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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还是成功了。在她还活着的时候,终于看见师父又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仿若暴雨过后天空乍然放晴,她的生命一瞬间就恢复了光彩,欣喜得抱着师父放声大哭,可随后,她却遭受了另一重打击。
他不会说话,不会走路,不认识她,不记得任何事。他的元神恢复了,法力恢复了,可识神却被彻底压制了。他的记忆是从零开始的,他的智商等同于一个初生的婴儿。
好在,他活过来了,她心满意足,不敢奢求更多。
没有记忆,她可以一遍一遍告诉他,不会说话,不会法术,她可以从头开始教给他。
只要活着,就好。
……
她的身体还是仙身,她的眉心还是有一抹殷红的堕仙印,只是法力却已消耗殆尽,几乎全部还给了南竺,自己如今的修为,也许连个地仙都够不上吧。
自从自己变成了堕仙,被逐出见微以后,仙界的人便开始疏远她,妖界的人却在不停追杀她,只有魔界倒还相安无事。
她的体质完全变了,再也进不去无名之境。所以只能抹去自己的一切痕迹,远远地躲起来。
她知道有多少人觊觎着师父的美色和法力,如果知道他现在是个婴儿一样的智商,一定会过来纠缠不休,她担心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所以只能选择东躲西藏。
这世上无人知道南竺又复活了,她带着他隐姓埋名,跟子衿还有子衿代收的徒弟小七一起,躲在一个与世隔绝,远离尘嚣的小村庄里。这里只有兰夕,兰若,暄夜和巫颜知道,他们偶尔会来探望自己,一直替她保守着这个秘密。
她给师父取了另一个名字,梵竺。
而她叫改名叫做梵羽。
梵者,清净,离欲。
她希望这一次他能真正地绝情绝欲,直至飞升成神。
从前认识她的人还是叫她小鱼,后来认识的人则尊称她为羽姑姑,因为她的眼神透着苍老,因为她的头发全白了,手指总是止不住的颤抖,背也有些弯了,还经常止不住地咳嗽,咳着咳着就是一口血。这身体能经得住那样的折磨,支撑着存活到现在,实在是不易。
她坐在一张摇椅上,虽然面容依旧年轻,心里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透过和煦的阳光,她眯着眼睛看着远处。
“小竺,过来。”南竺听到喊声,便扭头冲她笑了一笑,那笑容动人心魄。只是身体却没动,仍旧蹲在地上玩着一堆五彩石子。
小鱼无奈地走过去,拉起他的手。
“乖,不玩了,跟我洗洗手去。”
“肚子饿不饿,一会子衿买了糖人回来给你,你要记得说:谢——谢——”她一遍一遍地教给他这些话,不知道他是否能听得懂。
小鱼打来一盆清水,将南竺的袖子挽起,手浸入水中,轻轻搓洗,洗完了再去找帕子擦干。南竺任小鱼围着他忙活,余下那只手开心地搅着盆里的水,然后啪的一下拍下去,溅起一身水花。
他抬起头来望着小鱼灿烂地笑了一笑,然后又用力拍起一片水花,越拍越高兴,拍个不停,溅湿了一身白衣。
小鱼无奈,望着他道:“为什么你还是学不会说话呢。”
“乖,叫我,鱼——儿——,鱼——儿——”依旧没有回应。
院外马蹄声响起。
“师父,我回来了——”是子衿的声音。一起进来的还有骑着一匹红鬃烈马一身飞扬红衣的小七,再后头是一身紫色蟒袍到哪都高调无比的暄夜和手下一队人马,带着山外采买的各色物品,大包小包一下子就摆满了整个院子。
子衿和小七也在一旁帮忙卸货。暄夜手里拿着一只五彩小糖人走了过来。
小鱼牵着南竺的手,微笑望着暄夜,接过糖人,递给南竺。
这些年,如果不是暄夜的保护,她是绝对活不到现在的。暄夜已经继任做了南海龙王。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宣布,从今往后,但凡跟小鱼作对的,就是跟南海作对,跟南海作对,就是跟整个四海作对。
这两年,她欠了他很多,却无以为报。
他总是说不必,总是说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南竺。他半开玩笑地说,这是上天给他的另一次机会,他要把握住这机会,将南竺从自己身边抢走。
她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暄夜不知道,为了救活师父,她曾指天立下了一个誓言。
在她濒临绝望,以为一切都已成定局的时候,她发誓,只要再给她一次机会,只要能救活师父,她便绝对不会再去招惹他。这一次,她愿意彻彻底底绝情断念,让师父远离红尘纷扰,不受任何牵绊,一心一意,潜心修炼,直到修成天尊。
他心怀天下,不该只属于她一个人。
不知道老天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她的话,因为那誓言刚刚立下没过多久,她便真的救回了师父。
身边的南竺此刻还牵着她的手,像个小孩子一样,满足地吃着糖果。
小鱼收回这一瞬间飘远了的思绪,转过脸来看他。冲他微微一笑,他就回以一个放大了数倍的更灿烂的笑容。
然后,她看见他张了口,她听见他含糊地念了一声:“鱼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给我听。”小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鱼儿。”
这次她听清了,他清清楚楚地,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是从前,他还是她的师父,仿佛是昨天,一切都没改变。
她把手放在唇边狠狠咬了一下,很疼,不是做梦。
手还没放下,眼泪已经止不住,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师父,你知道我等这一声等得有多辛苦吗?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重新开始
自从南竺学会了开口说话,整个人就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变得越来越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教就会,小鱼很快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用对待寻常孩子的态度来对待南竺了。虽然很多时候南竺的进步会让人感觉惊喜不断,却也不可避免的让他遇到了些普通孩子不会遇到的麻烦。
比如打理他的日常起居。在南竺懵懵懂懂时,小鱼尚能做到“坐怀不乱”,问心无愧,可一旦南竺自己有了清楚的意识,明白了事理以后,这些普普通通的事情于小鱼来说就成了些小麻烦。
“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尤其亵衣盖住的地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小鱼一边教他自己穿衣洗澡,一边教他基本礼仪以及如何保护自己。
“那为什么……”
“鱼儿除外!”
“哦……”
“不能跟任何人有身体接触。”在南竺又露出质疑的神色时,小鱼连忙又加上一句:“鱼儿除外。”
“为什么你现在不跟我一起睡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事了,以后要一个人睡了。”
类似的问题层出不穷,小鱼一概采取强行灌注,硬性规定的策略,久而久之,南竺也接受了这种逻辑。小鱼开始专心致志地教他法术,这方面南竺自然是从来都不会让她失望。
就在小鱼以为一切都在按照预定的轨迹向她期望的方向发展时,她却又遇到了一些始料未及的问题。
……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鱼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也正慢慢自我修复。
每到春末夏初时节,她便要经历一次肌骨重塑的痛苦,一连数日高烧不止,再之后身体就会完完全全变成另一个样子,青丝如瀑,肤若凝脂,浑身散发着一种异样的光辉,美丽异常。同时她的法力也会陡然增强,这种变化实在太过明显,第一次发生时将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担心村里人会被自己这种突然的变化吓到,引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便只好隐匿起来不去见人,而后这奇怪的变化居然又慢慢消失了,她的身体再度孱弱衰竭变得“正常”,头发也变回了银白色,才敢再出来见人。
而自从那一次变化发生之后,小鱼便发现自己的身体是真的开始有些好转了,也许是她配置的那些强身健体的汤药发生了效用,也许是苏辰和暄夜送来的灵丹带来的好处,也或许是因为自己坚持不懈地修炼,让身体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恢复了。原因到底是什么,她始终不得而知。
到了第二年又是同样的时节,小鱼发现自己再度高烧不止时,她便有了经验,干脆独自一人进了深山采药修炼,同时避人耳目,静等这变化来了又去。
另一方面,南竺也在改变。
小鱼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倾囊以授教给了南竺,并且把无名之境的画卷也给了他,让他自行到里面修炼其中的法术。
他的智商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人,更有着过人的记忆力,几乎能够做到过目不忘。加之他拥有天尊级别的仙力修为,学起法术来自然是毫不费力,速度快得让平日跟南竺一起修炼的子衿和小七都禁不住瞠目结舌,他们二人苦学十年的东西,南竺几乎是转瞬就能掌握,让这两人相形见绌,嫉妒得捶胸顿足却无可奈何,只能无语问苍天去了。
南竺的变化让小鱼十分欣慰,心情也放松了不少,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了些,不再像以前一样沉郁。每日只是陪着南竺修炼,偶尔出去采采药,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寒来暑往,又是三年。 南竺已经能将小鱼教给他的绝大部分法术都运用自如了。在别人眼中,南竺可以算是彻底“长大”了,他变得越来越沉稳内敛,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都隐隐透着从前一派掌门,仙界至尊的那种自信从容的气质。
这些变化小鱼都看在眼里,自己也开始刻意地避讳了起来,不再像从前那样随时随地牵着他的手,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嘘寒问暖,照顾得无微不至。
现在的她,在外人眼中,更像是一个严厉又冷漠的师父,虽然她从不承认这一点。
她告诉南竺,他是她从山中捡到的孩子,而自己此生只收两个徒弟,所以南竺不能叫她师父。
上一次南竺的劫难已经让她成了惊弓之鸟,最后在濒临绝望时,竟然能够将师父救回,可以算是老天开恩,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必须要履行诺言,再不犯戒。她不希望这一次自己再度重蹈覆辙。
自己未来的命运究竟如何,小鱼从来不担心,她只是不希望自己从前种下的业,最后却应在师父身上。
她相信如果自己始终保持这种冷漠的态度,只是默默地扶持他,南竺和她之间就不会再有交集。他依旧是那样清清冷冷的性子,而她如今也是一样看清了浮世红尘。他们两个人,就像两碗纯净的水,即便勾兑在一起,也依旧是清澈没有杂质的。
然而感情这种东西的产生,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特定的原因,爱与不爱,无法控制,没有理由。
小鱼第一次发觉两人之间有些微妙的变化,是在南竺学会开口说话之后的第四个冬季来临的时候。
接连几日大雪纷飞,无法进山采药,小七和子衿猫在屋里修炼了几天都没出门,整日一闲下来就是不停地拌嘴扯皮,无聊得很,今日的雪稍稍小了一点,两人实在憋不住,便借口出去采购些日常用品,进城撒欢去了。
这两人都是一样,本身资质一般,又不喜清修,贪图享乐,是整天闲不住的性子,小鱼知道他们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有太大进境,好在他们心地善良,不会惹是生非,便也不怎么去约束他们。
二人走了以后,院子里便安静下来,南竺继续练扶风神掌,小鱼则倚在一旁的梨树下吹起了笛子,曲音空灵,思绪也随之飘远。
透过飘舞的雪花,看远处青山含黛,连绵不绝,几乎和暮色苍穹融为了一体。
小鱼看远处看得出神,没注意到南竺一边练功的时候,其实也在暗暗观望着她。
她面容白皙若雪,一头银发顺滑如瀑,再加上一身白衣,此刻静静倚在树下,仿佛整个人都融在了这一片苍茫雪中,让人分辨不出轮廓。若非那婉转笛音幽幽传来,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南竺稍稍运气,双手交错,再次挥出一掌,空中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金色掌印,掌风震得旁边树上积雪簌簌落下,小鱼正在出神,躲避不及,头上身上被洒了一身的雪。南竺见了连忙走过来帮她掸雪。
担心弄乱了她的发丝,手轻轻柔柔拂过去,缓慢得让小鱼感觉有些异样。
手不小心碰到小鱼脸颊,触手柔滑而冰冷。
小鱼一手拿着笛子,一手胡乱扫了扫肩上的雪,抬头想说句无妨,却发觉南竺正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深深凝望,让小鱼的心跳突然滞了一滞,然后又急速跳动起来。
南竺拿过笛子放入自己怀中,将她冻僵的手放在自己腋下捂着,自己一双大手则捧住小鱼的脸,开口道:“这样站着吹风很冷吧,脸都冻红了。”
掌心温暖的热度顺着小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