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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天道-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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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孟帅苦笑道:“小末还什么都不懂,也不算是……”

荣令其道:“倘若她懂事,我说不定还愿意带她下来。姓荣的,第一要有一颗良心,若是没有,退一步,有一肚子智计也还罢了,倘若智计也没有,那最少还要有一副胆量。这些都没有,你让我拿什么去忍她?”

孟帅被他噎的无奈了,本来一肚子不满,又觉得没有发作的理由,只道:“兄弟……好歹她也是个妹子……”

荣令其道:“是你亲妹子?”

孟帅摇摇手,道:“不是。”心道:你眼睛长哪去了?没看她比我大吗?

荣令其背转过身,道:“就是你亲妹子又如何?就是我的亲兄弟姐妹,又谈得上什么可靠?你的天份也不过略好,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看在你年纪小,造就的余地大,荣家又实在是无人,我放你一线生机。你若不要,就在这里等死吧。”说着扶着墙壁,拖着受伤的脚步,一步步向隧道深处走去。

孟帅望着他虽然艰难,但仍挺得笔直的背脊,倒也生出一丝钦佩。他心中也知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还是且顾自家为好。当下顺着他高举的火光留下的路标,一路追去。

四十三地底行

通道内一片死寂,只余下两人的脚步声。

孟帅的脚步比起不会武功的人显得轻些,但远不如那些轻功在身的人物,包括受了重伤的荣令其。

荣令其的喘气声短而急促,显得受了不轻的伤,但脚下的脚步声仍然轻不可闻,只是他似乎有一只脚受了伤,落地时有微妙的差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荣令其突然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帅脱口而出道:“孟帅。”

荣令其道:“孟帅,你是家里的老大么?”

孟帅心道:什么和什么,跟我是老大有什么关系?当下胡乱答道:“是啊。”反正他叫孟帅这个名字的时候确实是老大,也是独生子。

荣令其道:“孟帅,你读过书么?”

孟帅回答道:“读过几本。”

荣令其道:“那你可知道,如今的世界,是何人天下?”

孟帅这才摸到一点脉络,道:“大概是……大齐的天下?”

荣令其大怒,转过身来怒喝道:“什么大概?四百年来,九州哪一寸土地,不是我大齐的天下?你吃着大齐的米,喝着大齐的水长大,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何等可耻?”

孟帅摸了摸鼻子,道:“好吧。”

一听荣令其的口气,孟帅就知道他的立场,这等信念坚定的人物,一般言语说不通,不惹他就是。

不过大齐已经立国四百年了?那还真了不起,从中国历史上来看,最强盛的王朝生命力也就不到三百年,加起来四百年的两汉中间断过一次,相当于从头来过。

怪不得……要亡啊。

是它的寿命到了吧。

荣令其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孟帅的表情,只是他愤怒过后,自己也觉得一阵无力,道:“只是,现在国家偶有小厄……”

说到这里,他终于无法自欺欺人,狠狠的一拳打在墙上,喝道:“都是那群乱臣贼子的错!好好的一个国家,竟给他们祸乱成这个样子。”

孟帅摊手,这些大事他一点也不熟,钟少轩很少讲起,水思归就不说了,至于其他市井传言,大概跟“皇上坐着金马桶”差不多。

荣令其道:“你年纪还小,我跟你说这些忠君爱国的大道理,你也不懂。但你要知道,君王如树干,我等如枝叶。乱臣贼子如书上寄生的蔓藤。蔓藤肆虐,树干会枯萎。枝叶又如何能够生存?”

孟帅道:“所以只有让枝叶枯萎救树干,没有让树干枯萎救枝叶?”

荣令其语气中露出几分惊喜道:“你能懂得这个道理吗?”

孟帅心道:我懂个屁,只是顺着你说罢了。

荣令其道:“蔓藤与树木,早是不共戴天的情势,我等若不能铲除疯狂肆虐的蔓藤,树木枯萎迫在眉睫。”

孟帅道:“那若是那些蔓藤本是树中长出来的呢?把蔓藤抽掉,树干就空了,还不是要枯死?”

荣令其怒道:“你……你说……”

过了一会儿,荣令其苦涩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外面不熟,就是王畿四州之中,也有无数作乱的贼子。当年的四大柱国,现在也各怀异心。连皇室都有人觊觎大宝,何况那些贵戚。外面国贼再多,总还有抵御的办法,但若是自己人早就杀了起来,比外面还凶狠,那就真的无可救药了。惠王和寿王两个……已经厮杀起来了……”

孟帅心道:该到了连根拔起的时候了吧。周期论是这么说的。

荣令其沉默良久,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回荡在漆黑的夜色中,不绝于耳。

孟帅忍不住道:“别这样,你冷静点,有什么可笑的?”

荣令其笑道:“我为何不笑?国难当头,群寇并起。我本一芸芸一勇匹夫,一无惊天彻地的力量,二无覆雨翻云的智慧,空有一腔热血,都不知往哪里抛洒。如今我虽仍一无足取,却也掌握一件举世瞩目的底牌,虽未必能力挽狂澜,用得好了,却也能为我朝偷得一线生机。如此引得群贼纷纷侧目,后面缀了不知多少恶犬,连族亲都因此反目,倒让我这小人物受宠若惊了。”

他背转过身,一字一顿道:“天若予我,我也博得个青史留名。天若不与,我死在群贼乱刃之下,也能见我列祖列宗。”

“即使我死了,天下第二个,第三个匹夫,我们的血不流尽,大齐不会灭亡的。”

他说完,高举着火种,缓缓黑暗中走去。

孟帅怔住,良久,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刚才,他也心生敬意——不管认同不认同,如果有人能做到他永远也做不到的事,必然让他心怀敬意,而不是恶意。能将一般人最珍视的性命抛开的人,总有一种支持的力量,是别人不能体会的。

话又说回来,不知是不是他太过恶意的揣测,他总觉得荣令其的忠义之心,也不那么纯粹。

忠君爱国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

如果是传统的仁人志士,会说:不需要。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信念,都不用解释。

但荣令其会解释,还给他讲了近乎涉及利害关系论的大树理论,这是不是也说明荣令其对忠君救国并非发自内心的相信,而只是被说服了?被另外一个人用这种关系到切身利害的理由说服了?

罢了,苛求而已。

本身不信仰,却苛求别人的信仰纯净无垢,仿佛对方只要有一点不大义,就必然怀揣比自己更低劣的人品,从而产生优越感,那是什么样的精神病?

再想下去,不免落入“阴谋论”的窠臼,成了浑身散发着怀疑论的阴暗小人。

孟帅不再多想,默默地跟了上去。

密道悠长,正如荣令其说的,要通往城外的密道,至少要有两公里长,这还得密道没修错方向,走最短的路。

而两公里的黑暗,紧靠一点灯火照亮,给人的心理压力,是非常大的。

孟帅给自己数着步数,一直数到五千出头,才听荣令其道:“到了。”

但见一道悬梯直直向上,挂在天花板上。

荣令其腿脚不便,对孟帅道:“你先上去,爬到最顶端,上面有一个洞口,里面有一面镜子,能看到外面。你先观察外面有没有人,若是没人,再转机括。”

孟帅答应了,蹭蹭蹭爬上去,果见一个碗口大的小洞,仰头看去。

过了良久,荣令其不见孟帅下来,问道:“怎么了?可是外面有人?”

孟帅回过头,道:“倒也没人。”

荣令其不耐道:“那你还不开门?”

孟帅道:“我不敢开,因为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荣令其吃了一惊,寻思道:“难道说……有人把镜子摘下来了?”

孟帅道:“不,是把出口堵了。”

两人重新回到地道下面,对视一眼,孟帅脸色难看,道:“刚刚你若不把活路堵死,咱们还能退回去。我家乡有一句话——不作死就不会死。”

荣令其哼了一声,道:“离死还远着呢,你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他转过身,道,“这密道不只有一个出口。”

果然,对面角落里还有一个出口。

不过,比起通道来说,这个出口显得太不规则了些,与其说是出口,更像是墙壁被打漏,出现了一个破洞,堪堪容一个人爬进爬出而已。

孟帅质疑道:“这个出口是修出来的么?后面有什么妖魔鬼怪么?”

荣令其道:“这地道本不是我们自己修的,是请一位工匠大师帮忙修得。那工匠曾经主持修过先皇的陵寝。”

孟帅道:“现在已经被杀了吧。”听说修皇陵的工匠都会死。

荣令其,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挖通了这里之后,说到此地和一个先朝大人物的墓道相连接。本来惊扰了先辈的安宁,应该填起来。但他考察之后,发现这一段墓道本是荒废的,不通往墓室,反而连通另一处地面,有可能是当初的工匠私自挖通的,留下来做个备用也可。因此就没填上。”

孟帅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不至于困死在此地。”

荣令其哼道:“我说过,我是不会死的。至少不会死在这里。”他侧下身,转身钻入密道之中。

两人再次进行着艰难的历程,这一道密道和刚才的完全不同,又小又窄,也没铺石板,看起来和鼹鼠挖的隧洞没什么区别,弯弯曲曲看不见尽头。

两人开始还猫腰弓身行进,到得后来,隧道的高度完全不够用,只好四肢着地爬行。孟帅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就算是一流高手,遇到这样的土洞,他钻是不钻?譬如水思归,很难想象他这样的人去钻耗子洞的狼狈。

但无论如何,这一路毕竟没有遇到人怎么也钻不过的坎儿,想来这个通道原本就是为了走人的。孟帅年幼,身形还小,一路上行的颇有富裕。

这一次行得天昏地暗,不知方向何处,但一直到腰酸背疼,怕不过了几个时辰。孟帅暗自计算,只怕有十里路,从直线距离来算,都快到瓜陵渡了。

若是一抬头从瓜陵渡出去,那敢情好,他也有好几个月没回去了。

行着,行着,荣令其终于哑声道:“看见出路了。”他虽然有伤在身,但毅力很是惊人,一路上竟没有稍作歇息,孟帅几次想休息,看他如此,都没有吭声。

孟帅长松了口气,道:“看见出口的门了?”

荣令其道:“没有门,有一眼天光。”

孟帅更是大喜,有天光就是有畅通的出口,这下至少不会被困住了,道:“那赶紧出去吧。”

荣令其突然喝道:“噤声。”

两人同时闭上嘴,地道内安静地一根针都能听到。

这时候,才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从洞外传来。

四十四雌雄盗

沙陀口,口内口外商路交汇之地,咆哮的大河绕城而过,笔直的官道横贯城墙。

然而即使沙陀口是如此重要的大镇,毕竟身处西凉荒僻之地。离开沙陀口城墙不过数里,已经露出荒芜之色,离城二十里,就是完完全全的荒郊野地。在城外除了几个重要的渡口,并无繁荣的乡镇。

离城三十里。

迎着黎明的第一缕晨曦,一队人马顺着官道行来。

那队人马乍一看,就像是一般运货的车子,车是最普通的货运马车,四匹马拉的大长板车上,赚的都是大麻袋,不是谷子就是稻草。赶车的人一头汗水,衣着简陋,就像一群力巴车夫。这样一队车,就是路过山寨,都没人愿意抢,何况还是官道。

然后就在这时,只听上方忽的一声,一只响箭冲天而起。

最前头赶车的见了,眉头一皱,挥挥手,车队停下。那人一伸手,从车里拽出五杆大旗。

这五杆大旗有红有白,有的是威风凛凛的狮子,有的是高高壮壮的骆驼,颜色不一,但做的都是华丽精致。

就见前方转弯处,出现两个人影,晨曦中,身形十分模糊,只能看出两人都骑着高头大马,一左一右,卡出了官路的要道。

那人一见两个身影,就是一皱眉,他身后的汉子道:“老大,一个穿青,骑着黑马,一个穿红,骑着枣红马,难不成是?”

那领头人哼道:“越来越嚣张了,雌雄双盗欺到沙陀口外了。这不是欺负咱们沙陀口没人么?”虽然如此,但还是扬声道:“两位请了。”

那骑着青马的青衣汉子策马向前,冷然道:“人过去,药材留下。”

那领头人脸色一沉,道:“是雌雄双侠贤伉俪么?”此二人本是沙陀口外有名的大盗,叫做雌雄双煞,但当面叫着好听,要叫雌雄双侠。

那青衣汉子道:“我数十个数,低着头从后面退走,可保性命。不然一起杀了,管杀不管埋。”

那领头人脸色越发难看,但还是挥手止住身后人的骚动,道:“贤伉俪既然知道这次运的是药材,当然就知道这药材是给郭家药仙会用的。当然,我知道你要是有心给郭家的面子,早就不出来了。可是你来看——”

他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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