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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烟尘渐渐散去,之前百余步宽的狭窄峡道已经堆满了崩断滚落下来的巨石,堆积的残墟足足有两三百米高,虽然还没有秦潼关残墟那么庞大,也不是三五天能清理出通道来了。
虽然有武修底子的悍卒从乱石残墟爬出去还是容易,但普通将卒民勇的退路是彻底堵死了,要么战死,要么就坚守到太尉府的援兵赶来,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曹奉理解不了,但理解不了也要执行。他随吴蒙、葛同、钱文义、岑云飞、陈青等人,策马往南面五六里外的大营驰去。
三天时间内仓促建立的大营还很简陋,沿着一座四五十米高的矮岭,伐木埋地建成木墙,然而在两排高矮木墙中间填满沙石,上面再铺一层杂木,将卒就可以站上去射杀抵近的叛军。
叛军还在数十里外集结,这边也抓紧时间在寨墙外挖出更多、更深的壕沟,大量的木钉插到壕沟或沙质土壤里,这些措施看似无用,但只要能给进攻叛军制造一丝障碍,大营这边都尽全力去做。
大营辕门前建起望楼,高高挑起,欲入云霄;大营地势较高,无数将卒站在大营里也看到左津谷的通道已经彻底被堵死了,神色肃然而复杂,曹奉也猜不到他们心里在想着什么。
或许很多人之前都以为陈海会分兵守左津谷险地,然而掩护主力往南撤退吧,谁能想到他会下决定将所有人马都堵死在左津谷以北?
进入大营,曹奉翻身下马,他要与吴蒙、葛同他们去见陈海,刚要将马匹交给身边的扈兵去喂养,就有十数手持剁骨刀的辎重营老卒跑过来,要将曹奉等人的马匹直接牵走。
曹奉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除了特定的异种骑兽,所有马匹都要牵到辎重营宰杀!”为首的老卒神情也极其复杂地说道。
“这可是战马!”曹奉怒道,一下子就将缰绳抢过来,将战马护在身后,怒目而瞪不容这些辎重营的老卒动手牵走他的坐骑。
他这些年率流民辗转各地求存,又在桃花坞北片垦荒耕种,一匹能套犁拉货的普通骡马都当成宝贝,一匹能在战场驰聘的战马,能抵得上十匹普通骡马。
虽然身后这匹黑鬃战马跟他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都当成亲生儿子伺候,辎重营老卒跑过来就要牵走宰杀,他怎能不怒。
“这是都尉的军令,我们只是奉令行事,你有什么话去找都尉大人诉苦去。”老卒枯瘦如老树皮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
“陈海绝不可能会下这样的命令,你们给我等着!”曹奉怒气冲冲地说道,让他手下两名扈兵盯着他的这匹黑鬃马,就要往大帐冲过去找陈海理论。
吴蒙将曹奉拉住。
营寨范围不大,辎重营的范围是地势偏低的浅谷里,吴蒙拉曹奉走到高处,他们就能看到那边的情形,就见一匹匹体型剽健的战马被整齐的牵到木桩前,用布匹蒙上眼睛,然而一匹匹宰杀放血——而与战马生死依存的将卒,还有许多人就站在辎重营外不甘愿的大叫,但大营对辎重营额外加强了护卫,周钧亲自带人守在辎重营外,防止有人闹事。
曹奉看到浑身发寒,又气又怒,浑身颤抖,一屁股跌坐在地,一遍遍嘟囔着:“这可都是战马啊,陈海怎么就这么狠心?!”
“西园军主力溃败,所乘不多的辎重粮草也都全丢给叛军,而我们是努力将粮草带足了,但收容了两万多溃卒,平摊下来也只能够支撑七天。而你看山谷左右的秋草都被叛军放火烧毁了,这么多的战马根本收集不到草料喂养!这时候宰杀当成肉食储存下来,还能足够我们支撑到援兵到来!都尉下这个决心,也不容易。”吴蒙说道。
“可这些都是战马啊!为什么不先从驼货拉车的骡马宰起,说不定十天半个月后,援兵就赶到了呢!”曹奉说道,“一千多匹骡马,也足够大军多支撑十天,战马先饿着,要不是十天后都没有援军,也算是它们命中注定要死,这时候不能狠心宰杀啊!”
岑云飞、陈青等人也是觉得陈海下这样的决心太仓促了,暗感太尉府出兵迅速的话,第一批援军半个月内怎么都能赶到了,数千匹战马就这么宰杀了,不要说将卒们心里承受不了,算算损失得有多恐怖啊。
然而陈海军令已经签发下来,都已经开始大规模宰杀战马,已经不是曹奉一人能违抗军令了。
吴蒙、葛同劝慰了曹奉一番,说道:“我们还要去大帐缴令呢!”
曹奉修为不高,却与葛同及其子曹善一起,都是此时已经聚集到左津谷的八千民勇的主将,那大帐议事就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曹奉默然无语的随同吴蒙,往大帐方向走去;岑云飞、陈青等河西太微宗弟子,另有指定的营帐集中。
……
“姚大人或许是对我个人有意见,但陈海也非要专断擅行,而是形势危厄如此,陈海不得不做出决定。而卫帅与姚大人调养伤势也不能随意干扰,陈海诸多事只能先与屠将军、赵融及诸营将商量办。姚大人要是这时候觉得陈海有什么决断是错误的,还请指出,陈海可以及时更正……”
曹奉随吴蒙、葛同刚走到大帐外,就听见陈海不亢不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大帐前已经聚集的一批营将,但都不急着走进去,似乎都耐着性子先等里面争执完再说。
曹奉率三千民勇虽然是紧赶慢赶才在封谷之前进入潼北府,但沿途都有战报及时传到他的手里以供他决断三千民勇的进退及推进速度,并不会因为他连修炼底子都没有,则漠视他。
曹奉知道卫於期与姚启泰等人及残部也已经退到左津谷,照道理来说,此时集结于左津谷的西园军,依旧归主将卫於期、姚启泰节制,却不知道他们与陈海在大帐里争吵什么。
“两万五千残卒,第七都收编逾一半,也就罢了,但为何还要将八千人与民勇混编,最后就剩不到五千残卒交给我们,算什么意思?”姚启泰声音阴沉的问道,也不介意大帐外的诸多营将听见他们的争执。
“叛军即将合围攻来,还想残卒能发挥战力,武官体系完备是首要条件,我相信姚大人长年在太尉府任职,也会认同这点,”陈海慢条理丝地说道,“西园军五万兵马在雷阳谷惨遭大败,这当然不是卫帅的过错,实是叛军太狠毒,设下有违天和的毒计以害卫帅,但西园军五都的车骑都尉、骑都尉以及大部分营将,要么战死,要么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最后只有五十余虎贲侍从以上的武官忠心耿耿追随卫帅、姚大人杀出重围。这么短的时间内,也只能重整五支战营兵马,非是陈海一定要扣住不将多余的兵员分给姚大人统率。”
“但八千残卒与民勇混编算什么事,难道民勇的武官体系要更完备?”姚启泰质问道。
“民勇草创,武官体系是不完备,而屠重锦等人因秦潼关失守之罪而贬去将职,陈海与姚大人在这里无权重新任命屠重锦等人为将,陈海这时也只能从权在他们中抽调五百余有经验的老卒编入民勇,以便能够容纳八千残卒,迅速重整战力,以抵挡叛军即将要扑上来的围攻,”陈海语气平淡说道,“但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卫帅要是觉得有何不妥当之处,陈海与诸将立时改正。”
曹奉这才听明白过来,大帐争执的原来是两万五千多残卒的归属。
在曹奉看来,两万五千多残卒都是陈海救出来的,就算是卫於期、姚启泰的性命也都是陈海救的,陈海能同意交出五六千人给姚启泰这些败军之将,已经相当大方了。
卫於期虽然是车骑将军、姚启泰虽然是太尉府左司丞,但褪毛的凤凰不如鸡,这时候他们要是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大可以将他们请出去另立大营。
第169章 分营
姚启泰不知道陈海暗地里与屠氏一族有达成什么秘密协议,竟在这时要助屠重锦重掌兵权,但也不得不承认随屠重锦从秦潼关逃出的残兵败将里,是能勉强凑出一都编制所需的武官营将来。
只是姚轩、刍容、华哲栋等十数骑都尉级数的武官,重整一军,最终竟然只能接收五千残卒,姚启泰心里怎么都难情愿。
他目光阴沉的看向卫於期,就想看卫於期能不能忍下这口气,忍住陈海这一个小小的角色直接绕过他安排好这一切?
卫於期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寇军来势汹汹,贼难一时半会难消,兵防之事我看暂时照陈都尉所议安排,以有什么不妥再做调整。”
“卫帅!”姚启泰没想到卫於期竟然能忍下这口气,忍不住出声喊道。
“我伤势未复,难以久坐思虑守战之事,诸事就需要陈都尉、姚司丞你们与诸将多承担责任了。”卫於期说罢这里,站起来就要起身走回临时住所,而将中军大帐完全交给陈海、姚启泰。
姚启泰愣在那里,没想到卫氏大佬卫於期经此惨败,竟然心灰意冷到这等地步,竟然甘愿要将西园军的指挥权,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狂妄之徒!
卫於期没有理会姚启泰等人的诧异反应,径直就往大帐外走出去,看到吴蒙、葛同、曹奉等营将都摒息宁神的站在大帐前,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还需要靠他们这些营将齐心协力。
卫於期以往对陈海的了解,主要还是姚启泰等人在他耳畔不断叙说陈海的诸多斑斑“劣迹”,而陈海辕门杖毙宗阀子弟一事,卫於期听了也是觉得陈海御下过于残暴无情了;他以前对陈海的感观绝谈不上好。
卫於期这时候对陈海也绝谈不上了解,但此前嫌恶的感观也淡薄到极致。
大军溃败之际,那些宗阀子弟出身的天之骄子们,第一时间就抛弃所部将卒,在贴身扈卫的保护只顾着自己逃命,纷纷深山老林。这以致他与姚启泰退到左津谷,手下竟连重编一都兵马的营将校尉都凑不全。
陈海本无北进潼北府的责任,但他不仅坚定无比的率部进占左津谷,还在大军崩溃时,率六百精骑无畏北进,连同屠重锦所部挡住流民叛军及赤眉教徒杀败逐亡的步伐。在陈海面前,那些从诸郡精英弟子里选拔出来的天之骄子,有何光辉可言?
也正是陈海的坚决与无畏,他们与西园军两万五千残卒才得以从容的退回到左津谷喘上一口气,与第七都主力会合,从生死边缘挣扎回两步来。
名义上,卫於期还是主将,还是世人景仰的地榜道丹境人物,但真正在陈海、屠重锦率部掩护下,随他逃回到左津谷的残卒就有两百多人,他还有什么脸,跟陈海争指挥权?
这一战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枯瘦的脸顿时间就苍老了许多,这并非是他与黄衫老者缠斗一夜重伤所致。
除了西园军两万五千余将卒殁没外,卫於期从潼北府征调的十万民勇,更是没有几个人能活下来——这都是他要承担的罪责,他都已无信心能率西园残军支撑到援军来临,就只能将指挥权交出去。
……
卫於期走后,大帐军气氛加倍冷了下来。
虽然大帐内烧了取暖用的炭火,但众人还是觉得陈海与姚启泰对望的眼神能凝出霜花来。
“姚大人,可还有事要教诲陈海的吗?”
卫於期的主帅之席空置着,陈海在左首的书案后坐下来,语气谦逊的问姚启泰。
雷阳谷溃败已经过去第四天了,姚启泰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脸色没有那么惨白,这会儿老脸却又涨得通红。
陈海语气听着谦逊,却俨然已以主将自居,而将他当成只能在旁边提建议的副将,姚启泰心里怎么可能不恼恨、怎么可能坦然受之?
然而吴蒙、葛同、曹奉等将鱼贯而入,屠重锦、屠重政、屠子骥及赵融都一脸沉毅的坐在陈海的身边——姚启泰这时候心里也清楚第七都营将体系完整,而屠重锦所部又彻底与陈海走到一起,偏偏最能压制陈海嚣张气焰的卫於期还当了缩头乌龟,他仅靠华哲栋、刍容及其子姚轩等几员败军之将,此刻根本没有可能与陈海针锋相对。
陈海也不管姚启泰心在想什么,待诸将都到齐之后,他就直接开始部署后续的防御战事。
西园军主力大溃,最后有两万五千残卒撤入左津谷大营。
叛军最初的计划,就是想着将西园军主力诱入雷阳谷,以天罡雷狱大阵伏杀,待西园军大溃后,由天师巩梁率千余赤眉教精锐教徒重点清除西园军溃兵任何有组织的抵挡力量,再由流民大军席卷整个战场,扩大战果。
叛军的计划无误,卫於期毫无防备的将大军都带入天罡雷狱阵的轰杀范围之内,在第一次雷瀑覆盖下,大军即告崩溃,这时候叛军无论强弱,自然是都肆无忌惮的扑杀出来。
然而叛军没想到陈海率部进占左津谷会如此坚决,当时即便想调整兵力部署也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