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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想,“把那少年揍了一顿,把山魈杀了?”
花痴的笑有些冰冷,“他们确实把山魈杀了,不过他们杀的不只是山魈。当时这个消息很快传遍全村,那些村民都出离愤怒了。他们被山魈欺侮压迫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大仇得报,这个身为人类少年竟然吃里扒外?对他们来说这是背叛。可耻可憎罪无可恕的背叛。全村人多年来的恐惧悲伤憎恨如同洪流泄顶一般骤然爆发了,那么多人的愤怒合在一起,是一股多么恐怖的力量。不仅那个少年,他的父母也跟他一起被揪着头发从屋子里拖出来,一路被棍棒石头投打,一直拖到村子中间,与那幼年山魈一起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了。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求饶。”
我并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太惊奇。这确实是可能发生的……可不知为何,听到他最后那句没有一个人为他们求饶,还是颤抖了一下。
花痴常常吐出一口烟,面色也有些凝重,“当我和白泽得到消息敢去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晚了,只看到了寒夜孤村里那一团炙热到恐怖的烈火,其中隐约可见四个被烧得蜷缩的人形。而当我们看到那些人的表情,都觉得有些可怕。你能想象么?烧死了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的他们,不仅脸上没有任何伤痛,反而还带着某种极其兴奋甚至幸福的微笑。记住,我说的不是一个人,也不是十个人,而是全村子,不论男女老幼,每一个人……”
“所以你和白泽觉得,人类配不上上天垂怜么?”我垂下眼睛,忍不住嘲讽一笑,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可是你看,现在妖得势了,不是一样血洗了曲封无辜的民众,用残忍的手法将蜀山上下杀了个干净?有些人,不也是连自己朝夕相对的师兄弟都没有放过?妖和人,又有多少分别。”
花痴微微一愣,沉默一会儿,也笑起来,“你说的没错。妖和人或许本就没有分别。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正义,有的只是相互的压迫制衡罢了。不过,我们其实也没有那么伟大,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信念逆天而行。最终促成白泽决定反抗大罗天的,其实与我有关。”
我抬起眼睛,讶然地望着他。
“你可知为何如今世上只剩下我一只九色鹿?”花痴仍然在笑,可笑容里,却凝结着黑暗的阴霾,“我们九色鹿寿命可达五千岁,但是数量稀少,有些九色鹿终生也找不到伴侣结合,更加不可能诞下纯种的九色鹿。但我的父母是例外,他们生下了姐姐和我,我们四个可能是世上最后的纯血。我成天和白泽厮混,姐姐也对他暗生情愫,不过白泽似乎永远不在意这些儿女情长,对于姐姐的好意也总是视而不见,直到……七百年前那天。
白泽去大罗天复命,把我也带上去玩了。但我们不知道,姐姐以鹿的形态在江边喝水的时候,救了一个溺水的商人。当时这个商人惊讶于姐姐的美丽,千恩万谢想要报答姐姐。但姐姐并不要他报答,只要求他不能把看见她的事说出去。因为她之前在森林外散步时曾经被很多衣着华丽的人追捕,这些人身旁还有不少修真人,令她多少有些惧怕。那人指天发誓绝不会说出去,可他一进入王城,看到皇榜说皇帝在外游猎时见过一只稀世罕有的九色鹿,想要将那鹿皮剥下当做珍宝传世,并且悬赏无数金银珠宝,甚至官职地位。那商人受不住诱惑,将看见姐姐的事说了。
那国王竟也是在蜀山学过道法的,戴上许多修真人前去抓捕姐姐。为了让姐姐逃走,老迈的父亲母亲想要引开追兵,但对方使出了一种名叫十畏网的法器,将母亲活捉,而父亲为了救母亲与修真人死战,随后被一名道士刺中心脏,悲鸣而亡。母亲见父亲死了,悲鸣几声后也断了气。原本得到两张鹿皮,那国王却不满足,一定要捉到姐姐。
而姐姐也没能跑远,她最后被十畏网拖走了。我再也没能见到她。”
花痴微微垂下头,长发遮盖了他的表情,笑声里却充斥着说不尽的痛苦和嘲讽,“这一切,是我在杀尽那一国的人后,从国王的口中听来的。我最后甚至找到了姐姐的一部分,她那身美轮美奂,变化万千的皮毛,竟只是被制成了那国王宠妃的一件衣服。”
看着殷扶疏那仍然没有眼泪,只有浅浅笑意的眼睛,我恍然发觉我竟一点也不了解他。
这永远保持中立,不管天下兴亡只知道看美人调戏美人的花痴,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他那魔魅的眼神扫过我,向我的身后延伸,语气飘忽不定,“若不是我和白泽将天地万妖万灵的秘密教给人类,姐姐和爹娘就不会打不过那些修者,也不会死得这么不值。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第88章 画像(6)
我面对着这样的宫主,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种痛,我再明白不过。
我虽然是剑,本没有亲人,但白璃、和悦、肾虚、掌教……若我有亲人,大概就是他们了吧。
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面前,什么都做不了,偏偏又无法痛痛快快去恨那个始作俑者。这样的绝望,连哭都哭不出来。
为何人与妖之间总是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花痴看着我的表情忽然笑起来,“看你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就跟你自己的姐姐死了似的。那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现在的我再提起此事,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不过说来也有意思,白泽当时竟比我还要痛苦。虽然他没有说过什么,但自从他看到了姐姐的毛皮制成的那件华丽的衣服后,便性情大变。对待人类,也不再有半分仁慈。他认为是他赐予了人类错误的权利,所以他要将一切收回。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他在人间烧起熊熊业火,逼得离恨天佛降世来亲自降服他。而我……我也一直一心一意追随他。我们心里有共同的恨,就像是两头受伤的野兽,只能在黑暗中相互舔舐伤口,那个时候,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说得这么暧昧,还相互舔舐伤口……你该不会是喜欢白泽吧……”
“说不定哦~”他向我飞来一个媚眼,“不过现在人家心里只有小鸦鸦你哦~”
“滚……”我抓抓脑袋,“那你喜欢白泽的话,我怎么知道你诅咒解开后会不会跑去帮九黎的人?”
“不会了……”花痴此刻的眼神有几分空濛,“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我总觉得,以前发生了一些事,让我的心境产生了极大的变化。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图谋什么霸业,其实这诅咒能不能解开我都不是很在乎,我在乎的,是那画中的人。”
想不到这花痴本质上也是个情种。平时看他总是没个正经,见到个美女帅哥就要抛个媚眼上去勾搭,可是从另一方面看,他长得极美、家底殷实、就算受了诅咒法力还是十分强悍、心里有个白月光还有个极为悲惨的国王,这不就是市面上那些小黄书里常常出现的邪魅霸道总裁么?
“你在那□□什么呢?”花痴不满我的反应。
我立马正襟危坐,神色端严道,“那么,你想起来以后又能如何呢?那个人又不是千年王八,怎么可能还活得到现在?更何况,用了这个诅咒的人不是都死了么?“
“你说的没错,我什么也做不了。”花痴无所谓地回答,“但如果我知道以后第二天就会死,那也算瞑目了。”
好夸张……
不过,我倒是佩服他这种执着,明明知道可能会心碎,也义无反顾地要去争取真相。
不像我,只会像鸵鸟一样躲起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不去探查自己的过往。所以我才会连那个人也忘记了……
“不过,那赤血城主竟然知道诅咒与祭剑岭有关,说明九黎盯我也有一段日子了。我们以后行动还得更加小心才是。”花痴把烟灰往窗外一磕,心不在焉似的这样说道。
我端起小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递给他一杯,“花痴,今日一谈,本神剑对你刮目相看。我敬你!”说完我将酒一饮而尽。花痴也潇洒向我举杯,张口将酒液倒入嘴中。修长的脖颈宛如天鹅般优雅,喉结上下滑动,看得我有那么点儿发愣。
不知怎么的,想起当初在盘古林里醉酒的主人来了……我用力摇摇头,将那片段甩开。一个不小心,就会让这些画面跑出来,要到几个百年后,我才可以忘掉这一切,就像我忘掉了离恨天佛那样……
这大白象虽然体型可观,速度却毫不含糊,日行千里做不到五百里却跟玩似的。当天下午我们便进入了那到处生着荆棘的地区。这里树丛茂密,而且到处都是尖刺,对于大白象来说实在太勉强了。花痴看了看前方,忽然吩咐道,“祁星,你带着所有人在这里等,我和鸦九单独进去。”
大美女马上就瞪圆了杏眼,“啊?宫主这怎么行!万一太阳落山前回不来……”
“放心吧,有鸦九这把发起狂来能把妖皇打吐血的魔剑在,一个还顶不过你们五个么?是不是?”他说着冲我媚态万千地一笑,若不是我定力好恐怕就要被他煞得连退三步了……
祁星不敢不遵从花痴的命令,只好忐忑不安地留下。花痴将那幅画背在肩上,勾搭上我的肩膀就把我拽进了小树林。我回头看了看冲我们挥手的五位大美女,怎么总觉得自己被拐卖了呢?
走了没一会儿,便见前方出现了一种极为巨大的荆棘树,那道道荆棘都有手臂那么粗,密密麻麻编织在一起,组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竟连个能下脚的地方也没有。那些荆棘上都缠绕着玫瑰花藤,一眼望过去后面除了花儿就是刺,这要是走过去不被扎成筛子?然而花痴显然不把这放在眼里,淡定一笑,周身忽然彩光迸射,须臾间便化出真身——那高大威武而又极为华美瑰丽的森林之神。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跪坐下来,“上来吧。”
“又来?”我仍然鲜明的记得上次骑在他背上被树枝打脸的场景……这回打脸的可不是树枝,而是特么狼牙棒啊……
“喂,你知不知道能骑在九色鹿的背上可是大罗神仙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哎!”花痴不满我的犹豫,用鹿角拱了拱我。为了不显得太怂,我只好心惊胆战地爬了上去,嘴里嘟哝着,“鬼畜受啊……怎么那么喜欢被我骑……”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我的嘟哝,一点儿前兆没有突然就窜出去了。我大叫一声抓住他的鹿角,眼看着就要被那些尖锐的荆棘扎得血呼啦差血肉模糊血溅十步,吓得闭上了眼睛的我却没有撞上任何东西。
一睁眼就见到了颇为壮丽的奇观。我们前方的荆棘像是有意识一样纷纷蜿蜒蠕动着向两边退开,编织成了一条迅速延长的荆棘走廊,斑驳的光影迅速从身边飞掠而过。我压低身体趴在花痴身上,看着荆棘在我面前几尺的地方分开,惊险刺激的景象令我觉得兴奋非常,忍不住大笑出声。从荆棘从里冲出来后,花痴并没有停,而是载着我飞一样掠过原野。在这群山的怀抱里,静静躺着一片孔雀蓝色的大泽。水泽周围草木丰美,甚至有鹤群在林木间招摇而过。
想必这就是狐狸精口中的既梦泽。
花痴沿着湖畔缓缓漫步,不多时,便见一片沙洲上立着一座小屋。
我看到九色鹿眼睛里盘桓着光溢彩,似是充满希望。他现出人形,脚步匆忙地向小屋走去,我也紧随其后。
其实我对那画中人也有几分好奇。我猜,那会不会就是将我铸成的剑爹祭剑岭岭主?
简陋的小木屋前种着一片菜地,门前晾晒着许多奇怪的花草。屋檐前挂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羽毛和牙齿一样的东西编织成的挂饰,我甚至看到了一只风干的乌鸦尸体被挂在窗户前。早就听说他们玩巫术的人就习惯鼓捣些什么血啊内脏啊牙啊眼珠啊这种重口味的东西,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刚刚走近大门便已经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花痴刚要敲门,门却自己开了。
屋内的人胡子很长,头发蓬乱,而且一张脸上坑坑洼洼,极为丑陋。猛一看以为是个怪物,吓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