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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山出名的不仅仅是这些风景,更因为一座百年古刹开宝寺。
暮春时节,往来踏青赏景上香还愿的游人络绎不绝。这日山下突开来一队官兵,游人纷纷避让。
队伍中一人身着蟒服,高坐马上,不时侧身与软轿内的人说话。有人识得便指点了道,正是当今端王爷李谷。众人哗然,当下认定轿内之人便是端王妃无疑。
想起最近从陈国传来的消息,安国使臣队伍遇袭,百名豹骑无人生还,而永安侯下落不明,都摇头为端王可惜。
“永安侯在驿馆遇袭,陈国未免太过大意!”有人如是说。
有人嗤之以鼻:“当我安国是傻子哄?明明就是陈国公然杀我使臣!”
“你当陈国是傻子么?要杀人会在自家门口杀?听说啊,刺客是天下闻名的高手风扬兮!”
轿子内的端王妃隐约听到外面议论,忍不住眼泪又涌了出来。
陈国来书道风扬兮夜入驿馆杀了永夜随行豹骑,放火烧了烟雨楼,掳走永夜。如今一个月过去了,风扬兮与永夜下落不明,清点尸首,独少倚红与林都尉。朝廷震惊,传书齐国,如今正集三国之力全力缉拿风扬兮。
然而,端王入宫回府后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大皇子李天佑也悄悄夜入端王府与端王密谈了一宵。这次,任王妃如何问,端王只说永夜无恙。
她向来是相信端王的,这一次,端王眼中的焦虑让她很不安。这样的焦虑极少出现在端王脸上。王妃一定要来开宝寺为永夜祈福还愿。端王劝阻不得,只好亲自陪她走一趟。
轿子进了开宝寺,端王罢手不让士兵封了寺院,道香客众多,不便扰了他人兴致。
王妃出得轿来,端王已瞧到她脸上未拭尽的泪痕,心里一酸,搂了她去上香。永夜的确下落不明。他只能哄了王妃,然而,一日没见到永夜尸首,他还是不肯相信聪明机智的永夜会葬身火海,别人不知道,他心里明白,永夜也有一身功夫的。而风扬兮是刺客之说,佑亲王过府一解释,他便明白了。然而此时不可能为了永夜与陈国纠缠。
开宝寺是回字形建筑,居中大殿是座九脊重山式建筑,高大雄伟。前殿后殿与左右护龙山墙合拢而围。端王没封开宝寺,士兵却把正殿团团围住,以便王妃清净礼佛。
拾阶而上,主持在大雄宝殿合什亲迎。
王妃对主持温柔一笑:“多谢大师!每次来宝刹嗅到灯油与梵香心便平和了。”
“阿弥陀佛!王妃此次来上香求签否?”
“不用了,上柱香便好。”王妃很怕求得下签,干脆不求。接了香盈盈拜下。
端王不信佛,他一生杀戮太重,觉得泥塑饰金的菩萨怕是不能原谅他。每回陪王妃前来连殿门都不进,只肯站在门口石阶上等待。
他负手回头瞧着王妃,心里五味陈杂。安国的局势越来越紧张,皇上病重,宫里已经肃严。可是太子极不放心他手中的京畿六卫和羽林军。这一个月,他被行刺了不下二十次。明知道是中宫和东宫的刺客,他也只能杀了了事。游离谷的刺客还没有出现,今日上香,他们会来吗?都说天下刺客尽出游离谷,李谷笑了笑,他其实也很想见识一番游离谷的手段。
香燃起青烟,王妃才拜得两拜,身体一软就倒在了蒲团上。端王思绪瞬间被打断,大惊失色,喝道:“有刺客!”屏住呼吸冲进去伸手将王妃抱了出来。
殿外涌进侍卫将端王夫妇护住,一时之间,开宝寺内外冒出众多士兵,香客骤然吓得纷纷外逃。寺院前后殿迅速封锁,众香客又被约束在寺中宽敞的院子中。
端王脸色铁青,心中暗恨贼子太狡猾,一直以为自己才是目标。没想到,竟是在王妃香中下毒。他沉声喝道:“回府!”抱了王妃在众士兵簇拥下便要离开开宝寺。
“王爷且慢!”一道身影突然从香客之中闪出。
端王低头瞧了眼王妃,见她脸色发青,已中是毒之象,抬眼看着来人冷声问道:“你是何人?”
“王妃不服解药,她只能活一个时辰。在下受人之托,特为王爷送解药而来。”来人四十来岁,面目无奇,穿了身极普通的青布袍,淡然的回答。
单凭他身处数百名士兵围困仍侃侃而谈毫无俱色,端王就起了警戒之心。一个时辰是赶不回京都的。他招了招手,侍卫赶紧抬来一张竹榻。
端王小心把王妃放在榻上,专注的瞧了瞧她问道:“什么条件?”
来人呵呵笑了,手抚长须道:“王爷的命!用王爷的命换王妃的命,岂不公平?”
四周士兵怒喝出声,端王笑了:“原来是这样,的确公平。”
“王爷想擒得在下也无用,解药当然不会在我身上,在下是名死士,生死早已度外。”来人说完手中突现匕首,他轻抚了下刃口道:“王爷记住,只有一个时辰。在下已不负使命。”说完微笑着一刀刺入胸口。
开宝寺内顿时安静无声。所有人呆若木鸡。
用一条人命传一句话,刺客心思不仅歹毒且细密。竟要端王自尽以救王妃,连伏击都不肯。
端王眯缝着眼望了望天,低头叹息,对手非寻常人。他低头看了眼王妃,脸上青气更重。他牵住王妃的手,旁若无人的说:“救了你,我死了,你会独活吗?”
“王爷!”众将士大惊,生怕端王做出极端之事来。心里不免悲愤,竟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呵呵,我李谷岂是这般容易就范之人?!”端王大笑,回眸瞟了眼面色惨淡的主持吩咐道,“主持既然无恙,就为王妃在此布灵堂超度好了!今日的香客不多,也不少。开宝寺的香里藏毒,庙里的和尚也脱不了干系。王妃若死,全部陪葬!”
一席话吓得四周香客对开宝寺和尚簌簌发抖,有胆小的已哭了起来。喧闹声中,开宝寺门外传来一个笑声:“王爷果非寻常人。”
寺门官兵长刀所向逼住了来人。端王瞟了眼跪地发抖的百姓,远远看去,那人与刚才赴死之人着同样的青布衫,同样的面部无奇。端王沉声道:“何人?”
来人对军士指着他的雪亮刀锋视若无睹,手中却捧了一个匣子,恭敬地走大殿前的石阶之下站定:“王妃解药在此。”
端王冷冷看着他。
来人笑道:“王爷大可放心,鄙上心善,不愿伤及无辜。以王妃的命要胁王爷,也太小觑王爷了。鄙上备有一剑客,请王爷与之一战。王爷若死在剑客手中,也不坠王爷威名。”
“剑客何在?”端王淡淡问道。
“正是在下。请王爷先行为王妃解毒。”来人说着捧着匣子便往前走。
原本护着端王与王妃的侍卫下意识的让他踏上石阶。
端王居高临下看着他,心中惊疑不定。对方难不成真想公平一战?正寻思间来人拾步上阶已至身边一丈。
所有人盯着来人,有点坠入云中之感。
来人微微一笑,手便去开启木匣。就这刹那,突有银光闪动,来人喉间突然多出了一点东西,飞刀已然入喉,血接着才慢慢沁出来。
“保护王爷!”端王身边近卫呼啦一声将端王围住。
木匣坠地嗖嗖飞射出一蓬银针,几名离得近的侍卫避之不及,射中倒地,脸色骤然发黑。
“好歹毒的心思!”端王咬牙切齿说道。
对方先迷倒王妃,再以死士示警,继而愿公平一战,所有的一切都为了能靠近他,刺杀于他。
端王盯着来人喉间那一点银光怔怔出神。他挥了挥手,近卫跑上前去从来人喉间取了暗器递给端王。
一柄长一寸,宽一分的柳叶飞刀。
他心头大震,突然涌出一种激动,又有些无力。端王回身执了王妃的手张嘴想说什么,看她脸上青气越来越重人仍昏迷不醒又闭上了嘴。杀了来人救了他,也一定会救她的。端王目光望向四周,带着点急切、高兴,也有些无奈。握住王妃的手背因为用力露出了青筋。他在紧张什么呢?
“嗖”的一声,又飞来一枚飞刀射向院中空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刀柄上似系有物事。
有侍卫上前取了刀,见刀柄绑了布帛,赶紧取下送给端王。展开一瞧,里面滚出一枚红色丹药,布帛上简单二字:“解药。”
端王拿着药想也不想就给王妃服下。片刻之后,王妃悠然醒转,见端王紧张瞧着她,嫣然一笑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所有人这才长舒一口气,显然掷飞刀的不是刺客而是救王妃的人。不知是谁说了句:“会是什么人呢?”
端王没有下令寻找杀刺客送解药之人,似乎所有的心思都系在王妃身上。端王痴情人人皆知,此番王妃中毒,他没有心思去想这事也很正常。大家只能把种种猜测搁进了心里,嘴上只是笑着恭喜王妃无事。众香客与寺内和尚没了杀身之祸汗透重衣松了口气。
风吹来,庭院中带着山林特有的芬芳。端王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见王妃的确无事这才抱起她柔声道:“我们回去吧。”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王妃狐疑的看着端王,他眼中露出的神色让她乖巧一笑:“我倦得很,回了吧。别为难寺里的师父与香客了。”
端王点点头,忍不住想回头望向大殿。终究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的离开。
永夜望着端王夫妇在士兵簇拥下离开了寺院。身形一动正要跃下殿顶,心中突生警觉,顺着屋脊一滚避开,藏身之处已钉上了一排羽箭。瞧箭来的方向正是前殿与左右护龙山墙之处。箭声不绝,逼得她只能扑向后殿。像只黑鸟一般迅急从后殿出,直跃入林。
才进山林,永夜就后悔了。对方故意放出后殿一条出路,却林中已设下重重埋伏。她冷汗沁了一背,堪堪避过。身上的暗器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一剑刺来,后背一痛,人借着冲力就往外疾奔。心里庆幸还穿着那件护甲背心。
夷山她曾陪端王妃来过,知道再往前就是著名的夷山夕照。观赏夷山夕照之处是落日峰上一处悬崖,平空伸出一座石台,立台上,夕阳将落,云海翻腾,满山金黄。
此时正是未时末牌,虽不及日落辉煌,石台上仍能见山峰沐日,远山雄奇。
永夜跃上石台,见下方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已知没有退路。回首一看,从林中缓步走出几个人来。
同样的黑衫黑裤黑巾蒙面。
她坐了下来笑道:“我是裕嘉十二年进的山谷,你们呢?毕业之后过得好吗?”
一人突道:“你是十号楼的那个傻子?”
“哈哈!傻子能活着出来?你才是傻子!”永夜抢白了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
这些人就是当年出楼的人吧。游离谷真舍得成本,好不容易培养了十来名一流刺客,这会儿全送来安国了。
“其实谷里没想到真要端王的命吧?否则,你们几人混在香客中行刺,多少还有些胜算。”永夜想明白了。王妃的毒并非罕见奇毒,她趁着殿外大乱,取了香一嗅,便知随身带的解毒药丸能解。
“你很聪明。跟我们回去。”一人淡淡的说道,望向永夜的目光闪过嫉恨。
“我回去有什么好处?我武功又不是特别好,何苦费这么大的劲儿抓我?要安国大乱,要安国的权势,去挟持太子和大皇子三皇子多好!再不济去杀了端王,也比抓我有用。谷主是猪脑袋?!”永夜撇撇嘴说道。
她说的是实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目标是在引自己出现,而不是对端王下手。
“你说再多也没有用,谷主已下令一定要擒你回去。你知道游离谷势力遍天下,你无路可逃。”
永夜望着面前的黑衣人,他们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好手。以她的功夫,就算冲出去,也会受重伤,跑不远的。她往后一望,万丈悬崖,跳下去必死无疑。永夜叹了口气:“我跟你们回去。不打了。”
她的话让面前的人有点吃惊,似乎觉得擒她太过容易。说话的黑衣人慢慢向她走来,手中拈着一枚针笑道:“谷主说,如果给你吃药,咱们的下场会像陈国的那三名兄弟一样惨。”
永夜笑道:“药不好吃罢了,如果像糖一样甜,我肯定吃得高兴。”心中暗呼糟糕,在陈国杀了两人跑了,却留下了自己杀人的痕迹。
颈边一痛,人软了下去,她竟连手指头也动不了。
黑衣人拉下面罩露出清秀的脸,永夜看着墨玉并不吃惊,看到他眼神中那股得意与阴狠忍不住想笑:“你不仅耐性好,报复心也强。”
墨玉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会让你知道耐性是怎么练出来的。侯爷!”
他说完正要拎起永夜,林中突然传来笑声:“这个人,我要了。”
随着笑声,林中慢慢走出一人,一身黑袍,脸隐在风帽中,半边脸只能看到他的胡虬,手中握着长剑。
“风扬兮!”黑衣人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