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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鹤忽然咳了一声,沈景瑞吓得连手上的笔锭金锞都掉落在地,沈致鹤骂道:“瞧你这么大个人,慌脚鸡似的在你三姐姐面前失了礼数。”
沈景瑞苍白的小脸儿益发苍白,只垂着头可怜兮兮的拉着如意的袖子也不敢说话,沈致远沉声道:“老三,瑞哥儿不过是个孩子,你何苦对他这么严厉,瞧他见了你就跟避鼠猫儿似的。”
沈致鹤道:“三哥,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这孩子也需从小就约好了规矩,长大了才能成个方圆。”
沈致远也不好说什么,脸上却有些不大好看,只淡淡道:“平日里叫瑞哥儿多去懿馨斋走动走动,他与楠儿年纪差不多大,两个人在一处读书写字也不孤单了。”
周姨娘眼圈儿又是一红,只是她也不能插嘴,只干坐在那里,一双眼充满爱怜的看了看瑞哥儿,心中有苦却说不出。
本来她还高兴府里走了如意和如芝,眼看着就是她三房的翻身之日了,况且三夫人是个无才干一味只知怕三老爷的,她还想着在府中施展一下才能,借机也能捞些儿好处,谁知三老爷见府里没了管束的人益发胡闹了,对她和瑞哥儿非打即骂,如今瑞哥儿一听到他父亲的名字就吓得要抖上三抖,她都不知有多少天没看到瑞哥儿笑了,今晚好不容易盼着如意和如芝回来,才敢笑的这样开心,她这个做娘的再也没了那份争强好胜的心,只想着自个的儿子能一辈子都过的这般开心就好了,她甚至想着如意如果不再入宫就好了,毕竟如意在时待瑞哥儿还是很好的,况且沈致鹤也惧着如意,她在时,他倒不敢这般胡闹。
想着,她微微转头瞥了一眼沈致鹤,望着他那一张冷漠而又无情的脸,她觉得甚是厌恶,只是再厌恶他也是自己的男人,她心里只觉得悲切万分,如意就算不入宫,也总归是要嫁人的,她又能指望谁去,怨只怨自己所嫁非人,虽说是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其实细想想连狗都不如,昨晚沈致鹤还逼着她……她脸一红,只恶心的想吐。
她正看着沈致鹤,沈致鹤的眉毛耸动了两下,一双混浊的眼骨碌碌转了转又笑道:“瑞哥儿可比不得楠哥儿,楠哥儿能熟读唐诗宋词,诸子百家,瑞哥儿连个三字经都背不周全,我实在怕瑞哥儿叨扰了楠哥儿读书,方不敢命他去,既然二哥这般说,日后我叫瑞哥儿多跟楠哥儿学着点,也好叫他有所进益。”说完,他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道,“今日是你们父女相见之日自然有体己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这就告退。”
众人听他如此说,反不好再强留着,纷纷就要告退,沈致远也不多加挽留,他确有事要跟如意商量,瑞哥儿一听要走,那大大的眼睛就包了一汪泪,只迟疑惑的拉着如意的手,又看了看如芝和沈景楠道:“二位姐姐,楠哥哥,瑞儿还可以再留下来玩一会么?”
如意和如芝笑道:“自然可以。”
沈致远见瑞哥儿可怜兮兮的样子也不忍心,只叹道:“一些日子没见,这瑞哥儿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周姨娘欲上前说话,只听得沈致鹤不耐烦的喊了一声道:“有点眼见力,这会子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屋去了。”
周姨娘犹犹豫豫看着如意,眼里竟带着乞求之意,如意沉声道:“三叔,你既有事就先走,今儿好不容易能一家子骨肉团圆,就让瑞哥儿再多玩会,到时候我自会派人将瑞哥儿送回去。”
沈致鹤回头,偷眼打量了一眼沈如意,只觉得抓心挠肺的痛苦,不知为什么,自打那次在外面劫沈如意失败又中了毒,自己益发怕她了,既怕她又喜欢她,这种日思夜想却又不敢想的滋味挠的他心肺都碎了,他别的不好,唯独好两样玩女人和养鸟,如今他玩不了女人,每日只觉得烦燥异常,往日那些动听的鸟语现在听起来竟是刺耳,他将那些鸟并着笼子扔的扔,砸的砸,却半点不能解气。
沈致鹤讪笑了两声只道:“既然瑞哥儿玩的高兴也多玩会子也不防事,只是麻烦侄女儿多照看着点了。”说完,他自去了,周姨娘也不敢多打扰,赶紧福了福身子紧随着沈致鹤一道走了。
沈景瑞一见他父亲离开了,脸上复又展露了笑颜,沈景楠拉着他的手只笑道:“不如这会子咱们叫湖笔剪纸人儿玩,待会表演一个纸影儿戏给父亲和姐姐们瞧瞧好不好?”
沈景瑞脸上有了几分血色,连连点头道:“好!”
如意笑道:“我只听过皮影戏,纸影儿戏却是什么?”
沈景楠笑道:“待会我和瑞弟表演给姐姐们看就知道了。”说完,便拉着沈景瑞的手二人一起跟着顾嬷嬷回了懿馨斋。
一时间整个大厅内静了下来,虽有婆子丫鬟服侍在左右,却一声也没有,沈致远挥了挥手,丫头婆子一并退下,如芝知沈致远有话要与如意说,便要离开,沈致远却唤了一声道:“如芝,你不用走,我也正有事要与你说。”
如芝方又坐下,沈致远又道:“今儿回来倒未见着大哥,你的事我还没机会跟他提起,我私心想着这件事怕是有难处,不过我总会尽力劝着他,他同不同意我却也不敢保证。”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你也是老太太拉扯大的,如今我瞧着老太太不大好似的,你要时常抽空多去陪陪老太太,兴许她见着你一高兴病就好了。”
如芝点头道:“是!”
沈致远复又对如意道:“如意,老太太和彤儿的病究竟还有没有法子医治?”
沈如意心中叹息,老太太和沈秋彤都是罪有应得,她没那么好心却救这些个恨不得自己死了的人,她眉尖微蹙了蹙道:“女儿也没有法子。”
沈致远很是失望的叹了一声道:“连你都没法子,想来她二人也不能好了,只是老太太养我一场,如今她落得这样的晚年,我这个做儿子的心里有愧,为了宁西运河的事,我也不得服侍在老太太跟前,这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还有彤儿,毕竟是我女儿,现在整日里疯疯癫癫的连我都不认得,我却心酸的很,唉!难道这就是她们的命。”
“父亲也不必太过自责,如今女儿瞧着老太太身子倒比从前好了不少,一个人若没了烦恼少了计较,兴许才能活得更长久些。”如意缓缓道。
“是啊!”如芝附合道,“三妹妹的话没错,老太太就是心思用的太过了,才会变成这样,今儿一回来侄女就是见了老太太,虽然神智有些不清,但人瞧着却比以前胖了些,有时候还能下床走动走动,何况白桃姑姑服侍她极为尽心,二叔也可放宽了心。”
沈致远叹道:“世上至大莫如‘孝’字,父母儿女之情皆是一理,我时常在外,连略经孝意都未能做到,实在是心里难安,还有彤儿,她年纪尚小,难不成就一辈子疯疯癫癫?”
“五妹妹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或许哪一日她想通就,病忽然就好了也未可知。”如意又道。
“但愿如此吧,总是我这做父亲的不称职。”沈致远脸上愧疚之色,顿了顿又看向如意道,“幸好我身边还有你和楠儿,如芝也是个极好的,在宁西她倒说服寂凭阑办了件有益于百姓的事,我只盼着有一天,如芝能说服寂凭阑投靠了朝廷,这才是长久之计。”
如意好奇道:“寂凭阑办了什么事?”
沈致远笑道:“这事说来话来,你问问如芝便知。”
如芝笑道:“三妹妹你莫急,今晚咱们又可以像从前一般聊天了,到时我必定都说与你听,只要你不嫌我聒噪就行了。”
沈致远笑道:“此番回来还有两件最重要的事,就是你二人的亲事,如意的事我自可以为她做主,只是如芝的事还需大哥点头才行,若寂凭阑能报效朝廷,到时皇上赐个一官半职的给他,想来大哥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如芝心里早就打定主意,她不会劝说寂凭阑投靠朝廷,不管他是官还是匪,她都跟定了他,此番回来一是为了见如意,二是为了见父亲,虽然父亲待她淡漠,但终归还是他的父亲,若父亲同意这们亲事自然是皆大欢喜,若父亲不同意,她怕是要做了不孝之女,她知道二叔一心想让寂凭阑归顺朝廷,还曾经亲自劝过寂凭阑,不仅二叔劝过寂凭阑,就连寂良言都上过一次天云寨,寂凭阑始终不为所动,其实也好,做官有什么好,反不及现在这自由自在的日子,只是这样自由自在的日子怕也不能长久了。
她心里有隐隐的忧虑,宗政烨行刺皇上事件已闹得整个天云寨人心不安,为了救宗政无影和宗政烨出得天牢,天云寨死了不少弟兄,寂凭阑也曾潜入天牢一次,非但没救着人,自己受了重伤,跳入了京城运河,若非他幸运的被河水冲到岸上,哪还有命回到宁西,她每每想着就觉得后怕,皇上已经派了人暗中监视天云寨,这一战一触及发,若不是莫尘希和寂良言从中斡旋,怕是早就要打了起来,现在天云寨虽然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她却清楚,这看似平静的表像下却是暗流涌动。
她想了想又应道:“不瞒二叔,侄女也无法劝说寂凭阑归顺朝廷,侄女知道二叔对朝廷尽忠尽职,每日里都想着为朝廷尽一份力,只是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二叔这般想,凭阑有凭阑的不得已,为着宗政烨的事,他就不可能归顺朝廷,若归顺必要背叛兄弟,这背叛兄弟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他确实是个有肝胆讲义气的人,只可惜了。”沈致远叹息道,“其实说到底,我也不放心将你嫁给他,万一皇上要剿灭天云寨,你岂不是要被连累了?”
如芝坚定道:“侄女既做了选择就不怕被连累。”
沈致远点了点头又看向如意道:“如意,有些事为父也觉得很是为难,你一向是个有主心骨有决断的孩子,为父就同你商量商量。”
141酒儿,闭上眼
沈致远说着,那眼里便有了几分不舍之意,玄洛虽好可身体终归不行,万一如意嫁过去守了寡自己岂非害了如意的一辈子,可玄洛和如意在宁西的点点滴滴叫他不得不同意这桩婚事,这世上最难求的便是知心人,若两个人无爱无情纵使能白头到老也是惘然,况且玄洛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若如意能治好他的身子,他也就无遗憾了。
沈致远想着便叹了一声又道:“如意,为父知道你在宫中甚得皇上和太后的喜爱,只是宫里不比别的地方,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一着不慎就可丢了性命,说到底,那宫里就是个见不是人的火坑,为父总想着趁这次给你和玄洛定了亲,择了好日子让你早点嫁到清平侯府,相信皇上也不会强留你在宫里,待你嫁到清平侯府,也可以跟玄洛过安安静静的日子,不知你意如何?”
如意眼里噙了丝许泪意,她知道父亲担心的是什么,不过是害怕她身份暴露到时惹来杀身之祸,只是父亲哪知她心里的仇恨,她收了泪答道:“父亲,女儿知道你为何而忧,只是即使这会子女儿就嫁到清平侯府也未必能过太平日子,玄洛几次三番遭人追杀,女儿怀疑就是宫里的人,若女儿一日不揪出这幕后黑手,女儿和玄洛就不能有安生日子过,父亲也无需太过担心女儿,女儿知道分寸,必不会置自己于险地。”
沈致远泪盈盈道:“咱们父女相隔两地,平日里很少能见一面,而今你入了宫,为父想见你一面就更难了,为父实在担心你在宫里出了什么事,你娘临终前交待过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和楠儿,为父为着朝廷的事也是分身乏术忽略了你和楠儿,有时候想想总觉着对不起你娘。”
如芝在一旁听着心里一阵酸楚,父亲从来也不曾这样跟她说过话,就连她这趟回来也不见父亲的踪影,她知道父亲必是去了百花楼找那个玉凝脂了,她听府里的人议论说不日父亲就要将玉凝脂娶进府里,她忽然想到自己的娘亲,死的那样凄惨,她可曾得到过父亲真正的爱,她不要像娘亲那样,这辈子若嫁人,那人只能娶她一人,否则她宁愿伴青灯古佛一辈子都不嫁,幸好,上天待她不薄让她遇到了寂凭阑,他答应过她,这一生只娶她一人,能得所爱,她如今亦无悔了。
她安静的坐在如意身边,见如意落了泪,连忙拿了帕子替她拭泪,只安慰道:“二叔,你时常夸赞三妹妹是个女中诸葛,侄女相信三妹妹在宫里就算遇着什么事也能化险为夷,二叔也不必太过自责与担忧,倘若你担心坏了身子,反叫三妹妹心里过不去。”
如意朝着如芝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沈致远,她深知父亲性情,是个脸软心软之人,如今为着她在宫里的事怕是没少操了心,她温声劝道:“父亲,女儿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