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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保家为国。”他淡淡地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她虽然查到他的不快,但还是忧心地道:“打仗很危险,你可千万要小心!”
他胸口一暖,点点头:“我明白。”
“那我走了。”
她微福了福身,眼睛一弯,也向他无意识地微笑了一下。
他忡怔,这笑容,让他莫名地震了一震。这才发现,她笑的时候竟然极美,眼睛弯得像天上的新月,因为刚刚哭过,所以还有些红红的,这使得她的笑容中,多了一份无奈的酸楚,就像拴着一根无形的线,仿佛牵到了他心底最纤细的神经。
“大少爷,大少爷!”
一个丫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何事?”
“宫里有人来,说是皇上下了圣旨,请大少爷前去接旨!”
他不再多停留片刻,匆匆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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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对皇帝没什么好感,父母就是他听信谗言,直接下令赐死的,所以这圣旨一下,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担心裴武阳,于是也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前厅,却见裴武阳已陪几个身穿宫服的太监正在屋子里喝茶,看来圣旨已读完了。她悄然地拉住一个丫头打听是怎么回事。
“皇上刚来了旨,说江南不太平,让大少爷去平叛乱呢,明天就要起程。”
她站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前院没有她什么事,所以只好慢慢回到凌霜院,却只见屋内裴夫人正在床边抹眼泪,李姨娘,裴文进和二个妹妹也在,看来是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李姨娘还在说一些光宗耀祖的话,裴夫人只是忍着泪不说话。因为这是不能说不舍的,甚至还要违心地感激皇帝的器重,这正是官宦人家的无奈之处。
她见此时裴夫人用不着自己,便回到隔璧的房里,现在她住的不比以前了,虽然小,但好歹也是独间的。她坐到床边,却没有心思干活,发了好一阵呆,想着裴武阳如果走了,自己在这里更加没有什么趣味了,今后难道真的在裴家当一辈子下人?父母被裴孝杰进谗害死,她不知道也就算了,而今知道了,不但没能为父母报仇,却还要做仇人的丫头,这也太憋屈了。
“子规。”又有人喊她。
她忙应了一声,走出去,看见裴文进和之瑶正站在门口。
“怎么大白天的窝在房里?”之瑶笑道,“不出去和我们聊会儿?”
她勉强一笑,没说话。
“大哥明天要去南方了。”裴文进说。
她点点头:“我已经听说了。二少爷,那个什么叛军是不是很难打的?”
“应该不是。我听大哥提起过一二次,说南方长江一带,最近是有几起小规模的流寇。江都知府是个读书人,那边也没什么兵,所以就请求朝廷支援。皇上大概看现在边境安宁,就让大哥去处理一下。”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夫人一直在掉眼泪,以前大哥出门,她也是这样的,弄得大哥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之瑶说。
她想着如果哥哥还在,要是出去打仗,母亲肯定会担心的吧。
“天下父母心,都一样的。”她轻轻地说。
裴文进便问她:“你身子好些了吗?在这里住得惯不惯?”
“我很好,二少爷。”她撑起一个笑。
之遥催裴文进:“走,我们去找大哥,多聚一刻是一刻。爹也快回来了。今儿晚上一定会为大哥饯行,大哥又要出远门了,我会想他的。”
“那我们走了。”裴文进拗不过她,只好同意。又指指另一边对子规道,“看别的丫头在那里聊天耍玩,你也和她们去一处才热闹,如果有什么事就告诉我,还有别太累着,你身子还没全好”
他还没说完,便被之瑶拖走了。
她看着他们走远,心绪又乱了起来,虽然裴文进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裴武阳其实也无需一开始便去军队打仗的,以他的条件,完全可以在朝中安排个好官,舒舒服服的过一生。
她心中一酸,抬起手来,轻抚着院中大树粗糙的枝叶,感到手心有微微的疼,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他回来后自己又是怎么一副光景?
第20章 第二十回 怅然感亲恩,戚凉何所迫
到了晚上,裴孝杰回来了,他在朝中已听说了这件事,所以表现得十分的平静,接着裴家人都聚在安顺厅团团圆圆地吃饭。另外还在小厅里摆了几个小桌,让何管家和一些体面的丫头仆人们也吃,算是给裴武阳送行。子规推说不太舒服,并没有去。那一家子热闹的场面,她不想见,见了,只会让她想到曾经自己的家。
其实自从火灾发生后,裴孝杰好几晚都在裴夫人房里过夜,幸好子规只是在白天侍侯,到了晚上,自有熟悉裴夫人起居的丫头们侍侯,所以她很少与裴孝杰碰到。她下意识的也刻意回避着,不然见了面,她也装不出恭顺的样子来,反而弄得自己不舒服。
有时候,她也想过要报复裴家,尤其是对于裴孝杰,所有的罪魁祸首都是他,作为家里唯一存活下来的人,她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来。她从小就不是一个会耍心机的人,即使在人贩子那里,虽然吃了许多苦,但日子过得也很简单。要她一时之间想出一个恶毒的报复计划来,还真是无处着手。
更何况,裴家的其他人,尤其是裴家兄弟,都这么相信她,对她这么的好
今天晚上,估计安顺厅肯定会闹得很晚,再加上一些大丫头都去吃饭了,裴夫人的房里空着,所以她就坐在门边烧热水做活计。屋子里就她一个人,静得很,可以隐隐听到前面传来的欢笑吵闹声,她总是做一会儿听一会儿,心里也想和裴武阳去道个别,即使说个一路顺风也好。她不懂打仗,但是她也知道,打仗是拿性命去博的事情,裴哥哥这一去,危险是一定的,她很是担心,但是,她现在是个下人,不但没有这个机会,即使说了,裴武阳也根本不会在意的。
他虽然样子和以前变得很多,但经过今天的一翻对话,她看出他其他方面变得不多,冷静,聪明,得体,仍然有好多好多的优点。怪不得皇上也那么赏识他,记得小时候,母亲和父亲有时候聊天,也说他将来必然有出息,果然如此。
子规不知不觉用手托着腮,对着月光微笑,只有夜色和月光才知道,她笑的时候有多美。
转念,很快,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哥哥。
哥哥要是还在,一定和裴哥哥一样棒——
可是哥哥,你在哪儿呢?
“子规,你坐着发什么呆?快过来帮忙!”
她被一声叫唤惊醒,才发现不知道何时,院子外面已经许多人提着灯笼过来,刚才喊她的那个婆子在最前面。
她忙跑过去,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接着看见一大群人中,裴武阳正扶着一个喝得东倒西歪的人,赫然就是裴孝杰!其他儿女也簇拥在他们四周,裴夫人则由别的丫头扶着紧跟着。
婆子吩咐她:“老爷喝醉了,你去把东边屋子的床收拾一下,另外弄碗醒酒茶来。”
“哦,好!”
她忙跑回去了。凌霜院正屋分成左右三间。房间是中间那间,但东面那间,是平时做小休用的。看裴孝杰的醉态,想是等一下可能会吐,所以并不让他直接进房。
子规在屋子里粗略地收拾了一下,那边裴武阳已经扶着父亲进来了,只见裴孝杰已完全没有了平时严肃不苛言笑的模样,红着脸,站也站不稳,整个人都靠在儿子身上,还用手使劲地拍着他的背,嘴里竟然还在不停地说话:
“你现在大了,不是以前了。你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一定觉得我管不了你!你是不是这么想的,是不是?”
他说得很大声,满嘴酒气,裴武阳没有答话,半抱半扶地送他到床上,想把他按住躺下,可他竟然不肯,使劲地蹭在床沿上,手仍然紧扶住儿子的肩膀。
“爹,你先躺下成吗?”裴武阳试图扯开他的手。
“躺什么?我不躺!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别走!不许走!老子的话你也不听了!”他红着脸怒道。
裴夫人也走了进来,见实在闹得有点不像话,便看了一眼李姨娘,李姨娘会意,马上叫那些丫头婆子们都散了。裴夫人又对裴文进说:“你带着妹妹们也走吧,不早了,早点休息。”
裴文进向来听话,和之璇道了晚安就走了出去,之瑶虽然很想看下去,但却也被李姨娘硬拉走了,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几个凌霜院的大丫头。裴夫人便支开她们去把外面的门关好。
子规已用热水冲了醒酒茶过来,却发现此时除了裴家三口人外,没有一个下人,她只好十分不情愿地捧着茶走上前,只见裴孝杰仍然坐在床上不肯躺,他用眼睛瞪着儿子,用手指着他。
“你别跟我废话!我知道你心里怨恨我!从十年前那天开始,就因为我把硬把那丫头带走,你整整恨了我十年!你也不想想,我是你老子,生你养你,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个小丫头!”
裴武阳没想到他会突然讲出这样一串话来,这件事连裴夫人也不知道,只好马上打断他:“不要说了,爹!”
“为什么不要说?你心虚了吗?我憋了十年了,我今天非说不可!”裴孝杰粗声道。
子规捧着醒酒茶站在屋中,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过去。
“子规,你把茶放下就下去。”裴夫人说。
于是她走上前把茶放在床边的小桌上,转身就要走,谁知道裴孝杰突然不知道怎么的看到了,竟然大叫了一句:“这是什么?这是用来毒我的吗?你们是不是都想我死!”
他一边说,一边突然愤怒地猛挥过手狠狠地扫落茶碗。这茶是刚用滚水泡出来的,十分的烫。子规没有防备,随着裴孝杰的怒吼声中,顿时连茶带水全部都迎面飞了过来。她吓得只来得及惊叫了一声,千钧一发中,裴武阳腾出另一只手飞快地将她猛地拉了过来,她扑到了他的臂弯里,才幸免于难。
“爹,你别发疯了!”棐武阳不由得也来了气,“叫你不要喝那么多,你偏不听!”
“我怎么不要喝那么多!我高兴,我偏要喝!我的大儿子,出息了!少年英雄,文武双全,整个朝廷,包括皇上,看见我就赞一次,羡慕一次,他们说我有你这个儿子,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说你孝顺,说你给祖宗争光,哈哈哈!太好笑了!我每次听到都要笑!哈哈哈!”
他狂笑起来,也不攀住儿子的肩膀了,一头仰天栽倒在床上,四仰八叉躺着,继续狂笑不停,然而,眼角却渐渐地湿了!
裴武阳不再说话,子规也呆呆地站在他身后,看着床上狂笑不止的裴孝杰,他没戴帽子,发髻也是散乱的,那斑白的鬓发散乱在满是皱纹的额头边,特别的显眼,他虽然在笑,但是眼角,终于,一颗大大泪珠明显地慢慢地沁了出来。
“爹!”裴武阳喊了一声,伸出手去按住了他,轻声道,“你休息吧,别说了!”
“我要说!我今天要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你明天又要去打仗了,我又要好多天见不到你。你娘会哭,会念阿弥佗佛!她可以四处发泄,可是我呢?我也担心你,不管是去边境还是平叛,不管大仗小仗,我都担心!别跟我说什么武功高强,军事天才,都是屁话!全是屁话!我儿子提着脑袋去战场上和敌人拿命换,有什么好恭喜的?我根本不希望你去!所以我骂你,我说你滚吧,你最好给我死在那里!这辈子都不要回家!”
裴孝杰仰起上半身,他的声音因为一连串的吼叫,反而有些哑了,他用发抖的手指指着裴武阳,一边骂一边打哆索。
“爹!不要说了!”裴武阳声音已有此变了,他抓住了父亲的手,在床边跪了下来,把头抵在了床沿边上。
裴孝杰却根本没听到他的话,又重重地无力地又倒了下来,他喘着气,双眼直直地盯着屋顶,喃喃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