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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爹,今天就让她住一晚,明天明天”
“明天怎样?明天再住一晚?后天呢还是你准备把她藏一辈子?”裴孝杰突然严厉地一连串地发问,用手指向他,“武阳,你太爹失望了!为了一个钦犯的孩子,一再地对爹说谎!”
“我没有!”
“还嘴硬,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下午差点和谢家那小子一起对宫里的侍卫动手!你简直一点规矩都不懂,都这大了,在外面还是丢我的脸!”
裴武阳也来气了,声音大了些:“我没有丢您的脸!那侍卫长欺人太甚!云鹰是我的好兄弟,我当然要帮他!”
“闭嘴!他是钦犯,不是你兄弟!”
他挺起胸膛,大声地道:“云鹰不是钦犯,他是我的好兄弟!谢伯伯也是好人,谢家是被冤枉的!我长大后一定要查出原因,替他们报仇!”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他的叫喊,他被打得跌倒在了床上。
“裴哥哥!”
雁儿吓呆了,拉住了裴孝杰的衣服,哭道:“你不要打裴哥哥!你不要打他!雁儿听话回家!你不要打他!”
“雁儿!”
裴武阳伸手去拉她,但裴孝杰却比他动作更快,一把紧紧拽住谢云雁的胳膊,几乎是将她从床上直拖了下来。
她的头在床沿角上磕了一下,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啊,痛!——”
“爹,你做什么爹?”裴武阳从床上起来,三步二步地上前,一把抱住了雁儿的腰,死命地拉住她,“爹你轻点,雁儿受伤了,她在流血!她喊痛”
“裴哥哥,救我,呜”雁儿在呻吟般的哭。
“爹,请你放了她!”
二个一大一小的孩子的哭声,让裴孝杰的手不由得一抖,差一点就要把谢云雁松开。但随即,他突然又眉头一皱,狠心地又紧紧抓住了她。
“放手!”
他大喝一声,紧拉住雁儿的胳膊,用力一挣,竟然硬生生地将她从儿子怀里扯了出来,雁儿更是痛得大哭。裴武阳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也不敢再去拿雁儿的身体和父亲拔河了,双膝一弯跪倒在地,紧紧地抱住了父亲的腿。
“爹!你要做什么?你要带她去哪里?爹!”
他不去看儿子的眼睛,冷然道:“去哪里?自然是送官!她现在是流刑犯,明日就要上路!”
“不!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她有什么错?她不能去服流刑,肯定会死的!”裴武阳哀求道,“爹,您看在谢伯伯和你一场朋友的份上,把雁儿留下来吧!只要我们不说,谁也不会知道的!”
然而他的话却仿佛提醒了裴孝杰,他原本有些柔软的目光马上又变得凛冽非常,脸色一寒,竟然猛地抽起脚,从儿子怀里抽出来,又一脚重重踹在他的肩头,将他踹了开去。
裴武阳不由自主向后跌去,哗拉拉带翻了椅子,背脊撞到了桌角,桌子一歪,他又跌倒在地上,这一下摔得极重,他眼冒金星几乎晕过去,但仍然咬牙一骨碌爬了起来,再次扑上前拖住了父亲的腿。
“爹,我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求你不要将雁儿带走!我不知道谢家犯了什么罪,但是我们二家向来是极好的。爹,请你想一想谢伯伯,想一想他们的好求你了,雁儿太可怜了,云鹰走的时候托我照顾她,我们是好兄弟,你和谢伯伯也是好兄弟,我们帮帮他们”
裴孝杰这回没有再踢他,站住了,回过头,看着儿子通红流泪的眼睛,他自己的眸子也是赤红的,所不同的,是他充满了那浓烈的残酷的悲哀。
“很好!你是在怪爹不顾朋友情谊是吗?你是在指责我的背信弃义,没有人性是吗?还是你打算用你和谢云鹰的例子来做我的榜样?”
“不是,我知道爹不是这样的人!”裴武阳一边说一边试图去伸手拉雁儿,但是裴孝杰却用力一拖,又将雁儿拖了开去。
雁儿满头都是血,也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太痛,全身只是抽搐,蜷缩在地上,反而不再发出声音来,这一切更看得裴武阳心惊胆颤。
“你错了!我正是这样的人!”裴孝杰似乎也豁出去了,那神色已完全冰冷,没有再有一丝的波动,瞟了一眼被他紧紧拽住的满是血的雁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救她,你要养她?哼,你想过没有,就她一个人,会给我们家带来多大的噩运?”
“不会的!只要我们谁也不说,没有人会知道!皇上不会知道的!”
“怎么不会?她是朝廷钦犯,是举国的罪人!这世上没有不通风的墙,把她藏在家里,你能保证绝不走露风声?我们全家,上下五十多口,包括你娘,你弟弟,你二个妹妹,还有我这个你眼中不顾情谊的父亲,包括你自己的小命,统统都要完蛋!你也读了那么多年书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道理不用我来教你!自古以来,跟皇上对着干有什么下场,你自己想想!难道你要为这么一个贱丫头,赔上我们全家的命!”
裴武阳仰着头呆呆的,但马上,他又用力摇头:“不!皇上只是一时气愤,现在有坏人中伤谢家,到时候真相大白,就!”
“你懂个屁!”裴孝杰看来是失去耐心了,粗骂一声,一下子站了身,也将雁儿凌空拎了起来,对着儿子恨恨地道,“我告诉你,今天我是一定要把这丫头送走!她绝不能留下来!你要还当自己裴家的长子,明白肩上的重任,就想想你娘,想想你弟妹!这丫头只是你的朋友,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的亲人吗!你要是再本墨倒置,目无尊长,别怪爹心狠!滚开!”
“爹!爹!求求你,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
裴武阳再次被父亲踢了开去,这一次,他没有迅速站起来,不知道是否是真的摔得重了,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是倒在地上无声地哭,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拎着已奄奄一息的雁儿,就像拎着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兔子,摔门出去,很快消失在他视线中。
屋子里,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已被撞翻了,东西掉了一地,床沿上雁儿头上的血迹还未干,看得他胆颤心惊。
就像经历了一场恶梦般,梦醒了,什么也没有了!
“雁儿——对不起!裴哥哥没用——没法保护你!云鹰——对不起!”
他坐在地上,屈起膝盖,将脸埋进膝弯里,沉重地,无力地啜泣了起来。
第6章 第六回 生死悬雨夜,次明各东西
轰隆!
阴沉了一天的天空,终于像倒墨汁一般,在漆黑的天地间下起了暴雨。
无视于儿子的哀求,裴孝杰拎着已经完全人事不知的雁儿走出了岚华院,并且立刻对守在外面的几个仆人道:“看住大少爷,别让他出来,也别让任何人进去!”
裴孝杰平日里虽然不苛言笑,但终究是个文官,也不见他如此戾言地说话,手中还拎着一个满头鲜血的小姑娘,把下人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低头唯唯地应着。
他看着满天的大雨皱了一下眉头,又看看手上的谢云雁,看她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一时之间心中懊恼不已。这样的天气,他还得把这丫头送到官府去,还需得费上一翻唇舌来解释为什么这丫头会在自己这里,要是半路上她死了,他又该怎么办?这件事,他只求速战速决,不要再旁生枝节,可是老天爷却似乎偏偏喜欢和他做对。
“老爷!”
突然,雨中跑来一个仆人,来到檐下,也顾不得浑身的水,在他耳边悄声地道:
“聂侍卫来了!”
他顿了一顿,但随即,看看手中的小女孩,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可是又不由得全身一颤,似乎为自己这个念头而感到恐惶,但终究,他还是闭了闭眼睛,硬下了心肠。
裴府的书房座落在整个府邸的西面后方,名为静轩斋。那是平日里裴孝杰处理公务的地方,所以很少有人来打扰。在静轩斋后面,另有一间小小的房舍,称为雅苑,有时候裴孝杰在书房呆晚了,便不回房,自在雅苑里歇息。他规定仆人每天辰时必来打扫,只限半个时辰,之后便不许人进来。
而此刻,雅苑中却多了一个人。此人刚跨入中年,身形高大,浓眉深目,穿着藏青色的短衫,腰间围着软剑,一看便知是个练家子。
他看来并不是第一次来此处,并不显得拘谨,却只是皱着眉,偶然搓着双手看看门外,显得焦虑不安。
“啊,聂侍卫,让你久等了!”
随着一声不重不轻的招呼,裴孝杰从屋外走了进来。那青衣男子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他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这”
裴孝杰将谢云雁放到了椅子上,虽然谢云雁极为瘦小,但他仍然觉得手臂酸疼,揉了揉肩,瞥了她一眼,道:“你可知此人是谁?”
青衣男子虽然疑惑,但明显不想多管闲事,摇头道:“我没兴趣知道。裴大人,聂某今日来,大人也应知道。事情已办妥,您看”
“自然自然,你等等。”裴孝杰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到柜子边,从里面取出了一包东西放在桌上,笑道,“这是一份小小薄礼,请聂侍卫收下吧。”
青衣男子也不说话,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将布包打开,却见满满一包金银,照得室内也亮堂了许多。然而他仔细地看了看,却皱眉抬头道:“裴大人,我要的不是这个。”
“哦?那是何物?”裴孝杰一脸的茫然。
“你”青年男子气得不打一处来,“你明明说过,只要为你办妥事情,掰倒谢家,就把东西还我。堂堂朝廷大员,怎可说话不算话?”
裴孝杰不紧不慢地道:“聂侍卫,你别着急,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不就是一块皇上亲赐给张娘娘,而张娘娘又转送给你的玉佩而已,你又何必紧张?要是你喜欢,这桌上的金银足够你买个十块八块了。”裴孝杰笑咪咪地说。
青衣男子铁青着脸,咬着牙,握紧拳头,看他的样子真想一拳揍到裴孝杰脸上去,但是双脚却犹如钉在地上一般,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只是恨恨地道:“裴大人还有什么事需要聂某做的吗?”
“哈哈!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呢?”裴孝杰笑着,又将眼光调到了椅子上,指指谢云雁,“你知道这小姑娘是谁吗?”
这回青衣男子只好顺着他问:“是谁?”
“她是谢克宇的小女儿,名叫谢云雁。今儿皇上围捕谢家的时候,她正好在外面,成了漏网的小鱼。”裴孝杰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麻烦聂侍卫看看,她死了没有?”
青衣男子只好上前将谢云雁翻转过来,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没死。”
裴孝杰点点头,又问:“把她送到官府去,不会死在路上吧?”
青衣男子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虽然虚弱,但送到官府这段路,自然还不会死。”
裴孝杰却不满地直摇头:“此言差矣。聂侍卫,要知道,这京都府离裴府也尚有段距离,这小姑娘已奄奄一息,死在路上又何足为怪?”
青衣男子沉默了下来,思索着他话中的意思。
裴孝杰接着道:“不管如何,此女是朝廷重犯,我可不敢把她放在家里。这样吧,聂侍卫,你走的时候,把她带走吧,顺路送到京城府尹,以后我可不想再见到她。你看可好?”
青衣男子还是不说话,他看看椅子上的谢云雁,又看看裴孝杰,心中的愤恨在扩大。
这裴孝杰真不是东西,为了保全自己,不但害了同僚谢克宇,甚至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怎样?聂侍卫?”裴孝杰脸色沉了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要是聂侍卫不愿意,我也不勉强,那就请吧。”
“大人说的什么话?”然而青衣男子像猛地想到了零点么,抬起头,竟然也笑了笑,“这点小忙,何足挂齿。”
他说着,便弯腰将谢云雁抱了起来,暗暗地点了她身上的几道穴道,止住了血。
裴孝杰并没有看到他的小动作,也笑道:“聂侍卫果然是识实务的聪明人,你放心,你把她送走后,明天我自然把玉佩还你。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不管如何,都是张娘娘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