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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僧人讪讪笑道:“怕你不许。”
李子姑娘脸色很快阴转多情,正要说话,知女莫若父,李当心摇头道:“李子,你不能去。”
小姑娘脸色黯然,低头望着脚尖,似乎隐藏自己红了眼睛的神情,问道:“娘答应了?”
白衣僧人嗯了一声。
李子姑娘走近他,轻轻扯了扯袖口,“要不我去跟娘求一些银钱?”
“不用,留着买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爹光是想着家里的李子,想着想着就能不冷不饿。”
“又吹牛。对了,爹,寺里有很多大光头老光头都会打架啊,要不喊上跟爹一起去呗?”
“不用,爹走得快,他们跟不上的。”
“哦。”
“爹不在家里,要是闷得慌,就跟南北下山去走走玩玩。太安城你不是没去过吗,那里的胭脂才好。爹是没钱,不过你爹师父的方丈室有很多好东西,拿去卖了值钱,比起卖水缸里的臭泥巴可赚许多,就像老方丈那个经常禅定的蒲团。”
“这样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回头让南北给编织个新的。”
“唉,走吧走吧,还有,不许勾搭那些投怀送抱的女子,让娘亲生气。”
“哪能呢,在爹眼里,除了李子和你娘,就没女人了。”
上山路上,许多香客都看到一位僧人白衣飘飘。
一些年轻女子和妇人,都下意识多瞧了几眼。
江湖百年,佩有木马牛的青年剑神李淳罡,是真风流。白马白衣还太安,皇帝亲迎牵马入宫,那时候的李当心,也是真风流。
离远了两禅寺,四下无人处,有白虹掠空。
第115章人屠次子再系发
江湖上开始盛传一名横行无忌的年轻人物,黑衣赤足,一头乱发如彗星般崛起,他带了头体型得有寻常老虎两只大的巨型黑虎,先是南奔上阴学宫,然后笔直冲向北凉,一路上也不曾主动伤人,少年不苟言笑,既不做行侠仗义的好事,也不做恃武为恶的歹人,不过若是有人主动寻衅,拦在路上,迄今为止,没有谁留下一具全尸。黑衣少年宛如北莽王朝的白衣洛阳,势不可挡,很多江湖中不知轻重的愣头青欺负他单枪匹马,掂量掂量了斤两,觉着可以拿他做积攒声望的踏脚石,大多都给撕裂四肢,或是被黑虎吞食。一人一户过境时,消息略微灵通的当地大门大派都按兵不动,告诫宗门里的年轻后辈不许去凑热闹,期间又有六七拨来历不明的杀手,前赴后继,下场尤为凄惨,那少年根本就是刀枪不入,一身蛮力之巨,可以掀船摧城。
三百铁骑疾驰出凉州城,迎接黑衣少年徐龙象。
黄蛮儿面无表情回到空荡荡的北凉王府,在梧桐院见着了那个只有形似并无神韵的伪世子,若非被几位他还认得的丫鬟姐姐不惜性命去拦着,就要给当场轰成肉泥。少年没有见着哥哥,也没能见到还在边境巡视的徐骁,黄蛮儿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听潮湖边发了会儿呆,又去梧桐院子里蹲着,谁也劝不动,也少有敢劝的,何况小王爷身边还有一头恐怖黑虎。然后黄蛮儿就烦躁不安起来,似乎发现自己迷了路,然后开始在北凉王府内横冲直撞,那些层层树立的院落墙壁都给撞出窟窿,无人敢站在小王爷的前方。
北凉王府都知道世子殿下迎回了两名姿色绝美的外乡女子,年轻一些的就住在梧桐院,深居简出,少妇风韵的那一位,美得让人恨不得多生出一对眼珠子,可惜比起偶尔还会去湖边散步的女子,她只在那植满芦苇的一亩三分地上,从不踏出半步,留给众人的婀娜身影,也多是惊鸿一瞥,便再难释怀。弟弟神秘失踪以后,慕容梧竹过得寂寥,可也不悲伤,她在梧桐院寄人篱下,好在她那打娘胎带来的没火气的温婉性子,让她比较芦苇荡里的孤清裴南苇,相对容易被二等丫鬟们接纳。都是离乡漂泊的外人,慕容梧竹时不时会去临水芦苇那一片探望裴南苇,今日两人听闻王府动静,慕容梧竹忙不迭拎着裙角,跑出屋子,站在高台眺望,没能看到熟悉的修长男子,只看到一个疯魔般的赤足少年,除了畏惧,还有无法掩饰的失落。
裴南苇始终没有离开屋子,见到失魂落魄的年轻女子返身坐下,心中悄悄叹息。那个姓徐的浪荡子,值得你如此牵挂吗?
慕容梧竹定了定心神,柔声道:“裴姐姐,我见着了从龙虎山修道归来的小王爷,长得可跟他不像。”
裴南苇促狭问道:“他?是谁?你弟弟,还是北凉王?”
慕容梧竹满脸通红,低头揉捏着衣角。
裴南苇看着她,没来由生出一些羡慕。女子在年轻时候能娇羞便娇羞。上了岁数,就要面目可憎了。
慕容梧竹生怕还要被取笑,找了个借口离开。裴南苇也未起身相送,她的小宅子属于临湖填水而造,这才可以四面环苇,盛夏时分,芦苇青绿,几对野生鸳鸯交颈浮游。她走出屋子,屋外没有铺就石板,尽是泥地,她脱去鞋袜拎在手上,走在好似与世隔绝的芦苇丛中,轻轻抬头北望。
给王府解围的是仅率几十骑紧急赶回的袁左宗,对于这位北凉王义子,黄蛮儿还算认他。外人也不知袁左宗说了什么,小王爷立即安静下来,几十精骑来不及用膳,就出府出城,一路马不停蹄,来到武当山山脚,徐龙象一路赤足狂奔,速度犹有胜出奔马。上一次世子殿下来武当,只有老掌教王重楼下山迎客,今日玄武当兴四字牌坊下,也只站着一个道袍素朴的年轻人,袁左宗与这名李姓道士点过头,下马站定。黄蛮儿兴许是在龙虎山跟小道观呆久了,跟老天师朝夕相处,对道人并不反感,反觉亲近,安静登山,到了小莲花峰峰顶,道士李玉斧就不再靠近龟驼碑,黑衣少年和通体漆黑的巨虎一同来到崖畔。
此地,一袭红衣飞升。
此地,洪洗象自行兵解,与天地扬言要再证道三百年。既然这位不到三十便成地仙的道士是吕祖转世,更是齐玄帧转世,那谶语上的真武大帝,显然另有其人。在斩魔台久染道法的齐真人座下黑虎,性子暴躁,到了这里异常温驯,趴在地上,别忘了洪洗象既是吕祖转世,也是那齐玄帧转世修行,洪洗象本就是黑虎的旧主人,黑虎通灵,自拥神通,竟然摇头晃脑呜咽起来。李玉斧站在远处,见到这一幕,也是伤感,对他而言,小师叔是当之无愧的神仙人物,风采卓绝,李玉斧尊敬师父,却崇拜小师叔。洪掌教若是不要飞升,与那红衣女子结成神仙眷侣在世修行该有多好啊。
突然,徐龙象双手握拳,仰天哀嚎。
黑虎亦是嘶吼。
地动山摇。
随着徐龙象的宣泄,气机如天外飞石砸在湖心,汹涌四散,上山没几年的新任小师叔李玉斧如小舟浮沧海,摇摇晃晃,偏偏不倒不覆。
迎上山,又送下山,李玉斧望着一人一虎跟随铁骑远去,叹了口气。弟弟就已是这般霸道,想必那位连掌教师叔都没办法降伏的世子殿下,是真如传言的无法无天了,以后知晓他要上山,看来得找个借口不见才行。李玉斧本身并不知道洪洗象兵解之前,留有“武当当兴,当兴在玉斧”的九字遗言,他师父俞兴瑞在东海捡了他这么个渔民孤儿做徒弟,虽然寄予重托,却也不做拔苗助长的蠢事,再者武当山几百年来一脉相承,最是喜欢自然而然。李玉斧近年来除了跟随师伯们修道,晨暮两次在主峰宫前广场领着打拳,还要负责喂养青牛,打理瀑布那边的菜圃,连掌教师叔至交好友齐仙侠的僻静竹庐,也一并交由他清扫,每日往还在几座山峰,光是路程就有五六十里山路,途径道观就有六座,许多做完功课的小道童就喜欢守株待兔,帮着给小师叔牵牛放牛,只为了听小师叔说些山下的人和事。佛门依法不依人,道教修道修自然,李玉斧没去过压了武当山数百年的道教祖庭龙虎山,也只觉得掌教小师叔舍不得下山是有道理的,这儿人人相亲,风光还好。
他还清晰记得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小师叔聊天,那时候的掌教师叔正值如日中天,骑鹤下江山,飞剑千里镇龙虎,斩去几国气运,在太安城出入如无人之境,天底下再没有人敢轻视武当山。李玉斧被师父带去小莲花峰,两手手心俱是汗水。师父也没有出声安慰,只是笑了一路。到了山峰腰间,就撞见了正在放牛晒太阳的掌教,师父走后,洪小师叔朝自己招了招手,两人就坐在树底的荫凉大石上,小师叔见他局促,笑道:“你初次上山时,我本该去接你的,可惜当时没在山上。”
李玉斧紧张万分,正襟危坐,摇头道:“不敢。”
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掌教温声道:“记得我小时候上山,正巧下大雪,好一场鹅毛大雪,怎么扫也扫不干净,大师兄就站在牌坊下等我们,我当时还以为是武当道士弄了个大雪人堆在那边,师兄一笑,抖落了雪花,我才知道是个活人,吓了一跳,差点哭出声。当时背着我的师父出言训斥了半天师兄,师兄也不恼,上山时候我一转头偷偷看他,他就笑。”
“你大师伯他融会贯通,什么都懂。孟喜的卦气,京房的变通,荀爽的升降,邓玄的爻辰,虞翻的纳甲,他都深究义理,最后才能修成大黄庭,他对我说,先古方士修神,妙趣横生,其后炼气,再后炼精,著作越多,离道越远。修命不修性,此是修行第一病。他还说我辈道人修力,与武夫何异。不过大师兄说了很多,我当时也听不太懂,好在他不责怪。”
“掌教也有不懂的地方?”
“你这话说的,哈哈,很像我。以后见着了那位世子殿下,记得也这般言语,那家伙耳根子软,就吃这一套。对了,玉斧,你这名字不错。”
“回禀掌教,是师父帮忙取的。”
“你师父学问大,修为深,不显山不露水,你要珍惜。”
“嗯!”
“玉斧,你修道想修长生吗?”
“掌教,这个……还没想过。”
“不用急着回答,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等我想通了再来禀报掌教。”
“喊我小师叔就行,来,教你各自一套拳法和剑术。等学会了,再下山。”
“小师叔你说,我用心听。”
追忆往事的李玉斧闲来无事,有些感伤,就一路闲适走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主峰主殿,见到了那尊真武大帝像,李玉斧看了许多次,次次失神。这一次也没有例外。
我看真武,真武看我。
北凉边境上,一万龙象铁骑蓄势待发,铁甲森森。
身穿一套旧甲的徐骁站在军前,朝身边黑衣少年指了指北莽方向,轻声说道:“去接你哥。”
黄蛮儿看似憨憨一笑,却透着一股血腥壮烈。
徐骁转身笑问道:“龙象军,敢不敢长驱直入一千里?”
将士沸腾:“死战!”
少年骑上黑虎,拿出一根丝带,双手抬起绕闹后,系起了那一头披肩散发。
动作与他哥如出一辙。
第116章大雪龙骑夏日出
一万龙象军紧急拔营,匆忙行军,在震天号角声中奔赴北莽,别说寻常北凉士卒,就连韦甫诚典雄畜这些个手握实权的将军,都感到不可思议。
先前陈芝豹跟洪敬岩那一战,棋剑乐府捧盘铜人一旁观战,打得跌宕起伏,陈芝豹事后去去绿意深重的净土山避暑疗伤,韦甫诚手握北凉三分之一的白弩羽林,典雄畜更是带有六千铁浮屠重骑,都算是陈芝豹麾下的心腹嫡系,此时不光这两位碰头,还有几个在凉莽边境上凭借军功崛起的青壮将军也都不约而同聚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陈芝豹的嫡系势力分作两股,泾渭分明,并不融入一团,另外一堆是文官集团,尽是书生幕僚,重谋略而轻骑射,大多出身优越,双方井水不犯河水,都不如何看得顺眼。
大将军徐骁宠溺子女天下皆知,北凉军中三支人数近万的劲旅都以子女名字命名,唯独嫡长子没这福气。又以一万人马的龙象军声名尤其显赫,是实打实的百战骁骑,不说主将位置,连副将都一直如同空悬,这些年都是袁左宗遥领副将一职,不过也从不插手具体事务,但北凉军中每每有精锐甲士冒头,大半都会被送入龙象军磨砺锻炼,这只介于重骑和轻骑之间的骑军,可谓北凉军的宠儿,凉莽边境近十年罕有人数达到五六万以上的大战,但是只要有仗打,有军功挣,龙象骑兵肯定是第一个赶赴战场,血战恶战死战,从未有过败绩,这也带给北凉军一个印象,以后那位纨绔的嫡长子世袭罔替北凉王,肯定要靠天生神力的弟弟去冲锋陷阵,才坐得稳,否则凤字营八百轻骑,单人再如何悍勇善战,也不过是千人不到,凉莽一旦全面开战,各条线上动辄便是投入数万兵马的大军团作战,一支可有可无的凤字营塞牙缝都不够看。
正是陈芝豹让整个春秋时代领会到了诸多兵种协同参战的恐怖,他在指挥时的军令,号称可以精准到每一位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