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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9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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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怪,分别是酆都、东岳、西蜀、三尸和乘履,总计五人十字。

她正是纳兰右慈婢女之一的东岳,面对这位离阳王朝兵权最重的年轻异姓王,竟是泰然自若,微笑道:“既然王爷这么紧张,想必是已经知晓早年我家先生与那几位已故故人的谋划了,如此更好,省得奴婢多费口舌。”

徐凤年没有落座,只是站在那张普通黄杨木书案附近,也没有给她搬来一条椅子,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立,他开门见山道:“我师父选定的棋子,包括旧北院大王徐淮南在内,如今都已死绝,你先生那边还剩下谁?”

婢女东岳笑道:“王爷不妨猜猜看?”

徐凤年眯起那双丹凤眸,脸色阴沉。

她对此视而不见,啧啧道:“如今中原盛传十年修得宋玉树,百年修得徐凤年,千年修得吕洞玄,王爷你当下表现,可是有些名不副实。”

春秋九国一局棋,洪嘉北奔作为春秋战事的帷幕,既是收官,也是先手。本是属于不同阵营的四名中原读书人,心有灵犀地联手布局,春秋三甲黄龙士,听潮阁李义山,南疆李义山,离阳帝师元本溪。自大秦立国之后,北方草原骑军无数次南下叩关,祸乱中原,中原士庶避难迁徙,皆是由北往南一退再退,被后世习惯性誉为衣冠南渡,比如永禧末年的“刘室幸蜀”和大奉王朝覆灭后的“甘露南渡”,春秋九国中国力最为鼎盛的大楚姜氏,当时之能够被视为继承了大奉衣钵的中原正统,就在于那场甘露南渡中的大小三百余世族门阀,十之七八都迁往了广陵江地域。但是分为两次大迁徙和两条路线的洪嘉北奔,则是截然相反,是由南向北,第一拨北奔遗民还算情理之中,以东越、后宋和后隋三国遗民居多,或主动或被动地迁入离阳京畿地带,然而在大概半年之后,一场规模更大的逃难爆发了,骨气最硬的西楚,过惯了糜烂遮奢生活的南唐,故土情结最重的西蜀,加上少数北汉和大魏遗民,十数股洪流,纷纷向北涌去,最终大致汇聚在如今的北凉道凉幽凉州和两淮道的河州,几乎是赶在人屠徐骁封王就藩北凉的前一刻,成功逃入北莽南朝的姑塞州龙腰州。

在这其中,出现了多次隐藏极深的关键手,一次是当时被离阳老皇帝赵礼敕封为异姓王的徐骁,突然扬言要杀尽西楚读书种子,要让西楚读书人的尸体堵住广陵江的入海口。由于西垒壁战役打得实在太过惨烈,无论是落败方的大楚姜室,还是战胜方的徐骁,都怨气滔天,所以当如日中天的徐骁公然在太安城庙堂上放出这句话后,不但朝野震动,更让山河破碎的西楚遗民愈发绝望,那徐瘸子摆明了是连做太平犬的机会都不给他们啊,除了逃,还能如何?

还有一次是照理本该凭借战功入主西楚版图的赵礼之子赵炳,也就是后来的南疆燕敕王,非但没能去往富甲天下的广陵道,连雄踞中原腹地的靖安道青州都没去成,赵礼当初仅是有意让这位“最似寡人”的儿子前往淮南道,大概是想在徐骁封王就藩北凉道已成定局的情况下,让能征善战的赵炳与离阳唯一的异姓藩王徐骁做个邻居。但是到最后,曾经想过去两辽关外的赵炳,去了最出人意料的南疆,一个徒有广袤疆土却是蛮瘴横生的地方,野史流传嗜杀成性的赵炳在出京之前,持刀砍掉皇子府邸的一株千年古柏,誓言杀绝一切高过车轮的南唐青壮,以此泄愤。恰好在赵炳南下途中,在春秋后期抵抗绝对不算顽强的南唐,竟然起兵造反,杀死顾剑棠部数千留守士卒,赵炳原本还想在广陵道故意跟新任广陵王赵毅掰掰手腕寻个乐子,不得不骤然加快马蹄火速南下。

第三次便是徐骁的封王最早,就藩最晚。

前两次世人不曾深思的关键手,离阳帝师半寸舌元本溪冷眼旁观,因为他乐见其成,他效忠的赵室想要真正让一家太平火报天下太平,务必要让那些“百年国,家千年”的高门豪阀“树挪而死”,想要让他们在两大藩王极有可能一语成谶的威胁恫吓下,乖乖转入天子眼皮底下的离阳京畿,与科举士子一样“天下英杰,尽入我赵家瓮”,同时以绝后患,既能防止失去根基的各国余孽起兵反复,又能保证离阳一鼓作气北征草原的时候,彻底没有南边的后顾之忧。只可惜在这个时候,变故横生,徐骁大军西行尤为缓慢,一路赏景,在蓟州甚至停步逗留了足足一个月,当元本溪和离阳朝廷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的时候,便让担任兵部尚书的大将军顾剑棠麾下头号猛将,驻军于江南道的蔡楠率军一路奔赴,试图截下那支突然向西北方向聚拢的遗民洪流,逼迫其掉头东迁进入太安城。蔡楠部大军因为骑军规模不大,加上对西北地形极为陌生,最终还是没能拦下那股浩浩荡荡的春秋遗民。

当时世世代代戊守边关抵御草原马蹄的蓟州韩家,正因为那次按兵不动,才导致之后的灭门惨祸,那位身为张巨鹿的授业恩师以及老丈人的离阳老首辅,虽说与蓟州韩家确实有私人恩怨,可要说是因为老首辅一人导致一个世代忠良的庞大家族就此覆灭,既高估了那位位名义上极人臣读书人的朝堂分量,也低估了老首辅的读书人风骨,实则真相是离阳朝廷不敢明面上,迁怒已是天高皇帝远的北凉边军,就只能拿卧榻之侧的蓟州韩家开刀,除此之外,便是顺势让同为春秋功臣的杨慎杏带兵入驻蓟州,加上蔡楠屯兵北凉道边境,竭力压缩北凉铁骑的退路余地。

这局棋,四名谋士分坐中原四方,担任国手,联袂挽袖落子。

最终,需要从棋盘上捻起棋子之人,便是那位莫名其妙前往北莽的北凉世子殿下。

书房内,唯有书香清淡,一男一女陷入长久的沉默。

徐凤年压抑下内心的浮躁,尽量心平气和道:“东越驸马王遂,是不是纳兰右慈的棋子?”

女子瞪大眼眸,脸上的错愕神色并非作伪,好奇问道:“难道李先生没有对王爷提及?”

徐凤年内心震动,但是面无表情道:“不曾。”

这位纳兰右慈的婢女何其聪慧灵犀,顿时洞悉玄机,恍然大悟道:“原来李先生去世之时,已是反悔了。”

她歪斜着脑袋,“既然李先生临终前改变初衷,不愿你挑起这副重担,王爷你又为何如此执着?”

徐凤年直截了当沉声道:“北凉处处在死人,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她瞥了眼左手按住刀柄的年轻藩王,挑了下眉头,满是跃跃欲试的神情,“北凉战刀一向被中原兵家称为豪壮徐样,言下之意,即是世间战刀,莫不模仿徐刀,王爷,能不能借奴婢瞧瞧?”

徐凤年冷笑道:“死人提得起刀?”

她佯装惊恐地摸着自己胸脯,“这可不是有求于人的姿态呀,难怪我家先生说西北塞外……”

一声突兀的砰然巨响。

这位国色天香的年轻女子背靠房门,光洁白皙的额头之上,被一只手掌死死按住。

她嘴角渗出血丝,面面相视,她最开始嘴角还扯出一个讥讽笑意,但是当她望向那个年轻藩王的眼睛,那是一种拼命竭力克制的暴戾意味。

生死一线,她却没来由记得自家先生曾经笑言,怒至极点,读书人恨不得剁掉天下所有武夫的持刀手臂,而武夫同样恨不得剁掉全部读书人的捧书之手。

就在她以为徐凤年哪怕让那个秘密埋入故纸堆也要杀她之时,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响起,然后她便看到年轻藩王的脸色骤然变化,变出一张干干净净的温暖笑脸,他毫不掩饰厌恶地瞥了眼自己后,松开手掌,随手一挥将她推到一堵墙壁下,轻轻开门,她擦拭嘴角的血迹,转头望去,结果看到一张连她都要感到惊艳的容颜。那名同龄人女子在跨入门槛后,立即左右观望,看到自己后,迅速从头到他打量了一番,然后蹩脚摆出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娇憨模样,拎了一壶茶过来的女子对徐凤年淡然道:“呵呵姑娘说你这边来客人了,我就帮你捎壶茶水过来。”

徐凤年嘴角抽搐。

在藩邸内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贾嘉佳那妮子,肯定还补了一句,客人是位漂亮女子。

要不然以姜泥的性情,才懒得管你徐凤年书房是来了位离阳天子还是北莽皇帝。

姜泥像是刚刚发现了那位杵在墙根的大活人,提了提手中的温热茶壶,问道:“姑娘,口渴不,要不要喝茶?”

已经擦去血迹的婢女东岳故意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咬着嘴唇,仿佛心有余悸,真是楚楚可怜。

姜泥顿时瞪大眼睛,一脚偷偷踩在北凉王的脚背上,狠狠拧了拧。

东岳只见那位背对自己的可怜藩王似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按在那位绝代佳人的脑袋上,可比按在自己额头上那一掌,实在要温柔太多太多,他笑道:“想什么呢,这位驻颜有术的大姨,来自南疆,是纳兰右慈的贴身婢女,是来这里跟我商量正事的,刚才切磋了一下,我没把握好轻重,不小心伤了她。”

小泥人瞥了眼脸色苍白的女子,虽然依旧将信将疑,不过大姨二字,至关重要,让她稍稍放心了。

她把茶壶丢给徐凤年,转身离去。

徐凤年一手提着水壶,一手准备去关门,不曾想姜泥没走出几步,就猛然转身,直直望着他,没好气问道:“大热天的,窗户也没开,关门作甚?”

徐凤年悻悻然缩回手,无奈道:“好好好,不关门。”

她撇了撇嘴,再度转身,嗓门不轻的自言自语道:“要是心里没鬼,大大方方关门又如何?”

徐凤年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转身把茶壶放在桌案上,取出两只从拒北城外那座集市上购置而来的白瓷茶杯,坐下后对婢女东岳摆手示意道:“坐下喝茶吧。”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搬了条椅子,隔着桌案,与年轻藩王相对而坐。

刚才两人一言不合地撕破脸皮,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生过,此时此刻,书房内云淡风轻。

这一切,都归功于那名送茶而来的女子。

她有些心思复杂。

如今中原,只说那座号称天下首善的离阳太安城,就有无数性子外向的大家闺秀,差点联袂私奔前往凉州,只为见那徐凤年一面,这真不是什么添油加醋的坊间笑谈。

人生不过百年,百年修得徐凤年。

这位新凉王,也算剑走偏锋地修成正果了。

她原本不信世间男子风流能够胜得过自家先生,今日亲眼目睹,虽然觉得依旧不如先生,但也差得不多了。

徐凤年身体前倾帮她倒了一杯茶。

女子心思深似海,先前还绵里藏针与年轻藩王针锋相对的婢女东岳,正了正神色,没有去拿起茶杯,缓缓道:“临行前,先生与我说过,棋子一事,与听潮阁李先生仅限于心有灵犀,两人自当年前往太安城的路途一别,便再无任何联系。我家先生还说,因为李先生当时有过一番坦诚相见的言语,故而猜出了李先生选择的棋子身份,以李先生的谨慎,必然唯有徐淮南一人而已,事实上徐淮南也确实最出人意料,竟然成功当上了北莽的北院大王。我家先生又说,以徐淮南的矛盾性格,这枚棋子未必能够坚持到最后,当然,徐淮南也绝不至于泄露天机,至多是选择放弃。”

徐凤年点头道:“徐淮南当年在弱水之畔见到我的时候,本可以活,老人仍是选择一死了之。大概是他不看好北凉能够打赢北莽,与其愧对中原之后再愧对北莽女帝,与其失望,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什么都不做。”

婢女东岳举起茶杯,慢饮一口,轻声道:“我家先生说他的棋子远不如李先生那般重要,数目也多些,刚好十人,只是二十年后,大半都已夭折,病死三人,自尽两人,因生叛变之心而被先生安插在身边的死士清理,又有两人。所以这一趟北凉之行,便是由我东岳为先生捎话。正如王爷之前所猜,王遂正是我家先生最为用心的棋子之一,但这位春秋四大名将之一的旧东越驸马爷,与徐淮南如出一辙,都有举棋不定的迹象,相比同在我名字之中显露的另外一枚棋子,王遂私心更重一些,也更难掌控。”

徐凤年沉思不语。

她脸色凝重道:“另外一人,还请王爷记住,此人姓王名笃,曾经自号山丘野叟,老人本身在南朝并无太大建树,只是所在家族培养出了一位不容小觑的年轻人,王京崇,正是如今的北莽冬捺钵!而且王家绝对心向中原,毋庸置疑。”

徐凤年皱起眉头,对于南朝边关悍将王京崇,北凉边军上下都不陌生,此人现在正率领嫡系兵马前往姑塞州,负责阻截孤军深入的郁鸾刀部骑军!

徐凤年突然问道:“最后仅存的第三枚棋子?”

她摇头道:“对于此人,我家先生说暂时尚未到可以启用的时候。”

徐凤年愣了愣,自嘲道:“难不成还得等我打赢了北莽?”

她坦然道:“先生不曾说,我自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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