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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娘隔着门板对他说:‘既立下誓言,便须遵守。’师傅望着薄薄的门板,说:‘好。’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一个字,也从来没有见过面。
师傅在我们的茅屋旁边结庐而居,白天教我读书习武,晚上就独自在院中弹琴。天快亮的时候,会帮我们的柴房加满柴水缸添满水。我娘常常做些好吃的,让我端给师傅吃。师傅的衣服破了,我娘也会让我拿回家仔仔细细为他缝补好。就这样,过了整整三年。
我娘积劳成疾,病逝了。师傅依然遵守着当初的诺言,没有来见她最后一面。只是整宿整宿的弹琴,用琴音陪着我为娘守灵,替娘送终。
后来,在整理娘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大箱厚厚的手札。上面记载着的,是从师傅来的第一天起,弹奏的所有音符。一千多个夜晚,两百多首曲子,都是师傅为我娘所作。其中有一首,师傅几乎每隔三两日便会弹奏一次。那是当初诀别时,师傅看着我娘与那个男人离去的背影,用血泪所谱就的。
我娘在那曲子的后面写了两个小字——‘放手。’她那样逼师傅信守誓言,是为了让师傅死心绝望,然后离开她,过自己的生活。师傅看着那张纸,什么都没说,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我娘是不是爱师傅,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是最懂师傅琴音的人,她与师傅是真正的彼此相知。
后来没过多久,师傅便安然辞世。他放不下我娘,去找她了。这一生即便无缘,即便错过,但,绝不放手。”
华采幽轻轻叹了口气:“那年,你才只有十一岁。”
柳音的姿势没有变化,神情也是从开始便一直保持着的淡漠。也许,这就是卸去了所有面具的他,真实的他。安安静静的,像是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回忆着自己的伤痛。
“师傅去世前,将我托付给了我娘的哥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他在得知我娘被辜负后,便暗地里成立了一个组织,与那个男人作对,想要籍此为我娘出口气讨个公道。只不过,靠江湖手段去对付官家子弟,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恨那个男人,自然不会喜欢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他直接将我丢进一个专门训练死士的山谷,留下一句‘能活着出来,再来找我’,便没有再出现过。
七年后,我活着走出了那个死亡山谷,来到他的面前,他却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接了他的位置,铲除了对我有异心的人。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忽然明白,他对我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让我变强。因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给我依靠,除了自己。只可惜,我明白得晚了一些……”
华采幽走到柳音的身边,看着他瘦削的侧脸:“你还想报仇么?”
“仇?哪儿来的仇呢?”柳音此刻的笑容里是满满的萧索和自嘲:“都是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可怨恨的。更何况,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也许他到死,也不知道还有我的存在。”
“那么你身上的伤……”
“与这段往事无关,或者说,并不完全有关。”柳音转过身,淡色的唇角轻挑:“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能够多少了解我一点儿,不要总觉得我是个心怀叵测的骗子。”
华采幽冷晒:“先是诈死,然后装疯卖傻接近我,现在又存心故意陷害我。你认为我会对你有什么感觉?”
柳音无奈:“好吧,那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诈死是因为我与马武有过节要除掉他,接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至于这次陷害你则是因为需要你来做护身符。怎么样,够不够坦白?”
“我懂了。有我在手上,好歹可以让常离无法放开手脚追捕你,萧莫豫也不敢让高粱地对你下狠手。”
“是啊,由此可见,你在他们心里的确很有分量呢!”
“但是接下来呢?你难道就这样一直躲下去再也不露面了?”
“当然不是!我明天就跟你一起回去。”
华采幽愣了愣:“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次应该是栽在了常离的手上,否则,他也不会一大早带人闯进萧家的山庄。换句话说,你是招惹了官府。”
柳音眨眨眼,一脸欠扁的小狐狸样:“那你应该知道,官府办案是讲究证据的。”
“……所以你躲在这里,等那道伤痕消失……”
“这就叫无凭无据,又能奈我何?”柳音贼笑着捏起华采幽的下巴:“我充其量不过是上了‘销金楼’老鸨的床而已,连**良家妇女?*悴簧希孟癫环阜ò桑俊?br /》
“……你个神经病死兔子!”
抓住华采幽气急败坏砸过来的拳头,柳音轻轻道:“你记住,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手。还有,我身上其实有很多的伤疤,只不过,你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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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柳音果然带着华采幽大摇大摆晃了回去。
但是快到山庄的时候,华采幽却叫了停,蹲在路边画起了圈圈。
那日被‘捉*奸’时虽然一片混乱,但她还是看到了一个完全不该出现的人。
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起?
“兔儿妹妹,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干脆跟我私奔吧!”
“你还敢说!”
“如果他们因为我俩同床共枕就不要你,那你干吗还要他们呢?”
“谁跟你同床共枕了?!”
“不同床共枕你是怎么落的袖?”
“……我现在就打得你全身落袖!”
华采幽正与柳音打得不可开交,忽听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姐姐没事,表哥总算可以放心了。”
第三十八章
萧莫豫的远房表妹薛凝,出身官宦之家自幼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颇有几分文采**之意味。。因父仕途不顺而家道中落,父郁郁而终,不久,母亦亡。族人欺她孤女,霸祖屋抢家财,百般刁难。
萧莫豫行商之时,恰见薛凝正以死相抗叔公**将其许配某昏官做小妾之举,一时义愤,出手相助。后又念其弱质女流无依无靠,继续留在族内难保不再受欺凌,便索**将其带回萧家,只待日后为其寻得一良人相托终生。
何曾想,竟会惹出接下来的那许多风波。
华采幽如今看来,萧莫豫在薛凝最困难的时候从天而降,带她脱离了苦海奔向了幸福的彼岸。想必当时在薛凝的眼中,萧莫豫定然是脚踩七色祥云头顶万丈霞光威风凛凛金光闪闪仿若天神驾临至尊宝现世……
于是乎,对英雄和偶像的狂热崇拜让一颗怀春的少女心扉轰然开启,就此沦落,暗暗立下了非君不嫁的誓言。
所以说,盲目追星是要不得的……
“看到姐姐安然回来,表哥一定很高兴。这些天,表哥食不知味寝不能寐,生恐姐姐会有什么闪失。”
薛凝芳龄一十有七,容貌姣好气质脱俗,即便不语不动只俏生生站在那儿,便自有一番弱柳扶风惹人怜爱的韵味。倘若开口说话,语音轻柔言谈得体,能让最粗豪的汉子都忍不住捏细嗓子屏住呼吸,害怕稍一大声会唐突了面前的水样佳人。
姐姐……
华采幽既然自己休了自己,那么从表嫂到姐姐,薛凝对她的称呼转换倒并无不妥。
只是,能知道萧莫豫的胃口好不好也就算了,他睡不睡得着又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自荐枕席?
华采幽于是很猥琐地盯着薛凝的眉梢瞅了瞅,可惜描了眉,看不出是散乱还是平顺。
咦?这世上有几个女人不描眉画眼的?这不也就等于说明,萧家祖传的那个辨认‘处’还是不‘处’的法子很不靠谱?……
华采幽只顾陷入专业学术的思考领域而无法自拔,却不管一双贼溜溜**辣的眼睛将薛凝给看了个遍体生寒。
亏得此时柳音的好色之心发作方才解了这尴尬,只见他迈步上前俯下身子,贴着薛凝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极尽**挑逗之能事:“这位漂亮的姑娘面生得很啊,今晚可有空,不如我们来好好认识一下,如何?”
薛凝面色一沉,后退两步:“这位公子,请自重。”
“哟!我说兔儿妹妹,你们‘销金楼’的姑娘们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不过,这种**拒还迎**擒故纵的调调,我喜欢!”
华采幽眼见薛凝的脸上就要挂不住,连忙将柳音拉开:“别胡说!你刚刚没听到她叫萧莫豫表哥吗?”
“啊?我还以为她是你们楼里随便什么小厮啊龟公啊的表妹呢!”柳音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旋即笑着对薛凝一揖到底:“误会误会天大的误会,失敬失敬实在失敬!姑娘千万莫要跟我生气才好,否则,萧大公子恐怕又要用银子砸死我了呢!”
看着他抬起头时露出的那种最纯真最无辜的笑容,华采幽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真是疯得厉害,居然拿薛凝这种大家闺秀开如此露骨的玩笑,万一真把这位柔弱的妹妹给气得吐血上吊当真挂牌接*客那可如何是好……
其实,华采幽之前在琢磨薛凝为什么会和萧莫豫一起出现时,想得最多的也是最能让她接受的,就是萧莫豫在邻城的青楼里不小心遇到了被坏人拐卖来的卖身不卖艺……噢不,卖艺不卖身的表妹。
唉,最毒妇人心呐!
华采幽在心里小小的自我鄙视了一下,面上则表现得万分正直:“他这人向来嘴贱,你别理他。”
薛凝一张小脸袖袖白白,不过总算没有失态,只冷冷说道:“既是姐姐的朋友,我又岂敢计较!”
华采幽干笑:“还是你大度。”然后推了柳音一把:“送我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我好歹算是个护花使者,辛苦了那么久,你也不请我喝杯茶坐一坐。”
“还护花,你不辣手摧花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那好吧,过两天再来找你,让你这朵小花尝尝本大爷的辣手!”
柳音笑嘻嘻抱了抱拳,转身便走。
华采幽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忍了又忍,还是追了上去:“喂……”
柳音顿住,偏首,展颜:“兔儿妹妹,舍不得我了?”
“去去去,没工夫跟你乱扯!我就是来啰嗦一句,你最好别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再跑去找官府的麻烦。毕竟常离他……不是那么好惹的。至少……也要等你的内伤彻底痊愈了再说。”
柳音凝眸,扬眉,勾唇。忽然伸手将华采幽拉入怀中,拥紧。随即放开,大笑迈步,一言未出。
“姐姐,我们可以回去了么?”
“哦……”
华采幽看着远处那个抱瓶而立的人,心里着实有些别扭。。
对于薛凝,她并没有什么敌意。倒不是她圣母,这完全是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结果……
当初之所以会有那样的局面,讲白了完全是因为她自己的不自信,还有对萧莫豫的不了解。其实若不是闹了那一出,她和萧莫豫两个人之间还真保不齐会变成什么样,反正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和谐。所以从这方面来说,她貌似还应该谢谢人家……
只不过,毕竟是对她的男人垂涎三尺的女人,想要做到心无芥蒂还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你表哥在庄子里?”
“这个时辰,表哥应该在。”
华采幽抬头看了看天色,失败呀,她怎么就从来没注意过萧莫豫的作息规律是什么呢?
“为什么没让人陪着你,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不碰到坏人,万一迷了路也糟糕得很。”
“无妨,这条道我已经走了好几次,表哥喜欢用那边的泉水泡茶,我横竖无事,便帮他取了来。”
华采幽扭头看了看后面,悲哀呀,她怎么就从来没注意过萧莫豫泡茶的水打哪来的呢?
“你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吧?”
“表哥给我安排了独立的院子和服侍的下人,此处除了天气稍冷些干些,与江南无甚区别。”
华采幽这回不知道看哪里,只好让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他对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周到体贴啊!”
“是。”
薛凝干净利落地回了一个足以噎死华采幽的字之后,停下了脚步:“姐姐不要多心,表哥对谁都会这般礼数周全的。”
华采幽摸摸鼻子,嘀咕了一句:“怎的不见他对我有礼……”
“这就好比粗鲁者只对一个人温柔,或者温柔者只对一个人粗鲁。”薛凝淡淡地笑了笑:“皆因这份不同,来自于心中的独一无二。”
华采幽一呆:“你……”
“表哥对姐姐的情意,我早已明了,也早已没了非分之想。”薛凝语气轻柔,神情平静:“我之所以来找表哥,是因为江南已无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