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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采幽一呆:“你……”
“表哥对姐姐的情意,我早已明了,也早已没了非分之想。”薛凝语气轻柔,神情平静:“我之所以来找表哥,是因为江南已无容身之所。表哥离开后,便兴起了一个传言,称我与表哥有染,已非清白之躯。表哥给我订下的那户人家,无法接受一个失德**的女子为媳,遂登门退了亲。我无路可走,只好前来投奔表哥。路上遇到流寇,多亏魏城主出手相救。攀谈之下,方知他与表哥乃是熟识,便顺道结伴同行。如若不是这番际遇,恐怕我已然命丧乱世,埋骨荒野。”
此番话委实大大出了华采幽的意料之外。本以为薛凝是不甘心才弄出了个娇小姐千里寻情郎的壮举,万没料到竟会是这种境况。
听说近段时间有不少地方冒出了好些来路不明的流寇,到处烧杀抢掠与官兵相抗,很不太平。薛凝一个完全不懂武功且首次独自出远门的姑娘,不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踏出了那一步。也许,是抱了必死之心吧?这么做,究竟是为了逃避流言蜚语,抑或仅仅是为了,见萧莫豫一面……
所谓的与萧莫豫有染,根本就是薛凝自己编出来的谎言,而且除了她与华采幽之外并无第三人知情,包括萧莫豫在内。那么,为何竟会有那样的传言?
另外,魏留居然那么巧救了薛凝,真是天大地大巧合最大巧得很戏剧化很奸*情呀……
“传言是哪儿来的?”
“不知道。”
“都是谁在传?”
“悠悠之口。”
“萧莫豫没有派人去查?”
“表哥并不知情。”
“怎么会?”
“这种小事,自然不会有人特地告诉表哥。”
华采幽于是忽然想起,每天那么多的往来信报中,即便有提及家中之事的,也都是牵涉较大的事务,比如族内的争斗或是与其他豪门望族的联姻等等。
也就是说,薛凝的这门亲事,对萧家而言,并不重要。再换句话说,薛凝这个人的去留存亡,没有被谁放在心上。
萧莫豫,当真如此决绝?……
两人一时无话,默然进了山庄。
早有人去通知了萧莫豫,故而未到‘寄墨轩’,便见一人快步迎来。
淡色的青衫,锦织的腰带。垂落在身侧的丝荻随着袍脚的摆动而前后摇曳,与耳畔颊边飞扬的发丝相呼相应相映相衬。
距离三尺处,蓦地止步。稍显急促的气息在面前升腾起薄薄的白雾,模糊了眸子里难以压抑的千情万绪。
“小墨鱼,你本事了嘛!这种天居然穿着一件单衣就满地乱窜,看来,你已经很适合漠北的气候喽?”
浅黄的衣裙,简单的发式。背着手站在那儿,偏了头,抬了下巴,向上斜扬的嘴角,高高挑起的眉梢,清脆的声音里满是促狭的笑。
“油菜花,你的气色不错,看样子,这十一天过得很好啊!”
“那当然!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有吃有喝有美男,要不是因为想念忆儿,我真想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那正好,我最近也忙得很,忙得差点儿都要忘了还有你这么号人物。”
“哦?是吗?忙成这样还要数着日子过,真难为你还能记得那么清楚。”
萧莫豫像是被揭穿了心事般恼羞成怒起来,猛然跨出一大步,抬手便兜头给了笑得正欢畅的华采幽一巴掌:“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那样没心没肺吗?!”
华采幽被打得向前一个踉跄,恰好撞进了萧莫豫结实的胸膛,一手捂着后脑勺一手捂着脑门大呼小叫:“看吧看吧,我就说不该回来,这不,才刚进门就弄了满头的包!”
“你如果胆敢不回来,我会让你整个人都变成一个大肉包!”
“可是我比较喜欢你把我剁巴剁巴做成饺子哎……”
萧莫豫垂首瞪她,她便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你高床暖枕吃香的喝辣的横什么横,我日晒雨淋风餐露宿的还没发飙!你说说你个没良心的,居然就安安生生待在家里等着,玩守株待兔呐你?!好歹也出去溜达溜达,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呢?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让人太忧伤了本老鸨情何以堪啊情何以堪!”
“说出这样的话才是良心都被狗吃了!这些天来我日日夜夜都在安排人想法子破除瘴气和机关进入那座山谷,还高床暖枕,根本连床边都没沾到!”
原来,薛凝是这样知道他寝不能寐的……
“瘴气和机关?”华采幽按下心中小欢喜,喃喃道:“原来那里是他早已准备好的退路,怪不得那样放心大胆的养伤……”
萧莫豫闻言,眉梢轻轻挑了挑,不过紧接着又道:“况且,我也担心逼得太紧会让他以你为质而伤了你,只能尽量采用破坏**最小的笨法子。要不然,直接用火药炸开一条路也就是了,何需如此费劲?”
“他不会伤害我的……”见萧莫豫面色不善,华采幽连忙撇撇嘴,恶人先告状:“不过你还真是笃定得紧,孤男寡女**一点就着的,你难道不怕我跟他弄出点什么风花雪月郎情妾意的事,坐实了‘奸*夫***妇’的名?!”
萧莫豫像是在惩罚她胆敢说出这种可能**,使劲将她的头发揉成一团乱,旋即长声朗笑:“笨蛋油菜花!你的清白和你的安危相比,什么都不是!”
骄阳当空,天高云淡。
两个人拥着笑着闹着,缱绻了微风,明媚了阳光。
而另一个如柳般柔弱又如柳般坚韧的女子,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与城主的相会
华采幽认为自己如果哪一天猝死了那铁定不外乎两个原因:过劳和欲求不满。
萧家的分号马上就要开张了,但是大管家古意却被萧莫豫打发去邻城帮裘先生开‘销金楼’的分号。古意坚决要带风艳一起去风艳坚决不同意,古意就一巴掌扇晕了风艳将其裹在大披风里扛着上了路……
高粱地因为那幅小倌馆形象代言人的宣传画而成为了众多大老爷们的梦中情人,每天都要面对三五七八宗骚扰案件。令人欣慰的是,他对此不仅不抗拒反而很享受,非常喜欢看着那些哈喇子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家伙们一边喊着‘小美人’一边急吼吼扑将上来。令人悲痛的是,他更加喜欢在被沾上衣角的霎那将其打飞踹飞踢飞扇飞……
不过令人又欣慰的是,他从不把人弄死弄残只不过弄个半死半残。不过令人又悲痛的是,需要付很多很多银子和很多很多爱心才能抚平那些男人们受伤的身体和心灵。
因为向来负责外联事物的裘先生不在,所以便只好由老鸨亲自出面代表‘销金楼’去送银子送爱心,而这个老鸨同时还要应付前来恭贺萧家开张大吉的一拨又一拨的客人们。
总而言之,华采幽这几天又变成了四脚朝天的灰孙子,在雍城的各个角落里像只土拨鼠一样窜来窜去惶惶然不可终日……
至于第二个死因就简单了许多,萧莫豫病倒了。
在华采幽回来的当天下午,萧莫豫便干净利落地一病不起,那真是想病就病要病得干脆,一点儿也不犹豫扭捏堪称酣畅淋漓。两眼一闭将一大摊子烂事通通丢给了华采幽,直接促成了第一个死因的发生……
夜幕沉沉,满月当空。
好容易得空喘口气的华采幽蹲在屋顶上对月狼嚎:“身体才是圈叉的本钱,文艺小青年不靠谱啊不靠谱!嗷呜嗷呜……”
“阿采,那你看我靠不靠谱?”
一个略显低沉却笑意满满的声音蓦然自身边响起,惊得华采幽险些一个趔趄玩了回倒栽葱。
魏留一手及时揽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形又扶她坐好,一手托着个大酒坛子晃了晃:“幸亏我只带了一坛酒,否则,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摔下去了。”
“原来你也只有两只手啊?我还以为你至少有三只说不定有四五六七八只呢!”
“我又不是蜘蛛……”
想起上次分别时的情景,两人不由得相对大笑。
“常离,你怎么深更半夜的来了?”
“因为这个时候你才有空闲。”
“是啊,我都快忙死了。”
魏留淡淡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华采幽抱坛喝了两口,递给他:“你也一定很忙吧?”
“是很忙,不过并不是因为那个人,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没……”华采幽心虚地咧咧嘴,没有继续辩解。
自那日与柳音分别后,便再也没了他的消息,华采幽的确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落在了魏留的手上。虽然并不知道他究竟为了什么而跟官府有了冲突,不过华采幽就是不希望他出事。
即便真的是江洋大盗通缉要犯又怎样,反正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一个神经分裂的兔子,一个不惜承受极大的痛苦也定要掩去满身伤痕露出没心没肺笑容的家伙。
魏留看了看华采幽:“如果他是你所在意的人,我便不再追究。”
华采幽一呆,随即满脸的大义凛然:“常离,你有你要做的事,千万不能为了我而因私废公!”
“真的?”
“……如果不是废得很厉害,其实倒也可以偶尔放放水……”
魏留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双手抱坛高高举起,让一道晶莹剔透的水柱自上而下灌入口中,喉结滚动间,涓滴不洒。
月光照拂在他的脸上,柔和了原本坚毅的轮廓。夜风吹动他的发丝衣角,扬起浓郁的酒香以及几分金戈的味道。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说得少做得多,在最恰当的时候以最恰当的方式出现,给人带来安心和平静,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
他是天生的强者,洞察一切,掌控一切,更有能力用自己坚实的羽翼去护佑一切。
华采幽是有自知之明的,魏留之所以答应不再追究柳音当然不可能完全是因为她,不过,哪怕只有一点点关系,她便已经很知足很感动。
毕竟,魏留倘若真的为了个美人而什么都不管不顾的话,就太没用太狗血了。更何况,她貌似还不能算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
“常离,听说你们此行碰到了流寇,没什么伤亡吧?”
“近段时日流寇肆虐,路程堪堪至一半便无法继续前行,只得回转,待平静了之后再送安阳回京。”魏留顿了顿,又道:“救薛姑娘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原来就是萧兄的表妹。”
华采幽听出他语气中的歉然,连忙大咧咧撇撇嘴:“救人是天大的好事,你干嘛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救了她之后,又无法再送她回江南。无奈之下,只好先将其带回雍城交给萧兄。”魏留轻轻叹了口气:“阿采,我知道你不想见她,对不起。”
“被你这么一说,倒弄得好像我有多么小肚鸡肠似的。没错,我的确不大喜欢她,但也没多讨厌她,更加不会恨不得让她去死。你救了她,我实在是要好好谢谢你才对。否则,万一她真的在路上出个好歹,我的良心虽然很是有限,但也难免要不安上一阵子了。”华采幽笑嘻嘻拍了拍魏留的肩头:“常离呀,一路同行,你这救美的英雄难道就没跟咱们娇滴滴的美人儿发展出什么旷世绝恋?”
魏留很认真地回答:“有自己的表妹在,又如何能跟别人的表妹共谱恋曲?”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每个绝情表哥的身后都站着一个痴情表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有的时候绝情未必是无情,反倒多情才是。这个道理,我和萧兄都很明白。”
魏留放下酒坛,侧了身子看着状似无所谓的华采幽:“我们进入那个客栈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已被流寇所杀,只有薛姑娘背靠墙壁而立,手持匕首与十几个嗜血的汉子对峙。她的手很稳,丝毫不见恐慌之色,那股镇定的气势竟将杀人不眨眼的贼人逼得寸步难近。所以阿采,薛姑娘其实并不像表面上所呈现的那般娇弱,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抱定必死之心,或者为了一个目的而舍弃一切的人才会有的漠然。”
华采幽抱起坛子,却没有喝,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常离,我懂你的意思。放心吧,我不是毫无戒心的人,更非什么想要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或者企图用大爱去感化对手的良善之辈,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的笨蛋了。”
魏留不动声色从她手里取过酒坛,仰脖子一通狂灌,举袖拭唇,洒然一笑:“你若是那样的人,我又如何会喜欢上你?”
这样直白的话语,让华采幽堪比城墙拐弯的厚脸皮也不由得红了一红,扭捏着绞了绞手指搓了搓衣角,含羞带怯地将坛子抢来,然后勃然大怒:“你个没义气的,又独自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