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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樾的炸弹让整个北京城都是惊慌不已,此一弹,使得上至帝后、重臣,下至侍僧、娼寮,无不迁系其中。炸弹案发,清廷立即传谕责成步军统领衙门、顺天府、工巡局、督办铁路大臣等,确切查拿,彻底根究,从重惩办。但此时京城的巡捕正处于革新时期,辛丑条约签订之后,清廷从洋人手里接受了北京城,设善后总局,同时在日本人川岛速浪的支持下,开办了北京警务学校,次年又在内城办了工巡局,因为警察学校规模不大,两万多人的兵勇不是说整顿就能整的好的,又本着优先内城的原则,直到今年七月,外城才参照着内城办了工巡局。这外城工巡局初立,本就乱的一塌头糊,而这些巡捕其实就是之前的兵勇,没办法了解日本人搞了那一套现代警察制度。这边正一头黑的时候,革命党的炸弹却是响了。
朝野恐慌中,主持侦破的肃亲王耆善赶忙从天津调“长于缉捕”的赵秉钧进京破案,巡捕们四处拿着吴樾的照片,终于发现了些线索,而张继看到报纸上满清故意发的假新闻,以为据点没有暴露,正去找吴樾的同党孙岳时,不想桐城会馆布满巡捕,他在京城之中绕了两圈以为脱开了巡捕的跟踪,可是这些巡捕都是本地人,张继哪能绕的过他们,远远的吊着只待他和方君瑛进了照相馆才去报信。不过也是清廷轻敌,以为这一对小夫妻手到擒来,天不黑派来便衣过来探查的时候,被望风的曽醒看出了端倪,双方大惊之下,方君瑛等连忙关门商议,而巡捕则急忙调人围捕。
当众人都趁着暮色上了屋顶、沿着屋脊逃走的时候,大批巡捕终于赶到了永真照相馆,带队的杨以德是随着赵秉均从天津过来的,以前是守更打梆子的,后来在天津老龙头火车站当检票员,有过人不忘之能。他初来北京,也不熟地形,只能从之前围住这里的巡捕口中探知情况。
“大人,乱党就在照相馆里头,就一对夫妻……可他们有炸弹啊!”巡长被刚才的炸弹吓的慌,到现在腿都是抖的。
杨以德没在意他的耸样,只问道:“怎么现在都没有动静?人不是跑了吧?”
“没有,没有。”巡长一听说乱党跑了,顿时吓了一跳,“卑职都围着呢,都围着呢。这巷子口一堵,他们还能飞天不成。”
杨以德只觉得问这些巡捕也是白问,只待把自己带来的人散了出去,他可不是只在巷子口堵着照相馆,而是把这些天津带过来的巡警散布各处,同时弄来不少火把马灯,把整个西夹道照的通亮。方君瑛她们刚走片刻,曽醒就被透门而入的子弹打死了。虽然和她不熟悉,但张继心中还是一片悲凉,他不由得唱起了《文昭关》: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间空悬三尺剑,不能报却父母冤……
里面的乱党还在唱戏,外面的巡捕巡警大喜,却不知道里面的张继已经把炸弹吊了起来,只待他们进来就拉动机关,一起同归于尽。靠着墙角等待死亡的张继此时心中想到了邹容,“蔚丹小弟,大哥就来陪你了。”黑暗中,他高兴的笑了起来。
缉捕永真照相馆的乱党,使得主持侦破事宜的肃亲王耆善身上的压力减轻了不少,虽然他只得到两具尸体,并且还倒贴了七八个巡警,但尸体就是证据,就是同党,就是成绩。不过万万让耆善想不到是,就在他早间收到报告的时候,另外几个革命党已经化妆逃出了外城。逃脱的几人心中都是戚戚,只有方君瑛强打着精神,雇了个大车像出门游玩般往天津而去。此时的天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四处都是巡警,本以为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的时候,忽然听路人道美国代表团来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在租界旅馆安顿下来,诸人看着张继和曽醒牺牲的消息悲痛不已,方声洞嚷着就要去报仇,方君瑛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只待把他被打醒,他也是啕哭起来,一班子人在房间里痛哭没多久就惹得隔壁住户大骂,不过幸好这里已经是租界,骂骂也就停了。
等所有人哭声停了,方君瑛道:“我们一定要报仇,最好的报复就是下一次五大臣出洋的时候再炸一次!”
方君瑛的言语顿时让房内的诸人都抬起头来,唐群英道:“这一次有杨笃生为内应,我们都没有成功,下一次满清防范的更严,我们能成功吗”
“没有成功不是因为计划不周,而是炸弹引信造的不好,之前吴樾的那颗是车厢震动,提早激发,而……”说道这方声洞不由得想到了已经牺牲的张继,声音低了下去,“有一颗就没有爆炸。”
明白了原委,唐群英决然道:“好!那我们就再炸他一次!”
他们三个人说的正好,但是程莐和陈撷芬却没有答话,看着大家看着自己的目光,程莐心中虽慌,但还是不由的把手伸到方君瑛手里,重重的点头;而陈撷芬从那天晚上开始脸色一直都是煞白,现在见大家看着自己,正想点头,却不想身子一软,已经晕了过去。
正在东北的杨锐根本不知道这个时空他最在乎的人已经经历了生死,他现在正在忙着部队“遣散”之后的各项事宜。本着朴茨茅斯条约的精神,日俄两国是要同时撤兵的,这撤兵最先要解决的就是双方招纳的清国土匪。日本人聪明,直接把东亚义勇军以招抚的名义塞给了满清,而俄国人,因为朝野的舆论,类似后世伪军性质的独立军是无法招降的,于是遣散就是唯一的办法。
杨锐对于遣散早有意料,俄国人是侵略者,而独立军是妥妥的卖国贼,要是这卖国贼被招抚可是天大的笑话,不过他不在乎卖国贼的名声,他要的是实力。军中大帐内,包括一旅在内主要将官都过来了开会,这次会议的主题其实就是商量遣散之后复兴军的发展。
参谋部的贝寿同正把眼下大致的情况给诸人做介绍:“目前,包括后方人员在内,我军共计有四万另一百余人,其中第一旅九千余人,独立军两万五千余人,后方基地驻守人员包括新兵四千余人。”众人听着这么多人,心中一喜,但贝寿同转到军械上的时候,大家便高兴不起来。
“遣散之后,步枪一共有三万一千多杆,后膛火炮……”贝寿同话没有说完,众将就哄哄了起来,三万一千余杆枪,即使减去每连的后勤排、炊事班这种非战斗组织,那人手一枪也是不能。
杨锐看着大家担心枪支不够,不得不清咳了一声,待大家的惊了下来,然后道:“步枪基本上够,现在俄军五十万军队撤退在即,运来的军火再运回去很是麻烦,差的九千杆枪,将会通过一些私下的办法从俄军手里买过来,另外还有一些弹药也将这样购买,但是这买卖只能做一次,购买的子弹再加上原有库存,每枪配的子弹至多也不会超过两百发。这个问题只能待明年才能解决。”
话已经讲开,杨锐就感觉很多事情还是要交代的:“……独立军之前是按照俄军模式编制的,但考虑到以后我们都是在林子里面,所以全军的整编也要马上展开。连以下编制不变,营级由三连制,变成五连制,团级不变,还是三营制,旅级和师级都是二二制,四万人将编成一个军、两师、四旅、八团、二十四个营,一百二十个连。
为什么要这样编制,因为我们以后所处的地方都是山林,山林之中就是有无线电报也常常联络不便,在这样的地区发生战斗,关键就是看连长的素质,连长们打得好,那战就打的好,连长要是不行,你官再大、人再多也是不行。为此,以后的训练也是将转变为山地作战训练,后勤的骡马也将增加。至于以后的地盘……”杨锐站了起来,走到身后挂着的大幅地图前:“西到辽源、抚顺,北到永吉、敦化,东到中韩边境,南到宽甸,都将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不过大部队除了原有三个基地之外,主要驻扎在敦化、安图、抚松、蒙江(靖宇县,1908年设县)、磐石等地。这一带最早是韩边外的地盘,光绪八年(1880),清廷对韩边外招安,但这个地区还是没有纳入清廷的管理之下。整个东北,不打战也不招安,能让我们立足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
杨锐说完,便有人站起来提问,“可这毕竟是韩家的地盘,我们在那里不会和他起冲突吗?如果起了纷争,那……”
“韩家的利益在于夹皮沟金矿,我们只要对金矿没有兴趣,那么就没有严重的利益冲突。而且政治部在去年就和现在韩家的家主韩登举有过协商,几万名胡子跑过去,虽然吓人了一些,但是不要和他抢金子,他还是不会有什么意见,也不敢有什么意见。”杨锐话一说完,大家轰的一声的都笑了,杨锐也笑了起来,不敢觉得作为领袖还是要威严点好,于是笑过便忍住了。大家见杨锐不笑,也停歇了下来。
杨锐再道:“其实要双方不起冲突,一是我们要严格约束部队,不做任何违民之事;另外就是部队士兵有家有口的,都要把他们的家眷接过来,那些没老婆,垦殖公司将从山东大批的运进女人,给他们配上老婆。”说到这,杨锐不由的又叹气:“现在关内灾荒不断,民不聊生,哪像我们在东北这样衣食无忧啊!”
第三十九章入关
关于“遣散”安置的会议接连开了两日,两日内把复兴军之后各项事宜都大致安排好了,当然,在实际实行的时候还是会有诸多问题,这就要靠留守的军官团根据情况积极应对了。在最后的人事安排中,杨锐为新编山地军军长,雷奥为参谋长,军部参谋有贝寿同、徐敬熙、郭弼、黄福锦(南京陆军学堂退学生)、徐大纯(南陆退学)等;军政治部为刘伯渊、范况、范安、马邦德等;一师师长齐清源、二师师长雷以镇,四个旅长分别为:李烈祖(代)、陆梦雄、方彦忱、谢澄;八个团长依次为:陶大勇(代)、李叔同、潘承锷、彭清鹏、黄大钧、林文潜、林大同、张昌国;其他兵种:工兵林松坚、骑兵项骧、郑兰庭,炮兵程志瞂、李成源,辎重朱履和。
人事安排虽无大碍,但杨锐却是要走的,现在东北的战事结束,关内的革命要着手发动了,若是老在东北,和复兴会总部分离,不能全局指挥很不方便,再则,美国那边虽然用广播和洛克菲勒家族搭上了线,并且有一次愉快且丰盛的合作,但要进一步的获得支持,还是要杨锐亲自前往拜访的,虞辉祖、虞自勋等人有些话不好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杨锐要走,雷奥也要离开,趁着现在俄皇对独立军还有印象的时候,找机会让俄国大开方便之门,让复兴会的学生进入俄国的海军学校、陆军学校,还是很有必要的。与雷奥同往的还有陈去病,他将收敛着对俄国的敌视,以期望俄皇可以免费接受中国留学生、或是仿造德国,在哈尔滨办一所高等大学堂——俄国虽是末流列强,但他再怎么末流也是一个半近代化话国家,年产钢三百万吨,怎么也要比中国先进。
既然首脑要走,那么走后的安排还是要布置的,军队这边,第一负责人是雷以镇——杨锐这话说完齐清源眼中有些失望、第二是刘伯渊、第三是齐清源、第四是贝寿同、第五是李烈祖;而民政这边,则仍然是杜亚泉为首的那一套行政班子。
一切都交代完毕,散会的当日,杨锐找雷奥喝酒。山林之上的火堆旁,吃着刚刚烧熟的狍子,喝着碗里的烈酒,阵阵松涛中,杨锐躺倒在凳子上仰头望天,繁星点点之下不由的感叹:若是光看这灿烂的星空,怕是谁也分不出今世和来世来;若是反过来,从星星那头看地球,那会是怎么样?怕现在自己所做的、所牺牲的,在外星人看来是很无所谓吧。厮杀在人类的历史上总是连绵不断的,而为了光明正大的厮杀,人们创造了很多定义:民族、国家、教派、阶级、主义、恩怨……等等等等,可若是以一千年来看,这些东西到最后唯有民族能存在,可若是时间再漫长一些,那不要说民族便是人类也不复存在了吧。
杨锐不知道怎么看到星空之后会有这样极为虚无的乱思,不过这也是在一霎那,当他起身喝酒吃肉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让他回复到了现实世界,他的革命不只是因为民族自身,更是有无数的尸骨与鲜血在压抑着他的灵魂,他必须给这些人一个交代:或是自己也死去,或是革命成功,不然,他的心灵无法安宁。也许,孙汶也是这样才坚持革命的吧,排除满清的通缉,陆皓东等人的死怕也已经困束了他的灵魂。
“你明天就要走么?”杨锐正在遐想间,雷奥不知趣的问道。德国人有两种,一种是刻板到最后还是刻板,另一种是刻板到最后升华出一种美来。显然,雷奥不是康德和巴赫,他是雷奥。
“是的。革命不是东北的革命,而是全中国的革命。”杨锐没好气的道,不过想到雷奥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