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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铁路公司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浙江省议会。这一次复兴会在浙江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更宣布浙江独立自治,可是把所有商绅都吓了一跳,诸多在沪上的浙江商绅当日便又凑到了一起,不过因为时间仓促,有一些董事并不在沪,但事情紧急,诸人还是在天后宫的浙宁会馆商议此事。这些人有铁路公司总理汤寿潜、副理刘锦藻、董事有嘉兴沈新三、杭州蒋海筹、宁波虞洽卿、绍兴孙问清,温州胡焕,另外则是严信厚、朱葆三、虞辉祖等一些个浙商的头面人物。
铁路公司总办汤寿潜是标准的职业经理人,他最先把各处汇集来的消息向在座的诸位通报了一边,“杭州今天早上五点钟被复兴会光复,驻扎在各处的巡防营、练团、新军,还有满城里的满营都被革命军俘虏,全城各处都被复兴会控制。除杭州外,金华、绍兴、嵊县、海宁也被复兴会控制,各处都说他们军纪森严,与民秋毫无犯。
现在复兴会推的浙江都督是钟枚,余杭人,举人出身,据说是复兴会里面的一个标统,以前在东三省带着一些嵊县人和辽东马匪一起拒俄,战功卓著,杀了的俄国兵据说有上千人。日俄决战之前,据说就是他带人炸了松花江大桥,使得俄军增援不及,日军最后大胜。事后日本天皇要授予其宝星勋章,被他婉拒……”
汤寿潜说到这,在座诸人不知道谁带头鼓起掌来,于是一屋子的人都拍掌,杭州董事蒋海筹而儿子蒋抑卮说道:“我见过他,他家就住在鸿源坊里,以前他是在南洋公学的,后面……想不到去东三省了。”
蒋抑卮说完就被他父亲拉住了,现在是全省士绅集会,他这样说话很不稳妥。发言虽然被打断,但是主持人汤寿潜却是满脸微笑,浙江能出这样的英雄人物,当是浙江之福,在座诸人也是因为这个才鼓掌的,他见众人都歇了下来,清清嗓子又道:“现在杭州被复兴会光复,各方的反应不一,京城里面还不知道什么消息,但料想各省督抚只想一心立宪法开国会,不会马上派兵围剿,而洋人见复兴会并不侵犯其利益,也没有马上做什么声明,怕是要中立了。”
汤寿潜话音未落,朱葆三道:“洋人收到消息要比我们早,我来的时候,听说沪上的各国领事已经开过会了,为了不使战争扩大,他们已经派军舰去封锁杭州钱塘江了(杭州湾),他们是希望浙江那边和朝廷和解。英国人不想任何战争发生在长江一带。”
“能和解吗?”浙商中最有名望的严信厚沉声说道,他说话的时候看着虞洽卿和虞辉祖,他们和复兴会的关系可是在坐诸人都明白的。
虞辉祖不好说话,倒是虞洽卿察言观色,见诸人都看着自己,便道:“复兴会的人我是熟悉,不过说太熟也是没有。现在光绪上台,一出来就和往年一样操切,还又抓着权力不愿意开国会。有复兴会刺激刺激京城那些黄带子也是好的,要是这等情形下,还是不开国会,那我们就和各地督抚一起去京城和那些皇亲贵族讲讲理。”
虞洽卿所言虽然没有半个反字,但反清之意在座诸人都听得懂,严信厚闻言却是抚着胡须,笑了起来,又问道,“要是光绪皇上同意开国会,那又当如何?”
他此话一出,诸人就开始沉思了,虞洽卿道:“那这国会能有多少权?”
国会是国家权力的重心,但是要想满人全部交权,那天下人都是不信,满人也是不肯。虞洽卿是生意人,行情如何他很是清楚,现在复兴会一省之地都没有占全,要想满人交太大的权力,怕是很难。不过他的问题倒是把在座诸人都提醒了,这国会若是真的开了,那能有多大的权力呢?
“一半。”严信厚答道。
“一半?”诸人很是不明。
严信厚再道:“若开议会,那钦定议员和民选议员各占一半。浙江因为是首义之地,所以可以多给三个名额。”
严信厚今天其实就是盛宣怀派来的,而盛宣怀这样做又是贝勒载泽吩咐的。载泽是一心想开国会做首相的,但浙江这边革命党的虚实不定,是以想先用以前弄出来的议会方案拿来和江浙士绅透个底,了解这边的意思。他希望光绪一宣布开国会,那浙江这边就息了刀兵,如此就万事大吉了。
条件一开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好一会宁波帮的首领朱葆三才道:“莜舫兄,这是谁答应的条件?”
“葆三,这个就不要打听了。你姑且信之就好。”严信厚嘴风极严,居然要大家姑且信之。
铁路公司副理刘锦藻说道:“官字两个口,现在形势所迫逼他们这么答应,那以后会如何还未可知啊。我看还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浙省以后完全自治的好。以前要交的赋税、赔款,我们都交上,其余诸事朝廷以后就不要再过问了,里面要怎么治理都是我们浙江人的事情。”
一听说浙省完全自治,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不过严信厚却道:“那支复兴军怎么办?现在听说杭州那边正在招兵买马。看样子是要北伐。”
严信厚所说真的是一个问题,要是朝廷所有的条件都答应了,复兴会那边还要北伐该怎么办?这时候诸人又是把目光看向了虞洽卿和虞辉祖,只待这时候,虞辉祖不得不说话了,“浙省独立,可不光是浙人之功劳,现在事情成了,倒急着浙江独立,那其他诸省怎么办?现在最要紧还是先把队伍拉起来,手里面没有枪,朝廷会听我们这帮商人的?在座谁没有报效过?不要说朝廷,便是湖州知县我们都对付不了。现在不是可真不是和谈的时候,一待革命军散去,那以后我们还是任由满人宰割。”
虞辉祖听着刘锦藻的话心里就很不舒服,要不是此人是湖州丝商的头领,他可是要痛骂过去了。这什么人啊,当复兴会是在给他打仗一样。
严信厚听着虞辉祖所言,道:“含章,那要是朝廷答应这些条件,复兴会还要北伐?打到京城去?”
见严信厚把焦点对准自己,虞辉祖也没有辩解自己不是复兴会的,他和复兴会的关系大内部小圈子里可是人所皆知的。他也看着严信厚道:“莜舫先生,这国会可是有好几种,有英国的,权力十足,有德国的,权力一半,有日本的,权力极小,更有俄国的,完全是个摆设。现在先生说的国会,当是那种?若是像俄国人的那样,随便弄些个位置来哄哄大家,那还不如打到底的好。”
钱业是严信厚的专长,但是议会政治却并不为他所知,虞辉祖一说这么多种议会,严信厚就傻了眼,他抚着胡须道:“这个我可以明日再问京里面,看看这议会的权力有多大,现在京里面最想知道就是,若是开了大家想要的议会,浙江也自治,复兴会是不是能延期息鼓?”
众人的在被虞辉祖一连串的国会介绍震醒了一下之后,此时又把目光看向虞辉祖,其实虞辉祖在这群商上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商人都是现实的,他们在乎的是实质性的东西,像什么驱除鞑虏的他们并不在乎。感觉到众人的关切,虞辉祖笑道:“莜舫先生,我又不是复兴会的会长杨竟成,要不要打仗,我这个局外人怎么能知道。不过,这复兴会和满人已经有血仇,真要是偃旗息鼓,那满人能放过复兴会这些人?”
载泽那边敢来摸底总是有良策的,严信厚道:“这个并不难啊。京里面的意思是由国会出钱,比如像浙督钟枚等,当赠白银三万两,然后他拿这笔钱先去出国游学几年,待学成归国之后,改新换一个名字,官是照做的,只不过要进新军怕是不能了。复兴会其他诸人,也是可以如此遣散,会长杨竟成,可赠白银十万两,不过他只是白身,就不要再做官了,他不是喜欢写书教书吗,可以到京师大学堂,也可以在沪上的南洋公学,总办一职可以让他做,不过不能再鼓动学生谋反了。还有蔡元培也是如此,他是翰林出身,可以先到学部做侍郎,日后学部也可以交给他管……”
严信厚真的有备而来的,不但吃准了在座士绅的心理,还吃准了复兴会诸人的喜好,当虞辉祖第二天下午把这些事情告诉蔡元培的时候,蔡元培马上大笑,道:“这时谁出的的计策,真是攻于心计啊。”
虞辉祖摇头道:“当今京城里,要开国会的满人亲贵就是那么几个人,不是载泽,就是耆善,我看更有可能只耆善,此人有贤王之称,又在管辖着巡警部,怕是对革命党知之甚深啊。”
蔡元培道:“满人那边可以先不管他,士绅们怎么说?”
“都是有家有业的,没有人想把战打到底。”虞辉祖说道,昨天在会馆他很多话不好明说,“不过他们还是推荐了汤寿潜为浙江省议长,其他各府也选出了一些人,准备等过几日就回杭州召开省议会。”
“他们会回去就好。这样最少在浙江一省我们是占着大义的。”蔡元培确信开议会这一步没有走错,但面对如此形势他一个人也应付不过来,德国的钟观光、美国的虞自勋还有通化的徐华封都对军务、政务都不熟悉,手底下的学生又太过年轻,经验不够的情况下难以有什么好的建议,他不由得的叹道:“要是竟成在就好了。”
“还没有找到人吗?”虞辉祖也是今日才知道杨锐之事。
“没有。整个泥城桥都搜遍了,其他地方也都是找了,还是没有找到人。”蔡元培眉头皱的实在是疼了,他把眼镜摘了下来,捏着因为紧锁的眉头道:“已经三四天了,哎……”
“现在工部局还在抓人吗?我们不是已经照会了他们吗?还有枚叔、小徐他们,也该放出来了吧。”总部就靠蔡元培一个人是不行的,杨锐既然找不到,那章太炎、王季同总应该先出来吧。
“照会也没用啊。枚叔还好,小徐工部局居然要起诉他什么纵火罪。这些英国人是准备把我们斩尽杀绝了,你看,我都是那边呆不下去了,才搬到法租界的。”杭州照会了,沪上昨天下午派人去照会过了,但都不能改善工部局对于复兴会的态度。
“那我去找美国领事古纳,他这人还是能说的上一些话的。”见英国那边不改敌对的态度,虞辉祖只好利用自己的关系去游说美国领事。比较,因为通化铁路和去年的抵制美货运动,他现在是公认的美国奴才。
“含章,没有用的。洋人在北京有公使团,在沪上有领事团。所有的事情都由公使团和领事团一起讨论应对,决议一旦做出,那任何国家都不得违背。”蔡元培已经派人去见过德国人了,大致知道了洋人的态度,情况很不好。“现在杭州那边,因为没有杀洋人,所以他们还不急于干涉,不过沪上的各国舰队昨天下午通电前就去了杭州湾,说是说防止事态恶劣,确保本国侨民生命财产的安全,但其实就是去封锁杭州湾、威慑革命军的。杭州那边来电说,运军火的商船被他们给扣押了。”
听到洋人全部都站在满清那一边,虞辉祖也是有些泄气,复兴军现在还是势单力薄啊,要是再断了外面的弹药枪械,那这战怎么打?他慌乱之后再道:“那朝廷那边怎么样,清兵什么时候会到杭州?”
“朝廷那边的形势倒是对我们挺有利的,现在北洋兵变刚刚平息,袁世凯刚刚被治军不严革职了,调北洋是不可能的。湖北新军又借口粮饷不足没有开拔,其他地方能派的兵却是没有。听说光绪在早朝的时候大发脾气,说要是国内的督抚不马上派兵弹压,他就要借洋兵助剿。”
“借洋兵助剿?!”虞辉祖大惊道:“借哪国的洋兵助剿?”
“京城里传出了的消息是借日本兵,但是英国人据说对此反对。至于为什么反对,我们到不得而知了。”北洋兵变平息之后,逃到天津的一些达官贵人才转回京城,复兴军举事本来大家也想逃的,但一听那是在浙江,离京城远得很,又暂且安了心,于是八大胡同的生意才变的好了起来,八大胡同有生意,那复兴会就有情报。这些都是北京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听完北京的消息,虞辉祖倒是有些放心,他道:“现在就看光绪帝了,要是他还是和各地督抚硬顶不开国会,那我们的时间就可以多一些,若是他忽然转了性子服软了,那我们就危险了。”
“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但是我看这个光绪的脾气,不是比以前更好了,而是比以前更坏了。我看第一次围剿不打疼他,他是不会对各地督抚服软的。”蔡元培对形势看的越来越清楚,可正是对形势越来越清楚,他越感觉到一种无奈,复兴会现在仿佛陷了一个泥潭之中,无法挣脱——打败清军,那光绪服软开国会,最后复兴会被光绪、各地督抚、还有支持立宪的士绅一起围剿,举事失败;不打败清军,自己占不住地盘,最终变成流寇,举事也失败。怎么算复兴会都是为人作嫁,蔡元培想不到什么办法来堪破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