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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正在喝茶虞洽卿,杨锐没接话茬,只笑道:“听说沪上交易所开市之后就跌的厉害,只要是东北公司的股票。股价一律跌到了底?”
“嗯,咳…咳…咳…”以喝茶为掩饰的虞洽卿一时被呛到了,咳了好几下才道:“是啊!日本人大举增兵东北,买了东北公司股票的那些人都慌了,前几天一开市就全是抛单,止都止不住。你也知道。交易所只提供个地头,开户的那些人要买什么,要抛什么,真的是管不了啊。”
看到虞洽卿有些紧张,杨锐忽然轻松的一笑:“我也只是说说罢了,股价毕竟是市场行为,人家要抛要买,总不能拿枪逼着吧。再说交易所还在租界之内,我们就是想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啊。我只是奇怪了,就现在这局势,市场为何不看好政府呢?葫芦岛潜艇即使全废,但也不等于日本人就能上岸啊。前天他们还想着登陆锦州呢,第9军一开炮,小日本就缩回去了。所以,我在想,这是有人故意在唱衰政府。阿德,是不是这样啊?”
“这……”虞洽卿被杨锐单刀直入问的一愣,半响他才道:“竟成,这英国人和日本人是盟友,现在没有对我们开战已经是万幸了,钱业上做些手脚怕是在所难免啊。而且,汇丰银行一直是沪上银行的龙头,户部在英国发售债券,不找汇丰,偏偏找了汇丰的死对头麦加利银行,这可让汇丰的总经理斯特布先生大为恼恨啊……”
麦加利银行其实就是后世的渣打银行,它是最少进入中国的英资银行,本来以其特殊的背景在中国是执掌钱业牛耳的,但有罗斯柴尔德背景的汇丰银行却后来居上,通过沙逊及怡和洋行的支持很快将麦加利银行打压了下去,而英国外交部也极为支持汇丰银行的扩张,开国后四国银行团借款中,英国外交部明确反对麦加利银行从中作梗。
不过杨锐对四国银行团并不买账,一意孤行的和麦加利银行签订债券销售合同,而后在伦敦销售债券。只是,他坏了汇丰沙逊罗斯柴尔德家族想控制中国财政的好事,罗斯柴尔德家族也坏了他想在伦敦发行债券的好事,并且中国和美国那边的金融关系也因此饱受威胁,若不是标志石油公司刚好被美国法院宣判强制解散,股票需要中国概念、中国油田来推高股价,怕是洛克菲勒承销的那两亿债券的尾款是收不齐的。
在开国之初的较量中,中华政府和汇丰银行是两败俱伤,虽然杨锐玩的是以夷治夷的把戏,并不是说要反对外资银行,只是反对那些要求实在过分,想把手伸进政府内部的外资银行,但现任政府和汇丰、沙逊、怡和,乃至罗斯柴尔德家族的梁子就此结下。这一次抵制战争债券就是整个汇丰系利用其在金融上的影响力,报复上次失败所致。不过杨锐对此并不担心,银行家都比较贱,只要不是存心得罪犹太人,梁子总有揭过去的一天。
想着金融界的种种,杨锐看着虞洽卿道:“沪上那些商人怎么说?他们买了多少债券,不要告诉我他们这些人还没有农民买的债券多。”
杨锐终于把话题说到了债券上,虞洽卿苦笑道:“可你上次在沪上总商会的时候,一心一意要开战。根本不顾及他们的意思,现在要他们买债券,难啊!”
“怎么难了?”杨锐故意装着不知。其实他知道沪上买办们是不赞成开战的,他们不赞成开战不是自己的原因。而是他们的主子英国人不希望开战。“债券可不是摊派,也不是满清那样的报效,这东西一有利息,到期也会还本。我看朱志尧那些人买的就不少啊,听说他把家里财宝都拿出来卖了。得的钱全都买了债券。”
看见杨锐有些装傻,虞洽卿道:“那是朱小辫子的船厂是政府一手扶持的,造船业也是政府一手扶持的,政府要是垮了,谁给他贷款?谁下单子让他造船?只要是办实业的,或者是以实业为主的,包括我!”虞洽卿说到此指着自己的鼻子,“都是支持你的,身上只要还有余钱都拿去买债券了,可这样的人着实是少啊。沪上轻工业园。你也是看过的,里面的厂子一个比一个小,厂主还都是老轨出身,这些人没钱啊,有钱的那些人都没投资什么实业,靠着买进卖出洋货土货,大赚特赚。他们这些人不出钱买债券,那要想卖多少债券可就休想了。”
“那他们那些人要怎么才会买债券呢?”杨锐笑着问。
“怎么才会买?”虞洽卿听后一想,忽然伸出两根指头道:“一是复兴军大胜,日本大败。但现在看局势是不可能的;再就是你把国家银行的股票也附在债券上,买多少债券就搭售多少国家银行的股票,这样他们必定会大笔购进债券。”
虞洽卿说第一条的时候,杨锐便大笑起来。当虞洽卿说到债券搭售国家银行股票的时候,那就笑的更厉害,国家银行日后可要变成中央银行的,中央银行被那些买办参股控股,那岂不等于被汇丰那些外资银行控股吗。美国当初立国的时候,为了什么第一银行、第二银行可是开了战的。现在卖些战争债券,那些人就想着参股中央银行,洗洗睡了吧。
多年的交往,虞洽卿知道杨锐是明白人,在他的笑声中尴尬道:“竟成,沪上那些人可不比那些有些银子就想着光宗耀祖的华侨啊。就是华侨,那些真正有钱的,想的也不是什么爵位、什么赐宅,礼部那套把戏,也就骗骗那些挣了些钱没处放的泥腿子罢了。沪上那些商人买办,和洋人泡了几十年了,什么西洋镜没见过,你不拿出些实在些的东西,他们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要我说,政府若是军费困难,在一些地方还是松松手好了。”
“让他们做梦去吧!”杨锐笑毕忽然严肃起来。“债券爱买不爱,等真要是复兴军大胜了,债券我还不想卖了呢。”
杨锐如此说,虞洽卿顿时知道他执拗的牛脾气又犯了,要是以前他还是要劝一劝的,现在杨锐贵为总理,他只能委婉道:“竟成,现在日本人增兵日多,外界……不,租界的报纸都说一个东洋兵可打三个中国人,还有他们的氯气炮弹,只要一打,绿蒙蒙一片,复兴军立马要退避三舍的,这仗好打么?”
“租界的报纸真的这么说?”杨锐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个消息。这忽然让他想到后世抗日时一个鬼子要三个人的对付的史实了。
“申报、新闻报、还有那些英文报纸都是这么说的。”虞洽卿道。“咱们做买卖的对打仗是不知道的,洋人说是什么,大家就认为是怎么呗。”
“氯气炮弹我们吃亏吃的不少,但总会想到解决办法的,现在可是北风天,我们部队都在北面,日本人在南面,他们打氯气炮也就是威胁威胁而已了,真要打多了,风一吹那可是自己遭殃。”杨锐默然道:“阿德,你此次来京,就是来告诉我债券卖不动,股价大跌的吗?”
“啊……”虞洽卿闻声有些错愕,他此来是看京畿一带备战情况的,甬商很多都投资了实业,但买办业务也没丢,像他,荷兰银行那边的业务还在做着,真要是此次中日大战中国败了,那火柴厂能保住就保住,不行那干回老本行也未尝不可。“我…我只是入京来看看,再有就是户部工部那边想去走走,现在中日交恶,碍于列强的面子,日本人还不敢封锁对外商贸,但真那一天日本人真封锁了,国内实业必定大兴,借此机会多办些实业怕是好事。”
再和虞洽卿唠叨几句,杨锐便把他打发了,下午的时候,国安局刘伯渊,国家的银行的张坤都被他召来了,所谈的就是沪上债券之事。
“沪上主要有三类人,一是买办,二是各省的大地主,三是被我们清出去的、或者在我们大举义时就逃到租界的满清官僚。这些人无时不刻想弄些乱子出来,但我们对地方上的监控比较严,那些游手好闲、为非作歹的要么当了巡警,要么被彻底镇压,要想闹出什么事情还真有些难度。”刘伯渊道,“这一次抵制政府战争债券根据调查是席家的席立功牵头组织的,席正甫死后,他作为长子接手汇丰银行买办一职,成为洞庭山帮的掌门人,沪上外资银行中,多是席家的亲戚、亲家、门生故旧,这一次抵制债券,应该是英国人的意思,他们早就想着现任政府垮台了。”
“先生,这也许是英国人意思,但更主要的还是席家自己对政府不满。”张坤在一边补充道,“大清银行本有席家不少股份,但改组成国家银行的时候这些股份都被清退了。中日开战政府财政困难,借此机会,抵制债券正好可以敲打我们,好让我们对其彻底妥协。”
“席家这些股份很多也是汇丰以及其他银行的。”身为中国最大情报探子的刘伯渊补充道。“有些资金甚至还是横滨正金银行的,正金银行的买办是叶明斋,此人是席正甫弟弟的女婿。其实甬商的屁股也不干净,台湾银行买办叶子衡,就是叶澄衷的四儿子,他早年就入了日本籍,开口闭口大日本,根本就忘了祖宗;还有虞洽卿,他所在的荷兰银行,在国际上和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关系极为亲密,根本就是汇丰银行第二。
先生,这些洋买办,只会假借实业计划套取政府贷款,真要出力的时候,全都躲在租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些人比那些地主还可恶,处处狐假虎威、出卖利权,中国和日本最大不同,那就是日本没有买办,而中国买办遍地。这些人不除,国家难以复兴,民族难以昌盛。”
刘伯渊说话的时候因为激动,手舞足蹈,口沫横飞,即便是离的远,杨锐脸上还是溅到了他的口水,不过杨锐不为所动,他奇怪的看着这个熟悉的、稳重的学生,记忆中他是从来没有这样举动的。见先生如此,刘伯渊解释道:“先生,开战以来,这些人是想尽了办法发战争财,仗着躲在租界,囤积的囤积、倒卖的倒卖、走私的走私、偷税的偷税,只要来钱,什么都干。若不是国税局的同志得力,国内早就大乱了。”
刘伯渊义愤填膺,执掌安全局其实是一件极为刺激神经的事情,那么多的黑暗勾当报上来,政府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一一铲除,着实让气愤。现在中日大战,国运在此一赌,真要是输了,复兴会垮台不说,就是国家民族也会万劫不复。那些买办们不为国家计,不为民族计,只为一己之私,并且还只是为一己之短私,而不是长远之利,这怎么不让人气愤呢。
刘伯渊话说完,书房里只剩下西式座钟的声音,安全局知道的秘密很多,可对于政府策略却是不知道的。静默中,杨锐看了不为所动的张坤一眼,淡淡的道:“忍一忍吧,现在还不是洗牌的时候。”
己卷第五十四章尔灵山
连日的炮击已把盖州一带的地表和树木全部炸毁,在两军交战的地段,到处是半人高的树干、密密麻麻犹如月球表面般的陨石坑,虽然已快到春季,在这里也看不到什么生气,而那些堑壕深处藏匿依稀还活着的士兵,在日日夜夜炮火的轰鸣和无尽的厮杀下,也变得机械麻木、行尸走肉。
现在对于他们而言,只有两个声音能激起反应:一个是敌人的炮声,每当漫天炮火来临之时,所有士兵都条件放射似的躲进猫耳洞,而后则祈祷着上苍保佑——即便是在深深的猫耳洞内,也抵挡不住日军的280mm炮,要是这种炮弹在近处爆炸,结果只会炸死或震死;另一个则是己方的军号,每当炮火过去,日军咿呀咿呀的冲过来,或者半夜里日军摸黑爬过来之时,嘹亮的军号就会响起,藏在各处的士兵猛然间出现在堑壕,装上刺刀或拿起工兵铲,与日军你死我活的搏杀一场。
此刻,轰隆隆的炮声中,班长江大东斜坐在猫耳洞里侧,他身着神武一式冬衣,头盔顶在后腰上,肥大的马靴惬意的搭在另一个小兵身上,嘴上一根兄弟点着之后吸了又吸,三角眼在烟雾间闭目享受了一会,这才舒畅的打开把烟往旁边传去。猫耳洞里八九个人,轮着一圈再回来的时候,烟已经只剩屁股了。他觉得不过瘾,手伸到棉衣里想再点一点的时候,老耗子眯着眼睛劝道:“就这几根了,省着抽吧,下次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哩。”
“干!妈拉个巴子的!”江大东三角眼一怒,骂道:“宁愿少吃一顿饭,这烟也不能断!”
“你找日本人去说!”老耗子闻言干笑道:“要不是日本人在秦皇岛开炮打火车,这烟会断啊?这兵当的可比以前好,吃的、用的、穿的……真要有着装备,十八年前那一仗也不会输。”
“十八年前是咋滴?”老耗子身边的小屁孩出声问道,他是刚补充进来没多久的预备兵。江大东的脚就搭在他身上。他的年龄是虚报的,老爹把他送上战场也是没办法,家里人多,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能出去一个就出去一个。这小子算是聪明听话的,就是带着年轻人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