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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劝他明日再来,他非要……”
管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华封打断了,“那就请他进来吧。”
管家答道:“是,老爷,我这就请。”
徐华封沉吟了一下,又道:“请到书房里来吧。”
“是,老爷。”管家忙说完就匆匆的去了,徐华封心道:杨竟成,你终于来了。
杨锐在徐府门外呆了许久管家才把门打开,将冻的有些打颤的他迎了进去,进入书房后,下人们便被徐华封撤下了,“竟成连夜来,当有急事?”
“对,正有急事。”杨锐见徐华封把他迎至书房,就知道他是准备和自己摊牌了,也就不再有什么顾虑,“因为事急,所以连夜扣门来请华封先生求助。”
徐华封不动声色,“竟成如何知我定会助你?”
杨锐笑道:“不是助我,乃是助国。先生以前常教导我等晚辈要爱国惜民,竟成不敢忘。”
徐华封不怒反笑,“以爱国惜民为名,行祸国殃民之举,怕这就是竟成之所为吧。”
面对这样严厉的质问,杨锐没有了笑意,“先生哪里见我等有祸国殃民之举?”
徐华封闻言端起茶,一时不语,他良心早就知道,杨锐这一帮人好事做了不少,但是坏事却没干一件。
杨锐见他不语喝茶,又道:“先生常言兴业救国,含章兄已经装病两个月了,先生以为这等形式下,谁还能兴业救国?要知道张四先生就只有一个,而很多事纵使他也在所难免。”
徐华封放下茶盏,答道:“而今朝廷已行新政,假以时日……”
杨锐打断他:“请问先生,如今皇太后年寿几何?百年之后,她会还政于帝?”1902年开始的新政真一场真正的改革,据闻慈禧光绪庚子时逃难西安的路上,见民不聊生,村民唯有几个鸡蛋上贡,估计始有反思之心,她在西安还未还朝就开始实行新政,改革力度之大足见其决心,但慈禧之后的接班人就未必能这样的手段和坚持了。
见徐华封还在沉思,杨锐又道:“如今日俄开战,争夺东北,朝廷已经宣布中立,先生认为这样的朝廷能保国保民吗?庚子之后,税负越重,油盐酱醋、鸡毛线头,何物无捐?百姓困苦、民怨腾沸,不要几年,洪杨之乱又至。先生以为这朝廷还能不倒?发匪之后,各省督抚权势益重……”
“别说了。”徐华封打断了杨锐,他的每一问都如一杆大锤锤在徐华封的胸口,使得他心神具颤,呼吸不畅,现实,赤裸裸的现实,在甲午之战以后,他愈发看清了这现实,可是自小灌输的忠君之道让他不断的逃避这现实,特别是大哥遇难之后,他就辞了一切差事,专心实业,而今,这些血肉模糊的现实又被杨锐的话语血淋淋的揭了出来,这让他感觉窒息,他走到窗边,推开窗,“呼”的一股寒风吹进屋来,徐华封毫无感觉,只是背着杨锐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
杨锐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但是作用似乎还是不够,他也站起身,望了书架上那印有徐建寅图像的肥皂纸盒,心下有了计较,说道:“建寅先生为当世之大才,格物化学,无一不精,他毕生为国,却被奸人所害,以至英灵早逝遗恨终生。先生,有这样的官吏,有这样的朝廷,这国还有救吗?”
杨锐的最后一句话把徐华封完全击倒了。有道是长兄如父,他小大哥徐建寅十三岁,出生之后因为父亲译书繁忙,基本都是大哥照顾他,兄弟俩感情极好,辛丑年大哥遇难一事是他心里最大的痛,可他知道再大的痛也无法在这样的世界里还事情的真相。杨锐从背后看过去,只见他肩头耸动,知道自己无意中说到了他最痛楚的地方,心中不忍,也就不再言语了。
历史书往往是当权者的遮羞布,当时也好,事后也好敢说真话的人往往不得好死。徐建寅正是因此而死,虽然他已经很克制,但也在所难免。甲午之后,当光绪要他调查北洋水师为何会输给弱于自己的日本海军时,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为官多年的他没有迂腐的把调查出来的真实原因写在奏折里,但却还是在庆亲王奕劻的逼问下说出实情,虽然他迅速逃离了北洋控制之下的直隶,但却又到了北洋势力把控的汉阳,然后生命就随着一声蓄谋已久的爆炸消逝了。王季同掌握的情报站虽然没有什么专属的特工,但是这个时代能收集的信息太多了。杨锐看过与徐华封有关的简报,在为这么一个天才因为派系斗争而陨落叹息的同时,不由的想,如果在后世,历史课本上会怎么描写徐建寅的死呢?估计会说那是一场事故吧。
良久,徐华封的心情平复了下来,转过身道:“竟成知道我大哥的事?”
杨锐闻言一喜,但还是镇定下来,答道:“略有耳闻。”
徐华封看着杨锐,最后咬牙说道:“我要助你们可以,但我要大哥含冤昭雪!。”
杨锐心中一叹,点头道:“会的。不光是建寅先生,天下所有含冤之人的冤屈都要昭雪。”
徐府的门外,王季同和两个会中骨干缩在角落里苦等,虽然事情没有像想的那样糟糕,但杨锐进去快一个时辰了,一学生摸样的人哈着手问道:“先生,都进去很久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王季同右手揣在怀里,紧紧的握着左轮手枪的枪柄,心神不定,虽然很不赞成竟成单枪匹马的去和徐华封摊牌,但他知道这是争取徐华封的唯一办法,就是不知道竟成和他会不会谈僵。要真是徐华封派人告了官,自己是不是要把他也杀了?正犹豫间,只见徐府紧闭的漆黑大门打开了,王季同心中一紧,睁大眼睛却看见杨锐走了出来,后面似乎是徐华封,两人告辞之后,他快步走上去,“竟成……”
杨锐很明显的一愣,再见两个学生从漆黑里窜了出来,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他拍拍王季同身上的雪花,笑道:“今天晚上心情不错,走,我请大家吃火锅去。”
王季同听他的话语知道事情办成了,而且是最好的结果,心下也很是高兴,两个学生被王季同带出来窝在寒风冷雪里一个多时辰,早就全身冰冷,听到火锅,心里不由的缓和起来。当下四个人拦了辆马车,往雪中而去。
徐华封的加入使得复兴会的实力更加强大,当然这种强大是在科技上的。在杨锐说出通化计划之后,他更是热心的帮忙筹划,有他和他背后的人脉在,各项的技术积累和工厂建设将会更加顺利。
“华封先生能带多少人去东北兵工厂吗?”王季同关心的还是通化兵工厂的人员。
杨锐也很关心这个问题,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全部,“还不知道,这事情毕竟隐秘,到时候才知道有多少人,不过加上我们从美国培养的那些人,我估计技术人员不是大问题。华封先生的加入最少可以使得化学和物理实验室充实起来,这点也很重要。”
实验室也就是哈利那个专业点,其他的都不太行,虽然出了一些比如电池的东西,但是杨锐还是不满意,甚至一度想把实验室迁到美国。现在有徐华封把一些人才从清廷的工厂里挖出来,那么很多的研究就可以加速了。
“可万一容闳那边真的出问题呢,美国人才到不了位?”王季同有的时候比杨锐还悲观,或者说是理性。他听杨锐说了美国的事情之后,就一直很担心。
杨锐皱了皱眉,说道:“我们不要一心指望美国那边的人就是,先把实验室的人员充实了吧。至于枪炮子弹再想办法,我们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对了,钢铁厂的人员呢,都安排了?”
王季同答道:“都安排了。花了不少钱,但总算办妥了。到时候通化钢厂不怕没人。对了,你什么时候离开去通化?去之前和孑民几个见见吧。他们听说你要回来,都没有回家过年。”
杨锐大半年没有见蔡元培了,也想见见,于是说道,“那就明天下午吧,地点就由你安排了。”
第一百零五章初六
大年初六一早,杨锐先是去看望“抱病”三个月的虞辉祖,他现在终于知道做财主的苦楚了。杨锐没呆多久,就在他的一通抱怨里落荒而逃了。接着又去老巡捕局看望章太炎和邹容,可惜巡捕房规定探视只能每周一次,这周已经探视过,要探望还要等到下周,也就是明天。
既然如此,杨锐只好把后面的计划提前,先去吕特那里了。安通奉铁虽路不在德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但因为主导铁路的杨锐和钟观光都是他的朋友,所以德国人还是很想分一杯羹的,可惜杨锐和钟观光都不在沪上,虞辉祖又装病在家,让吕特一时摸不着头绪,找不到人。杨锐的到来使得吕特很是高兴,不管怎么个结果,他最少能让不断的命令他“尽快找到你的小朋友们”的公使闭嘴了。
吕特给杨锐倒了杯酒,“杨,你这次离开太久了。以至我想找你都找不到。”吕特抱怨道,之前还能通过王季同发电报给他杨锐,但是杨锐到了美国之后,王季同也不知道杨锐的具体行踪了,所以这几个月完全是断了联系。
杨锐拿起酒敬了他一下,笑道:“先生,你是个人想找我,还是有事情想找我。”
杨锐的单刀直入让吕特哈哈大笑,他其实也是直爽的人,也不掩饰什么,道:“哦,当然,你们的那条铁路把事情闹大了,现在圈子里都在讨论你们和美国人有什么关系。杨,你是怎么说服美国人的?”吕特不太相信杨锐和美国人勾结在一起,但还是要当面证实一下。
杨锐说道:“美国人在那里有很大的商业利益,但是牛庄却在俄国人的控制之下,铁路也是。日本能不能赢还不一定,就是能赢也不一定对美国人有好处,有一个其他的选择不是更好吗,而且他们也不要付出什么?”这事情本来就是利益一致的结果,不存在勾结不勾结的。
作为圈子里的人,吕特也知道美国在东北的实际情况,杨锐说的在他看来完全合乎常理。“那么,你们是准备把这条铁路交给美国?”
“不。这条铁路不会交给谁。”杨锐很肯定的说道,“我们最多会买一些美国的钢铁和车辆,然后让他们适当的介入其中,没有美国人的支持这条铁路是无法修成的,即使修成了也没办法运行,但不会把铁路交给谁。”
吕特作为外交人员很明白这是一种有尺度的妥协,目前的情况看来,杨锐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只是这样德国很难再铁路上得到什么。杨锐见到他在低头沉思,说道:“你们为什么要盯着那条铁路呢,如果你们介入,英国人和日本人百分之百会反对的。我们还是谈些更愉快的事情吧。”
吕特笑了起来,作为老朋友了,铁路没有拿到,他相信杨锐对自己会有其他的补偿,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他装傻似的问道:“呵呵,杨,什么是让我们更愉快的事情。”
杨锐心里暗骂,但是脸上笑意更浓,“我们准备在安东建设一个远洋码头,如果其他国家不反对的话,我不介意交给德国公司来完成它;还有通化矿业公司需要的一些设备,我想现在就可以确定这些设备将在德国采购,这里面将会包括一个小型的钢铁厂和机械厂。”如果是在平时,这些东西一定会让吕特兴奋起来,但是相对一条铁路而言,这些采购只能算是零头了。杨锐见这些都没有打动他,最后只好用杀手锏了:“先生,就像之前我们讨论的,在今年,我打算办一个学校,里面将聘请德国的教授,日常的管理也可以由德国人负责。”
果然,最后的一个提议让吕特的眼睛亮了起来,在中国建一所大学是外交上一个全新的亮点,这和德国近期的对清政策是切合的。他问道:“建在哪里?东北吗?多大规模?”
杨锐早就知道吕特会对此感兴趣的,自己的母校就是在这个时候建的。与其把学校交给其他国家,就不如交给德国,反正一战他会战败。“不,就建在沪上,早期学生很少,规模小一些,几百人的样子,专业以理工类为主吧,土木、机械、机电、化学、医学这些学院先建。要知道培养学生熟悉德语要一到两年的时间。”
“这是个好主意,我喜欢。敬你。”吕特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有这所学校他完全可以对北京交差了。
接来的时间杨锐就和吕特详谈学校的事情了,校名、建校地点、院系规划、生源、老师等等,这个事情一直讨论到中午方才完毕。杨锐看看时间,已经是十二点了,他和吕特商量好学校的大致安排之后就匆匆告辞了,按照时间表下午他要和蔡元培等几个骨干会员会面。
蔡元培是在八月初就回了沪上,和王季同几个一起为章太炎邹容的时候奔走,待到案情稳定之后,现在就与章士钊等人办一份俄事警闻的报纸。通过王季同,他知道杨锐就马上就要回来了,是以他过年没有回家只在沪上苦等,在租界的秘密会所里,他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杨锐。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