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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忙急急地将皇后送回椒房殿,又忙着请太医过来,乱得不可开交。好在经过太医诊治,只是气虚血亏,好好调养就不成问题。
只是赵皇后这一病倒,大殿里群龙无首,谁来主持江太后的丧仪成了麻烦。忙乱之下,还是周淑妃徐徐站了出来,主动承担起这一重责。自从高贵妃过身后,一向是她帮着皇后协理六宫,周淑妃脾气温柔,行事又极其妥帖,众人自然无不心服。
周淑妃拨出一部分人手去椒房殿侍疾,剩下的仍在此地停灵叩拜,这般安顿好后,她才款款走到傅瑶跟前,抱歉的道:“太子妃,请恕我冒昧,如今皇后抱病,虽说你是冢孙妇,由你出面更为妥当,但事出情急,我……”
傅瑶岂会不知她的意思,忙道:“娘娘何须客套,如今要紧的是料理好太后娘娘的丧仪,其他的事都是小事。我毕竟年轻,还得娘娘您多多出力才好。”
“既然太子妃这么说,那我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周淑妃微微笑道。她脸色苍白,眼泡也有些浮肿,因为在丧仪上流泪过多的缘故。
尽管知道不应该,傅瑶还是暗暗嘀咕:就算心情悲痛,这位娘娘哭得也太情真意切了,她可不记得周淑妃跟江太后有多深的交情。
周淑妃刚才那番话更叫她有如芒刺在背,她根本就没有同周淑妃争权的念头。傅瑶平时虽也理事,可她颇有自知之明,平时管辖的只是东宫一方小小的天地,但像太后发丧这等大事,她既无资格也无能力去干涉。即算皇后病了,也自有协理六宫的一干娘娘们,用不着她来强出头。
是以她早就做好了听命于周淑妃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周淑妃还会特意过来提上一句,且是当着众人的面,倒显得傅瑶有意同她打擂台似的。
接触到四面八面投来的目光,傅瑶简直臊得没处躲,连忙低下头。好在丧礼需要安静,众人心有诽谤,却不至于窃窃私语。
跪拜完这一轮,傅瑶只觉筋疲力尽,除了身子累,心也累,她甚至想着:周淑妃果真如她外表那般温存体贴么?怎么感觉此人时不时就会递来一把软刀子?
她都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多心,还是宫里的人泰半有着深藏不露的可怕。
需要冢孙妇率领的仪式颇多,傅瑶每日像个木偶人被摆弄来摆弄去,觉得自己对江太后的敬爱都快被那些和尚道士磨没了,每每回到太子宫,两条腿都跟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
元祯的事也不比她少多少,但他就很有精神。傅瑶看着他走动如风,心里好生羡慕,恨不得把他两条腿换过来。
这些时日她和元祯见面的时候不少,说话的时候却不多,连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一来是各自有各自的忙处,二来,太后刚殁,在丧仪上眉目传情是最忌讳的事,保不齐就会被人参上一本。傅瑶为了小命着想,忍住了想要偷窥的冲动。
这一晚她回来,觉得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干了似的,连饭都懒怠吃,直直的就往床上趴去。
“把鞋袜脱了。”元祯站在她身后道。
这时候还有心情逗她!傅瑶回过头,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眼风,这人整天想的什么东西,守孝期间还只顾着那档子事,被人晓得还得了。
傅瑶气恼道:“殿下就连这几天也忍不住?”
元祯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满脑子装的什么龌龊念头?孤只不过看你乏了,想替你捏捏脚而已。”
第137章 探病
傅瑶的脸红了; 大概是受了元祯以往不正经的影响; 再正经的事也被她想得不正经。因在孝期之中,寝衣睡裤都换了素的; 越显得肤白似雪; 晶莹剔透; 脸上的那一抹红就好像上好的玉质中沁出的血丝一般,美得惊心动魄。
元祯望得几乎不能自持; 勉强忍着低下头去,轻轻替她褪下鞋袜。
傅瑶的足弓是幼弱的、纤巧的,与她草原上纵马驰骋的英姿很不相称。元祯握着那只玉足端详了片刻,才用指腹贴着脚背; 一寸一寸的揉搓起来。
傅瑶从前就经他按摩过,知道他手艺颇好。可是对一个古代女子而已; 足弓是相当私密的地方,不能轻易被外人碰触; 用到夫妻之间; 那就成挑逗的情趣了。傅瑶这会子任由他摆布,一句话也不说——不然他又该说自己瞎想,倒显得她下流了。
元祯见她一本正经的端坐; 心下暗笑; 忍不住就想使坏,趁人不备,在傅瑶脚心悄悄搔了两下。
傅瑶只觉脚底麻麻痒痒,仿佛一阵细小的电流流过全身; 好容易才保住身子没有颤动,下死眼瞪了元祯一眼。
元祯吃吃笑着,总算没有再作怪。须臾按摩完毕,他仍旧为傅瑶将鞋袜穿好,卷起的半截裤脚也放下来——不然那白生生的小腿在眼前晃着,终免不了心旌摇荡。
两人在床上比肩坐着,傅瑶问了他些接待宾客的事宜,又将两个孩子的情况汇报一通,末了才道:“殿下看望过皇后娘娘没,可知她现下如何了?”
因这几日忙乱着,傅瑶实在分不开身去看望赵皇后,只是出于做媳妇的义务,不得不问上一声。
元祯拧起眉头道:“我瞧着似乎不大好。”
傅瑶大惊,“怎会如此?太医怎么说?”
“太医倒是说还好,不过……”元祯迟疑了一下,“不过太医的话也不一定做的准。”
傅瑶心道:太医的话不作数,难道你这个门外汉倒比太医懂得还多?
不过她也知道,元祯也是关切母亲的缘故,不便为这个打击他,便试探着问道:“母后会不会是心病?”
元祯瞥了她一眼,“什么心病?”
傅瑶立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赵皇后的心事还有哪桩,还不是那个太子并非亲生子的流言,皇后若真为这个病了,岂不证实了流言属实么?
傅瑶因讪讪道:“没什么,我只想着,母后大约是过于思念太后娘娘,才悲伤成疾吧。”
这般便遮掩了过去,但是在她心底,对于传言的否定已不是那般斩钉截铁了。
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场还未做完,宫里又发生了一件怪事,某个值夜的宫人半夜里打盹时,迷迷糊糊瞧见一个白影子从灵堂前飞过,且是向椒房殿的方向飘去,当时便吓病了。
本来人死如灯灭,这种鬼祟谣言也多,何况夜晚的灵堂阴森森的,会产生幻觉也不稀奇。众人私下里众说纷纭,都道是江太后显了灵,至于为何向椒房殿飘去,则是因为赵皇后生前对太后既不恭敬也不孝顺,太后要惩戒这个不孝的儿媳。
又有那脑子灵活的,牵扯出前头赵婕妤的事来,指责皇后戕害后宫嫔妃,混淆皇室血脉,竟是将所有能想到的罪名都加诸赵皇后头上,好像皇宫里所有的冤魂全都复苏,纷纷来找赵皇后算账。
周淑妃自然容不得皇后清誉被人如此污蔑,秉雷霆之威处置了几名饶舌宫人,但也只是在面子上盖过去,私底下流言有增无减,更令众人深信不疑的是,赵皇后的病情又加重了——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傅瑶虽不喜这位婆母的颟顸,但近年来她和赵皇后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矛盾可说大大减轻,见她遭人这样诽谤,心底也有几分同情。何况她也怕赵皇后一个承受不住撒手去了,到时宫里恐怕又该乱成一锅粥。
这一日跪得两膝发酸,傅瑶还是抽空来到椒房殿探望,只见里头静悄悄的,连一个伺候的宫人也瞧不见,想赵皇后几时变得这样落魄了,下人们还敢给皇后脸子瞧?
便招了招手,示意廊下的兰草过来,问她道:“你们一伙子都跑哪儿去了,怎么不在皇后身边服侍?”
兰草细声细气的说:“皇后娘娘不让咱们服侍,若是违了她的意,还要将咱们赶出来呢。”
真是脾气古怪。
傅瑶接过她手里的朱漆茶盏,“也罢,你且忙吧,我进去瞧瞧。”
低头瞧了瞧,杯盏里仅是清水,杯身还是冰的。傅瑶模糊记起太医提过,赵皇后心气燥热,只能饮凉水。
这么冷的天,也真难为她。
傅瑶一边走一边摇头,穿过层层珠帘来到皇后的寝室,只见赵皇后仰躺在红木床上,眼窝异常深陷,露出来的一截手臂枯瘦如柴,简直如活骷髅一般了。
若非她睁着眼,傅瑶几乎会以为她是个死人——虽然现在也很像。
赵皇后两只眼睛望着天,听到她来,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傅瑶走到床前,轻轻的将她扶起,靠在引枕上,放下那茶盏道:“娘娘可是渴了?喝些水罢。”
赵皇后只穿着薄薄的单衣,脊背有些发烫,但并非干净的温暖,而是一种病态的灼热。
傅瑶扶起她时,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她们不像婆媳,倒像一对生疏的母女。
赵皇后并不接过那杯水,只两眼茫然问道:“她们还在哭吗?”
太后去世,自然是要哭的,哪个敢不伤心呢?傅瑶想这话问得古怪,因陪笑道:“母后放心,灵堂那边有臣妾和淑妃娘娘照看呢。”
赵皇后重重的吁了一口气,“是啊,都在哭啊!现在是哭太后,以后没准就是哭本宫了。”
怎么说起这样不吉利的话?傅瑶蹙眉道:“母后何出此言?太医都说了,您这病不打紧,将养将养就没事了。”
因体贴的为她掖好被褥,但观其神态,赵皇后脸上似有一丝癫狂笑意,简直状若疯迷。
不会真神智失常了吧?傅瑶嘀咕着,一面宽解她道:“母后放心,散播流言之人已被臣妾与淑妃关押起来了,无人敢再胡说的,你别管那些神神叨叨就是。”
想来赵皇后若真有心事,也就只这一桩了吧。
赵皇后两眼睁得大大,摇头道:“不是流言,那都是真的,是真的。”
傅瑶按着她的手忽然停住,一颗心几乎从腔子里蹦出来,她刚刚听到什么,赵皇后又说了什么?元祯果然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心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着,傅瑶缓了缓声音道:“娘娘累了,先歇着吧。”
这消息太重大,太震惊,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承担的,傅瑶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转身就想走,可是赵皇后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微微喘着气道:“真的,本宫多想为皇帝生一个嫡子啊,连太医都诊脉说那一胎一定是男胎,怎么生下来却成了女儿呢?还是个死了的女儿,本宫不甘心,本宫真是不甘心……”
傅瑶想到了从前的自己,有一刹那,她几乎很能理解赵皇后的心态,本来抱着强大的希望,可是一旦破灭,那种痛苦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要是一开始就不曾指望过,或许也不会失望了。
“可是太子……”傅瑶迟疑着道。
元祯究竟是怎么来的?
赵皇后双目泛白,脸上赤红的肌肉抽搐成一团,像一条剥了皮又被弃之荒野的鱼,只能等待干涸死去。
她声音低哑地道:“是老天怜悯,让赵氏有了孩子,又偏偏难产死去,所以本宫才能有一个自己的嫡子,好好将他抚养长大,来日再将他扶上帝位……”
这番话说得十分混乱,但是傅瑶总算理清楚了,元祯果然不是赵皇后所出,而是曾经服侍过皇后殿下的那位赵婕妤的孩子。赵皇后产下一个夭折的女婴,内心极度不甘,才将赵婕妤的孩子抱养过来,谎称己出。
想来赵皇后内心并非毫无负疚,否则不会这么多年都梗着一根刺,些许流言都将她吓病了。
事已至此,傅瑶已经不想追究赵婕妤是否自然死亡,这件事翻出来对谁都没有好处。她惟愿皇后殿下还有一丝清醒的神智,切莫再对第二个人提起才好。
赵皇后呆呆的躺了半晌,忽然看向她道:“你是谁?”
明明在这里站了半天,她却好像浑忘了,看来病者果然是糊涂。
傅瑶微微一笑,将皇后的手放回棉被里,轻声安抚她道:“儿臣是太子妃傅氏,母后您好生将养着,就别胡思乱想了。”
虽然不知赵皇后眼中的恐惧从何而来,但眼下最好还是控制住她的情绪。
赵皇后盯着她瞧了半天,直至确认她的身份,才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不是她。”
“是谁?”傅瑶好奇问道。
赵皇后紧紧地闭上嘴,不说话了。
傅瑶看出她是累了,她本来也不是存心来逼供的,今日听到这些宫闱秘闻,已属意料之外,巴不得一下子忘干净才好。
傅瑶便屈了屈膝道:“母后好生休养,儿臣先告退了。”
赵皇后一些儿也不动弹,一句话也不说,静静地躺在帘幕后,像一具棺椁中的死尸。
这椒房殿仿佛也充满了死尸般的腐败臭气。
第138章 帝后
傅瑶退到殿外; 那宫女兰草忙迎上来; “太子妃见过皇后娘娘,可知娘娘如何了?”
“还是多请几个太医来瞧瞧吧。”傅瑶诚心建议道。虽说人一旦存了必死之心; 药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