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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不必客气,大人与老夫是初次见面。”老人呵呵笑道,“老夫姓裴,名荫森,孙大人可曾听说过?”
裴荫森?孙纲愣了一下,立刻知道他是谁了。
裴荫森,原来的福建船政大臣,南洋水师的巡洋舰“横海”“镜清”“寰泰”,广东水师的鱼雷巡洋舰“广甲”“广乙”“广丙”“广丁”,北洋水师的装甲巡洋舰“平远”,都是由他倡议主持建造的!
“原来是裴老大人,晚辈失敬,”孙纲惊喜地说道,“晚辈正焦头烂额之时,裴老大人前来,晚辈真是太高兴了。”
“孙大人果然人中俊杰,老夫来意,孙大人已经猜到了。”裴荫森笑道,“只可惜年岁太大,时日无多,帮不了大人多少忙了。”
“老大人千万不可如此说话,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求老大人助晚辈成就船厂,”孙纲激动地说道,“倘他日我大清自制之铁甲巨舰能纵横海上,守住这万里海疆,老大人报国之志得申,晚辈心愿亦足矣。”
孙纲的这番话不是空穴来风和阿谀奉承,马尾海战失败后,力战有功的船政大臣何如璋却被革职查办,裴荫森就是那时候接任福建船政大臣的,受命于危难之际,他痛感中国海军薄弱,海防空虚,若不采用先进的技术和设备,建立海上钢铁长城,一旦列强侵犯,根本无法御敌于国门之外。光绪十一年(1885年),他亲撰《请拨款制船疏》,联合左宗棠,福州将军穆图善,闽浙总督杨昌浚,福建巡抚张兆栋上奏,指出“欧洲大局已成连横之势,我除制船造炮,教将练兵,别无自强之道。”这在当时是极有见地的分析,他在奏疏里请求拨款造舰,扩大船厂,延长留学生学习年限的建议,却因朝中的顽固派阻挠而被束之高阁!光绪十二年(1886年)九月,他又上书朝廷,从日本大力制造巡洋舰扩充海军的野心,谈到中国必须自造舰船,增强海军实力,走自强不息之路,又被搁置。可他没有气馁,继续上书朝廷力争,可惜当时碰上了两代帝师翁师傅主管户部,翁师傅以“靡费国帑”为由,刚刚发出“停购船械”的“倡议”,哪里容得下与此相悖的意见!结果裴荫森两次上书,均遭驳斥!眼看着自己无数的心血付诸东流,壮志难酬,裴荫森忧郁成疾,于光绪十六年(1890年)告病还乡。看着70多岁白发苍苍的他今天不远万里来到旅顺求见自己一个后生,目的还是一个:海军!孙纲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辛酸。
“孙大人言重了,看到大人现在的样子,呵呵,老夫当年也和大人一样,”裴荫森笑了笑,说道,“时过境迁,老夫当年比不得孙大人现在,年富力强,又以战功享誉京师,得太后皇上重用。老夫于邸报见大人呈于皇上之《海权论》大纲,方知大人胸中之志,老夫此番前来,如能亲眼见到大人成就此番功业,也就算了圆了老夫的强国之梦,虽死无恨。”
孙纲看着老人努力压抑住自己激动的样子,上前握住了老人的手,使劲点了点头。
本来没头苍蝇乱成一锅粥的局面,因为裴荫森的到来,立刻焕然一新。
也难怪,人家做了多少年的福建船政大臣,亲自监造过好多舰船,又有和外国人打交道的经验,他这个才上任几天的北洋船政大臣,和人家老爷子比,差距不可以道里计。
有了裴老爷子助阵,他索性放手了。
几天后,李鸿章那里终于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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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中法密约
原来,老狐狸这些天也没闲着。接到孙纲的信后,老狐狸立刻召集幕僚(中国人外国人都有)商议,确定了眼下向外国购买战列舰恐怕是不成了。面对严峻的形势,老狐狸又开始玩起了“以夷制夷”的老把戏,首先通过外交途径把英德联手制约法国的计划含糊透露给了法国人,又想法子把英国和日本联手对抗俄国的消息通过非正常渠道传递给了俄国人,又向美国人含糊地表示中国愿意向美国进一步开放,中堂大人这个“把水搅浑”的策略立竿见影,很快,法国人就向中国伸出了“橄榄枝”。
德国统一前法国一直是欧洲大陆天然的霸主,新生的德国从法国割去了阿尔萨斯和洛林让法国人一直切齿痛恨,为了同其它各国争霸,法国和俄国不自觉的走到了一起,当中堂大人表示中国在远东可能和法国“近乎”一点的时候,不甘心受人牵制的法国人立刻主动找上门来。
地处欧洲大陆的法国也在不断发展海军,与英国和德国不同,法国海军接受了“新学派”思想,开始建造大型的远洋袭击舰,并格外重视速度,续航力和速射炮火力,走了一个极为“另类”的路线,英国对法国海军的动向一直极为关注,生怕一旦打起来法国的这些火力强大的远洋“飞毛腿”会把英国的海外殖民地搅得一团糟,所以才有拉拢德国制约法国的举动。在当时,法国人的造船工业也很先进,日本的“三景舰”就是法国人帮着弄的,中国的福州船政局也是法国顾问日意格帮助筹建的,所以福州船政局造的舰船好多都带有浓郁的法兰西风格,只是法国强占安南,加上马江之战“老师”偷袭“学生”的事情让中国人十分痛恨,以致于两国的关系一直很紧张,现在,“老师”又来“讨好”“学生”了,中堂大人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讨论起同法国进行“合作”的可能性来。
法国人也不傻,知道英国人不卖战列舰给中国,并压着德国也不卖,法国人这时候要是答应卖给中国战列舰的话英国人非打上门来不可,所以对中堂大人想买法国战列舰的愿望,他们委婉地表示了拒绝。李鸿章见买船没有指望了,就试探性地表达了想在法国招聘造船技师,帮助中国再建一处大型造船厂的想法,作为中法两国“友好”的表示,这回,法国人同意了,但提出的条件是,法国希望中国在适当的时候允许法国海军利用广州湾“过冬”,中国方面如果同意的话,法国海军军官可以帮助中国训练海军,并在中国海军中任职,法国造船厂可以向中国提供设备和技术资料,并负责培训中国的造船人员,法国造船技师和工作人员在中国的待遇要高,但身份不能公开,等等。
中堂大人考虑了好久,还是忍痛答应了。
李鸿章给他的信里是这样写的,“前番中法和约,国人皆曰议和者可杀,岂不知以中国现有之力,能灭法乎?能吞英乎?‘定’‘镇’一日不归,海军一日不成,万里海疆,终是他国通途,岂有空言可以强国者耶?唯不敢惜一身之名以误国家耳,今为汝成此大计,只盼他日功成,勿忘身负骂名之人。”
老头子的话语里显得说不出的心酸,中法战争中,陆路虽有镇南关大捷,但并不能说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海路则是马江一战,福建水师全军覆没,南洋水师节节败退,刚刚建成的“定远”和“镇远”远在德国无法回国参战(法国人扬言在要在海上抢夺),老头子想尽快结束战争发展海军又被法国人占了大便宜(丢了越南,开放云南),招来骂声一片,险些丢官罢职。如果从战略角度讲,在实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暂时牺牲局部利益争取时间赶上对方,是一个可行却又无奈的选择,可是,在这个时代,有多少人会理解并同意这一点呢?
不管国人怎么评价,李鸿章所做的一切,应该是太不容易了,老头子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撬动这个庞大笨重的朝廷向前行进,他所面对的,是一艘支离破碎满目疮痍的腐朽航船,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突然暴风雨来了,很多人吓得脸色苍白,争先恐后逃进船舱躲避,李鸿章和一群人却坚守在船头,抵抗着扑面而来的暴风雨,当风雨终于过去,船体也受了一定的损伤,躲进船舱的人们又都跑出来,指责李鸿章们没有做好自己的工作,以至于让船受了损伤,是“卖国贼”,“丧权辱国”!
如果让人知道,这次的中国自制战列舰计划,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争取来的,那么,他和李鸿章会不会被国人一并骂成卖国贼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有一丝凉意。
他仔细地想了一下,给李鸿章回了信,在信中,他对老头子的苦心表示深刻理解,但也希望能够将不利影响达到最小,按他的考虑,中国和法国的这次“秘密结盟”最好以“秘密军事协定”的形式达成,不对外公开,广州湾可以成为法国海军在远东的补给站,但不是租界地性质的军事基地,可供法舰停泊,但不能驻兵,如果法国同英国或其他欧洲国家爆发战事,中国可以提供广州湾给法国作为后勤基地,并可以暗中给予军事支持,同样,中国如果遭到日本和俄国甚至是英美的海上威胁,法国远东舰队也有暗中支援中国的义务。
之所以提出这样的条件,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欧洲列强在中国的势力,以英国最为强大,长江一带都是英国的势力范围,法国目前的势力在印度支那半岛,手刚刚伸到了云南,和英国还差得很远,中国目前的主要敌人是日本和俄国,法国海军的实力当时仅次于英国海军,适当的利用法国的力量牵制英国一下,让中国能够有时间积蓄足够的力量抵挡身边的俄国和日本,甚至是美国的威胁(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应该是个还算可行的选择。
再次派专人给李鸿章送信后,他的思路又回到眼前的造船工作上来。
造船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能办成的事,这项工作需要很多其它方面的配合,造船的钢材就是一个问题,还有设备,法国人到底能够提供多少帮助现在还说不准,据他了解,法国目前只有1890年下水的“若雷吉贝里”级战列舰在纸面上可以和“君权”级一拼(实际动手肯定不成),他手头虽然有很多详细的“君权”数据,但有些关键的细节问题不是他这个半吊子军迷能够解决的,还得有专家和可供参考的样本才行。
不过,因为中国的造船工业一开始就师从法国,在设备标准和口径上倒不存在什么问题(各国造船厂的设备标准和口径都不相同,德国造船厂的设备拿到英国也许只能当废铁来卖,一战结束时英国把德国的造船设备都拍卖了也是因为这个),这也算是一个有利的地方吧。
而其它的这一切,只能慢慢来了。
可他现在的时间,够让他把中国版“君权”顺利生下来吗?
他这边在等李鸿章的消息,那边“北洋船政局”的筹备工作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进行了。
裴荫森老爷子是典型的实干家,在得到了孙纲的授权后,他立刻把自己的好多门生故旧都招到了旅顺来,和北洋现有的人员一起,开始制订计划,购地建厂,在他的指挥下,一切工作井井有条地开展起来。
孙纲建立“北洋船政局”的计划已经上报朝廷了,光绪皇帝迟迟没有批复,孙纲有些担心是不是翁师傅那里又出什么问题了,听到他的担忧,马玥命令北洋军情处的人立刻行动,和京城的人员取得联系,打探消息,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忙活“北洋船政局”的同时,马玥已经决定让北洋军情处分别招募人手,在京城建立情报网,随时监控朝廷的动向,由于没有无线电,电报又不安全,她只能郁闷地以信鸽代替,倒是孙纲安慰她说她想的很周到,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军队还大量使用信鸽呢,才让她释然。倒是朝鲜和日本的情报开展工作快得让他吃惊,原来甲午战争结束后,中国和日本以及朝鲜又恢复了正常贸易,为了方便贸易往来,双方都互相设置了许多商站,马玥借机一边和日本人做生意,一边把军情处的人安插进去,用她的话说,一边赚钱一边搞情报,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朝鲜那边我本想要金舜姬负责的。”她说道,“袁世凯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开化党人现在在那边日子很不好过,不知道她能不能和他们联系上。”
“她应该就是开化党人。”孙纲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真行,她连自己的身份都让你知道了,”爱妻说道,不过味道有些酸酸的,“这两天怎么没见她过来?”
“她向我告假,去教文君风学飞刀去了,说想上潜艇上学习。”孙纲答道,“长鲸”号现在是北洋水师的训练用潜艇(九艘旧式鱼雷艇也都让他作为训练艇了),为了增加北洋水师新兵的作战能力,他和林泰曾商量后让新兵先上潜艇和鱼雷艇上实习一段时间,再分到大舰上实习,让他们能够熟悉各个不同舰种的操作,以便更好的适应不同的战斗环境。这其实是他从后世的一些书中得到的经验。
而且,这也是他将来留的一个小心眼。
那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