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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只爱一个人。这对人类而言是不可能的。他们的想法,她永远也不懂。
不舍伤害他,就只有伤害她自己。
“姑娘,别哭呀!嬷嬷给你煮锅好的哦!”
她直直地站在那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
不再扭曲自己的本性,不再强求。她还是那只孤注一掷的母虎。
若他不是她的,那她便不在这一世活着。不纯粹的东西,她不要!
不再让他为难,不再搅乱他的生活。从头至尾,她带给他的就只有痛苦而已!
呵,不要了
她这“一世”已拖得太长。
不要了
这漫长的等待,这空洞的人的躯壳。
不要。她再也不要承受这样的痛!无法留在他身边了,留下来也只会伤害他!更伤害那女人而已。
她要回到原本的地方。死去,喝盂婆汤,下世做猪做狗也绝不为人!
晨曦微显。
尉荀已整装待发地站在床沿。
“这个。”琥珀取下佩剑递向他。
“傻瓜,早朝不带剑的。”他正欲将剑挂回墙上,却见她一脸固执地看着他。
“平安。”她坚持地将剑塞到他手上,那个绛红的锦囊挂在剑鞘上,轻轻地摇晃。
他接过剑,动情地拥紧她,“等我回来,嗯?”
她不语,只柔顺地依在他的怀里,深深地吸取他身上的气息。真想就此不走,就像以往的每一天,点点头,答应会等他回家。可她不能。再见到他与那女人接近,她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绝对会撕裂那女人的笑脸。所以,该到此为止了。再拖下去,只会让他厌恶。
“虎儿,相信我。”他放开她,并不执着于她的回答,“我走了。”
当他转身,门外的亮光使他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遥不可及。这一走,他仿佛就要消失在那无尽的光影之中,从此,再也见不到。
永生永世
“尉荀!”她突地叫住他,泪水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淌。
他脚步一顿,却始终没有回头,只仰头轻笑道:“傻丫头,等我回来,让你笑着叫我‘夫君’!”语毕,他跨步远走。
为什么?
回头啊!只要他看看她,再抱住她,或许她便会什么也不坚持地留下来,伤害到谁都无所谓,被他厌恶也无所谓,她好爱好爱他!只想待在他的身边,被他抱着,被他哄着,被他那样深刻地疼爱着。但是,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如果要,就要全部。人类只要这样的满足了吗?她不会!畜牲是很单纯的,很单纯不懂得迂回与容忍。
她是畜牲。
就像是那种鸟一样的畜牲。那么固执。即使累死,也绝不接受瑕疵的施舍!
“大才子也有烧坏脑筋的时候啊!”先前的太子,如今的皇上,正坐在龙椅上一脸兴味地看着单膝点地的尉荀。
“请皇上成全!”
皇上打了个手势,将所有的奴才都退下后,才松下了紧绷的脸,笑嘻嘻地道:“快起来说话,没外人了,别这么拘谨嘛!”
“当守君臣之礼。”这是他一惯的处事原则。凡事不可锋头太健,特别在皇上面前。
“什么君臣,那是别人说的!论理,你还是我结拜的义兄,是不是也让我给你下跪啊?”
“微臣不敢。”
“那就坐。咱们也好久没这么说过话了。”皇上从龙椅上下来,像个孩子似的搬了张椅子坐在尉荀身边。
尉荀无奈一笑,只得从命。谁让皇上年少稚气?在某些事上真是比牛还拗。
“你刚才不会是说真的吧?”
“哪敢欺君?还请皇上成全。”他主意已定,不会再更改了。所谓的男人,齐家,治国,平天下,若连心爱之人都无法保护好,要再多的荣耀也只不过是掩饰虚弱的幌子罢了。
“七妹不要?那个什么芳芸的也不要?是不是太可惜了?好好的齐人之福不享。哎,害我想升你官都要再找借口了。”
“皇上不必如此费心。”人人皆欣羡他的好际遇。君王相宠是多大的事?朝中百官莫不诚惶诚恐。而惟有他尉荀,不论是先皇还是当今圣上,永远都是备受宠信。可那又如何?现在的他,在乎的仅只有一人的笑容而已。
“不过,你当真想好了?你那小妾美则美矣,是悍了些,你能受得了?”他可是至今难忘她那个“滚”字,真是心有余悸,好凶的女人!
“虎儿很乖的,下回带给皇上看看。”尉荀浅浅一笑,道,“那丫头只是担心我。”
皇上看着他那瞬间柔和的脸,突然蹦出一句,“你惨了。爱太深,有时反而成为负累。”
“甘之如饴。”
“你这样,让我不帮都不行,真是的!”他状似不悦的蹙眉,“七妹你就不用担心了,把她嫁掉就是。至于那个郡主,我管不着。就先赐你家小妾个郡主的名分,再指婚如何?”
“谢皇上恩典。”尉荀不卑不亢地行礼。
“先别谢,最大的问题怕还是你爹。他若知道是因你的一意孤行而坏了两门如此登对的亲事,哪能善休?到时啊,你就搬到宫里来避避风头吧?我都快闷死在这了!”
“皇上”他为难地皱眉。
“好,不来就不来,但清明的远足狩猎你总得陪我去吧?总不能有了家室忘了恩人哪!”他爽朗一笑。
“微臣定当奉陪。”尉荀笑道,“皇上还是对狩猎情有独钟啊!”
“那是当然!仅此一项爱好了,死不能丢!”他神经兮兮地道。
“皇上。”
“啊?”
“请皇上尽快习惯为君之礼,起码不可以再自称‘我’了。”
“知道了!还不是只在你面前才这么随便?”他突然敛起了笑容,“现在,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能这么放松了。”
“我知道。”尉荀不再坚持自称“微臣了”,起身拍了拍皇上的肩,“你是皇上,也是我义弟,想放肆就放肆些吧!一定会尽最大的能力协助你。”
“好兄弟!”他伸出手。
“好兄弟。”
击掌为盟。
街道、房屋,人流。
这里,不是她该在的地方。
琥珀站在尉府的大门口,迈出了她的第一步。
“姑娘,你要去哪?”门口的侍卫忙问。
她怔怔地注视着前方。
“回去。”
“回哪儿去?傍晚前能回吗?二爷吩咐了,姑娘若是出门,一定要带侍卫。”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还笑得出来,可她还是笑了。因为自此以后,她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权力了。能想他,为他而高兴。
“姑娘?”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请尉荀他,保重。”
最后的,以人的语言,说着人的虚浮话,却是对他最深的牵挂。
没有回头,也没有理会侍卫的叫唤。她曾经是怎样地看着这张红漆大门,怎样渴望能够进去。而今,她是在里面了,却又走了出来。
她只有拼命地奔跑,任长发在阳光下散发出金色的光泽。不回头,不回想,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回到最初的地方,回到最原始的自己。
汹涌的人潮中,她只听见自己激烈的喘息,只要能够离开,任何一条路都将是她的归途。上天也好,入地也好,拜托谁,快来将她带走吧!远远的
“嗬!这不是尉大人家的小娘子嘛!”
一个拐角处,她居然遭逢了那日的陈普光。他模样狼狈,左臂已断,似是受了不轻的刑罚,但身前身后仍是跟了十余家丁。
“真是冤家路窄啊!今儿可不会有人来救你了吧?”他目光凶狠,“若非你这贱货,少爷我怎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齐家不认我,脸被毁了,手也废了,四处碰壁,正愁找不到泄气的,你倒叫我遇上了!告诉你,反正我已是如此了,再惨也无所谓!我管你是尉荀的什么人?!抓了回去爷儿们要玩死你!”
人类。丑恶。
早已看清的事,历史再度重演。为什么不能伤人?人类总是拿着凶器向她走来,她已退至无路可退!再也不要听流丰的话!
可是,一丝腥红的血,沿着嘴角滑下苍白的脸。琥珀一动不动地任由这群人向她步步逼近。
又要如此吗?不活了,放弃,然后再次等待?一世一世,都因人而死,又为人而活。如今,她连反抗的气力也没有了。不怒,不气,无法抗拒的,是命运。
心死,魂散。
不要再那样骇怕,怕他消失不见,怕他生气。她不伤人就是。她答应他,守住最后的承诺。即使生生世世都死在这些肮脏的人手里,也不再反抗。
“臭婊子!悍不起来了?!”陈普光啐了一口,右手用力地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拉向自己胸前。
来吧。她无所谓。琥珀紧闭着眼眸,仰高了脸。祈雨内丹的余热微微发烫,宣告她已活不过几多时日了。
能来此一遭,为他做点事,已是她最大的快乐了。她只恨自己珍惜得还不够,还没好好地看够他。这么快,就成了分别。滥用了神力,应遭天谴。她本还想留一丝余力能陪他长一些,结果仍是走到了今天。祈雨的内丹,终会散尽。而到那时,她将不复存在。
“怕了?”陈普光得意一笑,正欲俯身亲吻她的脸时,忽被一道青色的闪电击中,刹时烧焦了半边人面。
琥珀从陈普光的怀里转到了另一个怀里。她嗅到了,是谁的气息。
“终于见到你了。”
紧窒的拥抱,低沉的声音,而后是湿润而冰凉的吻。
“鬼啊!”
“妖怪!”
一干家丁们看着浑身呈半透明状的神人时,吓破了胆地拖着哀嚎不止的陈普光落荒而逃。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麻木地睁开了澄金的眸子,注视着他。
“向天。”
他轻抚她的脸,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似水。
“千年之后,我还能找到你吗?”他没有那个自信,更没有那份耐心。被背叛被欺骗的感觉,与烙在胸口上浓烈的爱,让他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即使法力抽空,即使魂飞魄散,他也要寻着她的气息找到她、见到她,以证实那一刹的相逢并非梦境!
他的脸色很苍白,已与初见时的盛气凌人大不相同。他为什么能找到她?是因为内丹的力减弱了吗?呵,随便吧,她什么也不想知道。索性就这么闭上眼,忘了一切吧。
“你想去哪?”他还有最后的力,能送她到安全的地方。
她看着他已然血色全无的脸,终于明白了何谓痴傻。原来,那样的执着,那样的义无反顾的,是每一个深爱的灵魂。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不论将自己伤到多重,都想要再见那人一眼,为那人做点事。哪怕就真的只是一点点。
祈雨、向天,还有她,都是如此。
她伸出手,轻轻地捧住他渐渐透明的脸庞,注视着他,却又像是看着另一个遥不可及的身影。
想去哪?
回去。她要回去。回到最初的依恋。
那又是在哪儿呢?
轻轻抚摸她的那只手,初次听到最动听的人类的声音,那淡淡的语气,冷漠的神情。
不是流丰。
她抬头看天,天上一片明媚。
“千山之顶。”
忽如一阵风过,人迹无踪,恍如从未来过。
第十章
又至清明,细雨纷纷。
一行皇家骑猎的队伍驻扎于千山脚下。
“皇上,细雨不断,山路泥泞难行,今日还是不要狩猎了吧?”一名老臣上前谏言道。
“那这雨要是不停,难不成让朕无功而返吗?”皇上浓眉一蹙,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尉荀,“你以为呢?”
他只淡瞟一眼意兴阑珊的随从。这雨下得不是时候,若非酷爱狩猎的人,定是不会想跨入山林。
“千山是传说中人神两界相连的圣地。世间万物都归皇上所有,惟独这千山的一草一木乃受神庇。在此杀生,将遭天谴。”
“尉荀!怎么连你也迂腐起来?朕是天子,哪有不能杀生的道理?既然选择了这个地方,朕就是不信那些传言!若有天谴就放马过来好了,朕倒要看看它能把朕怎样!”
“皇上,不可”
尉荀一抬手,示意旁人不要多言。
“宁信其有,皇上不可轻易涉险。”
“尉荀你!”
他若有所思地直视前方,左手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绛红的锦囊,已在雨中湿透。
“如有天谴,就让微臣代皇上一试吧。”
“你的意思是?”
“旅途劳顿,皇上不如先稍事休息,明日再整装出发。千山之路多有艰险,微臣就先去一探虚实。”
“不行!你一个人朕不放心!探路的话一起去也可以,怎能让你一人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