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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是因江玥死得突然,灵堂布置得也有些草率,除了整幅整幅的白缦,很多东西都是按原样摆设未动,想是来不及处理。就是这偏厅,原来是作为会见非一般外客所用的,这时候,仍是作此用途。景王妃迈步走进偏厅的第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偏厅的用途。因为在偏厅的上首,直挺挺地坐着一个双目赤红的男人,这个男人,就是景王。
偏厅不大,上首坐着景王,下首则坐着佑王夫妇。
三个人,都保持着沉默,面色也都十分肃穆,好像正在讨论什么沉重的话题。
不用说,围绕这个话题的人,一定是江玥。
199、恩怨了
就在景王妃跨进房门的一刹那,景王抬起眼眸,盯了她一眼。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瞥,景王妃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泪痕。
这个男人,竟然为一个死去的女人哭了!
景王妃只觉心里一悸,但脚下还是不停,大步上前,走到杨恪面前,略显沉痛地说道,“想不到……前两天才见过面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去了……还请佑王夫妇节哀……”
杨恪与阮蕙同时抬起头来,仿佛才看到她进来一般。还是阮蕙率先开口,“景王妃也来了?快请坐吧!我家王爷正与你们家景王说一件重要的事情,你来得正好。”
许是风波已过,屋里已经看不到任何“闹事”的痕迹。景王妃心中疑惑,不过仍依言走到阮蕙下首,缓缓坐下,在坐下去的那一刻,她的眸子,是定定投在景王身上的。这个男人,明知江玥投毒害他,竟然还肯为猝死的江玥的流泪,也不知他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想法。又想到自己嫁进景王府这些时日,两人也算是相敬如宾,不过比起景王对江玥的态度来说,他对自己的那些所谓的柔情,已有天壤之别了。
景王似乎感觉到她的注视,慢慢抬起头来,眸子在她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又落在垂挂的白缦上,眼里的泪痕已然消失,换成一片漠然。
杨恪看景王妃落座,便率先开口道。“此次江玥猝然病逝,虽与她身患的旧疾有关,一多半,却还是与景王脱不了干系。”
景王闻言,迅即站起身来,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人在你的府中无故身死,你竟说与我有干系?!”
杨恪脸上神色未变,“景王还请——保持冷静。待我细细说来。”
阮蕙遂站起身来,“我去外头看看。你们先慢慢谈。”说着离座,掩门而出。
景王夫妇两人的目光,慢慢从走出房门的阮蕙身上收回,落到杨恪身上,还是景王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人都死了,你还卖什么关子?!”
“并不是我有意卖关子,而是……事关重大,我考虑再三。不得不跟二位说明。”杨恪略沉吟一下,缓缓说道。“江玥临终前嘱咐我,不可让第二人知道,可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能对你们隐瞒。”
景王夫妇便直直地盯着杨恪。
杨恪遂道,“景王先前中毒,若不是江玥主动跟我提及,我也未必能及时赶过去告知。”
这是否是说,江玥在给景王投毒后立即就感到后悔了?
景王心里涌起一阵悲意,打断杨恪的话。“她为什么要告知于你?”
杨恪的眸光移到他脸上,“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江玥她也并非心肠歹毒的女子,所以,在回到佑王府后,立刻就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产生悔意,等我下朝回家之后,便将事情的经过吐露出来。让我即时前往景王府救景王性命。”
这一番话,真假掺半,加上他说得十分认真,一时竟让人觉得屋里的气氛十分沉重。
景王眼里又盈上一层泪光,“我就知道,她怎么会忍心毒害于我?一定是别有原因……”他刻意加重了“原因”两个字,说这话时。眼光也落在杨恪脸上。
“是否有别的原因,我与阮氏就不得而知了。”杨恪知道他心生疑虑。当即迎上他的目光,沉声说道。“但是江玥在我府中,我待她情同姐妹,就是阮氏,对她也一直以礼相待,直到她病故,还保持着处子之身……”最后一句,是阮蕙让他特意加上去的,为的是消除景王心中疑虑。
果然,当景王听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悲色更浓,只是当着景王妃的面不好太过失态,便掩饰地冷笑一声,“是么?也不知是这江氏守身如玉,还是佑王阁下是柳下惠再世?嫁都嫁了,还为谁守节?” 虽然说得冷诮,心里还是忍不住暗暗欢喜,只道这江玥是为自己守节了。
景王妃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地探讨,遂岔开话题,“且不论她为谁守节,只说她因何会突然病故的吧!”
就是她不问,杨恪也要郑重说起。因为这些话,便是杨恪今天要说的重中之重,只有把这些话说开了,景王才会对江玥的死释怀。
江玥突然猝死,其死因虽有向居正的诊断,不过在很多有心看来,未必会把这样的死因当作她真正的死因,甚至还有人怀疑她只是诈死。景王就是其中一位。
当他红着上冲进白茫茫的灵堂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并未合拢的棺木,看到了盛装妆扮的江玥。依旧是那样的绝世容颜,虽然双眸紧闭,可面色如生,乍一看去,竟像是沉沉睡去的模样。
看到这样的江玥,景王先前满腹的怒气突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再也无法暴发出来。他这半生,几乎只为了这个女人而活,如今这个女人死了,他活着又有什么滋味?就算争得一时之气,又能怎样?这个女人已经永远死去,再不会对他回眸微笑了。
对于他冲进灵堂的失态,佑王夫妇以及其他宾客们仿佛并没有十分介意,相反的,多数人还对他抱以同情的态度。因为在长宁的贵族圈里,很多人都知道他与江玥之间的传闻。
他不知在灵前站了多久,直到双腿有些发麻的时候,佑王才亲自过来搀他进了偏厅,并命人送上酒菜,一言不发地与他喝酒。
两人都有满腹的话要说,却因找不到适合的契机,都只能把话憋在心里,随着酒水入肚,上下翻滚。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两人都酩酊大醉。各自被人扶下去小睡一觉后,复又返回灵堂。再次相遇,再次相邀进偏厅。
这时候,景王妃来了。
人都到齐了,有些话也该说明了。
杨恪清了清嗓子,眸光落在附近的白缦上,轻声说道,“江玥她,是自尽而死。”
“什么?”景王与景王妃两人几乎同时惊讶出声。这个女子,是那样要强的性子,怎么会选择这样的死法?
景王更是不信,当即横眉冷对,“莫不是你害死了她?!”
杨恪不由得冷冷一笑,“若我要害她,又何须把她娶进门来?亏得你我还有十几年的交情,竟连我的为人你也信不过了?还是你在高位坐得太久,已经分辨不清真假?”
面对杨恪毫不留情的指责,景王并没有生气,此刻他的心,只放在江玥的死因上。“那你给我一个令我信服的理由。”
“你只要认真想想,江玥为何会在与你见面之后就突发旧疾的原因,只怕立时就会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杨恪望着景王,“你中毒在先,她旧疾复发在后,前后不过两天时间,若说是巧合,别说你不信,便是我,也是不信的。”
不是巧合,那就是人为了?景王狠狠盯着杨恪,“你是说,她早在投毒之时,便已经服了毒药?”
“你若不信,尽可以请向居正过来问话。” 杨恪没有回答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自江玥旧疾突发,一直是向居正问的诊。”向居正向来以公正廉明、医术高超为傲,别说是长宁,就是整个大周,他都是极负盛名的。
听说是向居正为江玥诊治的,景王眼里的疑虑之色稍微消褪了些,不过仍是冷冷说道,“向居正是怎么个说法?”
“向太医说,江玥之所以旧疾复发,多半是因为服了慢性毒药所致……当年的旧疾,如果没有毒药做药引,是绝计不会复发的。”杨恪的目光仍是落在白缦上,似乎在回忆着江玥生前的种种。“她这么做,到底是何用意,我始终想不明白,她临终之前,只反复说了两个字,也并没有跟我们说明她服毒自尽的原因。”
“那她最后说的两个字是……”景王眼里闪过一丝寒芒,定定地盯着杨恪问道。
“她说的是——孽缘。”杨恪缓缓说道。
“孽缘??”景王重复了一遍,嘴里又喃喃自语道,“莫非说的是,我跟她之间的这段孽缘?”
好,自己对号入座就好。杨恪心里微忖,当即接下话茬,“我与拙荆思虑良久,也觉得好像说的是你与她之间的这段缘分。”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景王显得十分激动,顾不得景王妃在场,眼里闪烁着兴奋之光,“她在生与我不能团圆,死了,也要跟我在一起。所以,她才会先给我下毒,然后自己再服毒,这样,我们两个,在九泉之下,也能重逢了。”
景王妃默默坐在一旁,看着景王完全失仪的模样,眼里不由得慢慢凝满上一层泪花。当着自己的妻子,旁若无人地说起自己的旧情人,叫她情何以堪?
杨恪似乎也有些顾忌静坐在一旁的景王妃,将声音压低了两度,附和说道,“……如此解释,也在情理之中。”
“世间像她这样痴情的女子,只怕再难寻出第二个了。”景王眼里嚼泪,“我这一生,算是负了她。”(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200、回晋阳
这段话,阮蕙在心里为她纠正——遇见杨恪,是江玥一生幸事。不过,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必要为这些小事而斤斤计较了——毕竟,人都要离开了,或许从此以后,再不会相见,又何须在江玥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抹一把盐呢?
当下,她也十分认真地说道,“能遇见你,也是我一生幸事。”说完,她转向杨恪,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没有说杨恪,因为她知道,她不能代表他,江玥也不希望她代表他。江玥所希望的,是亲耳听见杨恪亲口说出来吧!
杨恪眼神一闪,遂也跟着说道,“蕙儿说得甚是。我们能认识江小姐,也是我们的荣幸……希望江小姐以后,能过得平安幸福。”
江玥对于杨恪这样的话语,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此时的她,就像是经过风雨洗礼的玉兰花,孑然挺立,孤独而高傲地挺立在群花之中,再没了往日里风骨。“多谢王爷的祝福,也希望王爷与王妃以后,能过得平安幸福。”其实她想说的,远远还不止这些,只是此时此刻,就算她说得再多,也不能改变什么,又何必让大家徒增烦恼呢?她以前并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可现在,在杨恪平静的目光里,实在无法再鼓起勇气诉说出心中真实的想法了——她并不害怕得不到回应,她害怕的是,她将自己那颗心赤?裸裸地交出去,收回来的,只是别人毫不在意的拒绝!她不想在临走之际,放下尊严。
随着她的话音,阮蕙与杨恪几乎同时点头。几乎同时开口,“也多谢江小姐的祝福了。”“但愿天下好人都能平安幸福。”
这样的默契,算不算得上是一种幸福呢?
三人脸上同时浮现出浅浅的笑容。
也许,这就是幸福,虽然简单,却贵在简单。
当夜。太医院最著名的太医首辅向居正被杨林以一骑快马请入佑王府。作出佑王贵妾心口疼痛旧疾的诊断,方子才开出,就被人快马送入医馆,之后又快马回到佑王府。送入厨房,专人火速煎熬。
次日一早,江侍郎得知爱女病重的消息。进入佑王府探望,约摸半个时辰之后,涕泪双流面色沉痛地步出佑王府。
之后。向居正三次再进佑王府,频频加重药方剂量,奈何病人病势太过凶猛,至日落之时,已了无生气。向居正自太医院任职以来,整整二十余载,此番也是第一次遇上如此棘手的病症。眼见病人只有出气再无进气,只得愁眉不展地跟佑王爷致歉。
由此。正式判定,佑王贵妾江氏,病入膏肓,再无生还的可能。
至晚间戌时三刻,佑王府便差人送出讣告到侍郎府,孔雀大街的诸位王公贵勋们,便先后得知了佑王府贵妾江玥病故的消息。
而早在两个时辰之前,江玥已经扮作送接送向居正的车夫,将向居正送回太医院后,顺利将马车驶到一处闹市,进了一家客栈,之后从客栈里走出一个与她形貌十分相似的车夫将马车重又驶回佑王府。而她,则也江侍郎派出的保镖,化装成夫妻从客栈出来,雇了一辆马车出城,而所雇的马车,也是由江侍郎派人化妆特意送她远行的。
一切都在暗中秘密进行。
除了江侍郎本人与杨恪夫妻二人知情之外,再无第三者知晓。
且不说江玥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