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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北正要说话,门外忽然传来小光管家的声音:“七芽,让你送个参茶,怎么还没好?你干什么呢?磨磨蹭蹭!”
“七芽”是罗北假扮的人,他此时也不好多待,匆匆应了一声,快步离去。
陈静云坐在窗前,若有所思。
罗北一直记着她那句“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想不明白,旁敲侧击又向给她看诊的大夫打听,才知道她因为伤到了脑袋,记不得往事了。
这可如何是好?罗北犯愁了。没有朝廷公文,他们不能直接上门要人。而且老大不在京城,他们也不能跟季公公硬碰硬。他心想,最好的法子是悄悄的把表姑娘给救出来。这对他来说,有难度,但并非完全不可行。——前提是必须有表姑娘的配合。
可是,问题是表姑娘好像并不相信他的话啊。
失去记忆是件麻烦事。如何取信于她呢?
罗北思来想去,去了长宁侯府,托人给韩嘉宜带话,想见她一面。
得知锦衣卫罗北要见自己,韩嘉宜甚感意外,她心念微转,心想多半是大哥有事。
她迅速整理了心情去见罗北:“小北,是大哥要带什么话吗?”
罗北虽然是个个子不高的娃娃脸,但毕竟比韩嘉宜大了几岁,对“小北”这个称有些不满。然而此刻,他无心计较这些:“不是。是有一桩难事,要请姑娘帮忙。”
韩嘉宜闻言,有些意外,但仍正色问道:“什么忙?但说无妨。”
“韩姑娘和表姑娘交好,知不知道有什么信物能证明她就是她的?”罗北咬了咬牙,问道。
“什么?”韩嘉宜皱眉,一时没弄明白,“什么信物?什么她就是她?你说的我没听懂。静云怎么了?”
怀疑()
罗北也愣了愣:“我找到陈姑娘了;她在季公公那里。不过她好像失忆了;不认得我;也不相信我说的话”
“等等!”韩嘉宜有点懵;“什么失忆?什么季公公?你说的陈姑娘真是静云?她;她不是”
她不是跟着梅姨妈在庄子上么?
韩嘉宜皱了眉:“这些乱七八糟的;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罗北也有些慌;难道陈姑娘的事情,韩姑娘竟是不知道的么?老大瞒着她?他思绪急转,老大既然没告诉她;那就有不告诉她的道理。是以尽管他不知这是什么缘故,仍随口道:“也没什么”
然而韩嘉宜并不好糊弄,她略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了罗北的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别想骗我;你方才不是还要让我帮忙吗?”
咬了咬牙,罗北将心一沉;到底是将他所知道的始末说了出来。
待说到陈静云不认得他;也不相信他的话时;他脸上的焦急之色再也遮掩不住。
韩嘉宜则怔怔的;面色苍白;声音也隐隐发颤:“你说,她失了记忆?还要被迫嫁给季公公?季公公究竟安的什么心?”
一时之间;她心里想到了许多。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初留下静云
然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对自己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她定了定神:“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确定是她吗?大哥也知道?”待罗北点头肯定后,她合了合眼,轻声道:“如果按你所说,她不记得往事,那么即使把信物放到她面前,她也认不出啊。还不如请大夫给她治病。”
“可是”
韩嘉宜又道:“而且,她人在季公公那里,又拖不得,该及早接她回来才是。咱们就不能报官?或者直接上门讨要人吗?”
罗北摇头:“这还真不能。陈姑娘如今有新身份,她又不相信咱们的话,咱们贸然要人,得罪季公公倒也罢了,就怕打草惊蛇,万一他们再因此而做出伤害陈姑娘的举动”他停顿了一下:“最好的办法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接回来。可这样,必须有她的配合。”
韩嘉宜想了想:“我能见见她么?”
虽有小北转述,可她还是不清楚静云的现状。失忆?成为季公公的未婚妻?这在她看来都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短时间内她也想不出好的解决法子来。
“现在不能。”罗北很遗憾,“我在那边还不算太熟,自己去还行,再带人就不容易了。韩姑娘,你先给我一件信物试一试,行的话自然最好,不行的话,咱们再寻其他方法。”
信物倒也不难找。静云手巧,先前还用手编过两条手链,其中一条送给了韩嘉宜。只不过韩嘉宜时常写字,并没有日日戴着。她转身回去找了来,拿给罗北:“你瞧这个行不行?”
罗北接过:“行,那我试试。”
韩嘉宜一颗心提的高高的:“小北,一定要小心,要把他带回来。”
见她一脸紧张,罗北心里的焦虑反而轻了一些。他笑笑,试图安慰她:“韩姑娘,其实也不必太担心。陈姑娘虽然不记得旧事,但是看她面色精神都还不错,也没受过苛待,一切都还好。”
韩嘉宜“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他的说法,但心里仍觉得不是滋味。诚然梅姨妈做过恶事,可她并不希望静云因此而遭遇不好的事情。
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落入太监之手。而且那太监还分明不是好人,她不敢想下去。
罗北让她耐心等着,还约定了见面之期,但她的心七上八下,却难再静下来。这件事不知道求太后帮忙,是否会有用。
韩嘉宜收起种种情绪,努力思索着解决问题的法子。她在纸上写写画画,倒是生出了数个念头,却不知是否可行。
她不禁轻叹一声,这个时候,如果大哥在就好了。
此时陆晋日夜兼程,刚赶到晋城。他数年前曾来过晋城一次,晋城的变化不算大。但是他这次前来与上回相比,目的大不相同。
这一回,也比上一次危险许多。
好在他随行之人皆训练有素,大家配合默契,倒还没出差错。
他只盼着早些拿到证据押解瑞王回京。
而京城这边表面还算安稳。
季安自从决定娶了“叶婉儿”之后,出宫回府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他待陈静云也比先时更加亲近温和,甚至还时常带一些精致的小礼物。看她娇娇怯怯,害羞而无措,他的心情竟然也随之好转:“都是小东西,你喜欢就好。”
“三郎,我,我是不是从长宁侯府来的?”陈静云忽然抬头问道。
季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眼眸微眯:“你说什么?这话听谁说的?”
他身上突如其来的冷意让陈静云暗暗打了个突,她连忙摇头:“没有啊,没谁跟我说,我就是自己觉得长宁侯府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才问你是不是我以前住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季安神色已然恢复了正常,他理了理袖子,慢条斯理:“当然不是,那侯府是高门大户,咱们岂能住的?你不要多想,养好身体,顺便早些把嫁衣做了,咱们好成亲。”
在她提到长宁侯府的那一瞬,他心头涌起的不是释然,而是些许惊慌。她是真的想起了什么还是有意试探,他也分辨不出来。只是他内心深处,分明更希望她一直保持现在的状态。
陈静云心里闪过许多念头,然而却只是微微垂了头,浅浅一笑:“我虽然会些针黹,可是嫁衣只怕做的不好。不如请裁缝做了,我自己添上一两针,也就是了。三郎,你说好不好?”
季安对此也不甚在意:“你觉得好就好。”
见她脸上露出了一点红晕,比起以往,眼中似乎多了一些光彩。季安笑笑,手有点痒。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陈静云吓了一跳,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蹭的逃开:“你,三郎,你干什么呀!”
她这模样很好的取悦了季安,他哈哈大笑,出声安抚:“怕什么?早晚是要成亲的。”不过看陈静云难得的脸上羞意多过惧意,他心情不自觉变好,咳嗽一声:“那你歇着?我先出去。”
陈静云轻轻点头,任他离去。
门刚掩上,她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
她问起长宁侯府时,三郎的神情分明有异。是不是那个古怪的丫鬟说的确实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三郎为什么要骗她呢?
陈静云细细回想了这段时日的事情。扪心自问,三郎待她挺不错,吃穿用度从未亏欠了她,对她也温和有礼。
他真的如那丫鬟所说,是个太监么?
可他如果是太监,为什么又要充作她未婚夫?还说要娶她呢?
傍晚,陈静云再次见到了那个古怪的丫头。对方刚放下菜肴,就道:“陈姑娘,我又来了。”
陈静云静静地坐在窗前,神情有些恍惚:“你说我姓陈,我叫陈什么?”
罗北挠了挠头:“姑娘的闺名,我也不甚清楚,好像是叫静云。”
“静云,静云”陈静云低声默念了两遍。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个名字好像的确比“婉儿”更亲切熟悉一些。
“对了。”罗北忽的想起信物,“这边有个手链,是陈姑娘你以前做的,你看看,可还有印象?”
陈静云低头看去,默然不语。这手链不是什么稀罕物,但令她感到惊异的是手链的编织方法,很眼熟。和她前几日打的穗子,编法是一样的。她摩挲着手链:“这,是我做的?”
罗北连连点头:“是啊,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叶婉儿,其实季太监一直在骗你”
他话未说完,门被人大力推开,季安满面寒霜站在门外。他负在身后的手青筋暴起,胸中怒火滔天。
他本是要告诉她,他今日见了一个先前为宫里娘娘裁衣的老师傅,想托他给她做嫁衣,还想着在她面前夸耀一番,给她个惊喜,却不想在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他屏神细听,越听越惊。
很好,他确定了她并没有瞒他,她的确不记得自己了。然而他还未细细分辨自己的心情,就听到了那句“其实季太监一直在骗你”
自他进宫以来,“太监”这个称呼就一直伴随着他,他也早习以为常。但是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竟觉得心虚而又愤怒。那个人是谁?是要把叶婉儿带走吗?他心中满是不甘。
陈静云大惊,立时站起:“三郎,你,你何时回来的?”
“我何时回来的?”季安冷笑,“就在他说季太监的时候”
罗北不知他听到了多少,暗悔大意。他做锦衣卫数年,这种错误还是第一次出现。为防止有人偷听而他们不知晓,他还特意将窗子半开,留心外面的动向。季安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没听到声响?罗北来不及多想,直接假作成七芽的模样,声音也略微变了:“主子,我”
季安眼神晦暗,隐现杀机:“谁派你来的?来人——”
“三郎!”陈静云看在眼里,心头猛地一跳,她忽的提高了声音,“三郎”她快走几步,压下心头的恐惧,握住了季安的手,柔声道,“三郎,不过是个丫鬟说几句玩笑话,你何必要生气?你不是还要我好好养身体么?你自己气着了,怎么办?”
手心里突然多了一只冰凉的手,季安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回过神来。他甩开了她的手,神色沉沉:“怪不得你忽然问我长宁侯府。你信了这人的话,对我起疑?”
明明他从一开始就在撒谎,但此时见她对他心生怀疑,他又不免不忿。
陈静云几乎是毫不犹豫:“我没有啊。我是信你的。”她停顿了一下:“你是我未来的夫婿,我不信你,难道还会信一个丫鬟吗?”
她这话说的自然无比,又隐隐有些委屈:“可是你从来不跟我说以前的事情”
她说着说着,眼泪竟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季安有点无措。他皱眉:“你哭什么?你别哭,我又没说你什么”
他没有立时吩咐除掉丫鬟,心里却想着,此人决不能放过。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陈静云冲罗北指了指半开着的窗户。
救人()
小北知道她的意思;深深看了她一眼;跳窗而去。
正在应付陈静云的季安听到响动;神情急变;一声“来人”正要说出口;却被陈静云握住了手。他冷笑一声;随手甩开。
陈静云不防备;竟顺着他的动作往旁边歪去。她本可以立刻站直身体,可心里慌乱害怕,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季安愣了愣神,终是伸手扶起了她。他铁青着脸,扔下一句:“你好生歇着。”就大步离去。
那个丫鬟;不能留了。
陈静云怕得厉害;身体不可抑制地轻颤,头也隐隐作痛;一些久远的画面倏的浮上脑海。她松开攥紧的手;紧紧抱住了脑袋;缓缓蹲下了身子。
罗北出了季家后;迅速卸了伪装;一路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