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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安清浅一句,虽听不出怒意,却也吓得阿莲哆嗦,赶忙收了画跑出去。
阿莲才走一瞬,又有脚步声传进屋子,沈长安不耐地皱眉:“做个事半天!看来真要我撵你出府吃吃苦头。”
回头,却是看冬儿一脸惊吓。沈长安这才缓了神情,看着冬儿身后那一群的嬷嬷,手里都拿着些物件儿。
“这是要做什么?”
“禀夫人,王妃吩咐奴婢们把世子爷的东西都搬来夫人房间,说…说是…哪有夫妻这么久还分房睡的。”
见沈长安拧眉,冬儿赶紧跪地,颤悠悠说道:“都是王妃的原话,冬儿造次了,冬儿该死,夫人可别撵了冬儿出去,冬儿出了府就没有活路了。”
“起来吧,刚才说的不是你。”说完,看了眼身后的嬷嬷,有些是霜华院里伺候王妃的,也有如园里的管事嬷嬷。王妃因着仨儿的事情很是失望,如今想抱孙儿的想法应该更甚。
沈长安环顾了一眼屋子,才道:“既是王妃的吩咐,便把东西都搬进来吧,只小心些,屋子里的字画都是珍品,不要弄破了。”
得了应允,大家都开始忙活,沈长安嫌人多晃眼,索性起身想去前院瞧瞧那还未枯败的金银花,可才出了屋子,却有丫头送来封信。
信内容不多,言简意赅地邀请沈长安去城西小湖畔听曲,落款却是郑苏易。
…
聚贤楼是长安城最大的酒楼,在这里可以尝到大渝朝天南地北各色佳肴,而它每日客似云来,除了口味丰富外,还因聚贤楼最大的老板姓柳,是当朝的御史中丞。吃饭的达官贵人多是看着柳大人的面子前来捧场的。
前头鱼龙混杂嘈杂不断,后院却是幽雅宁静无人打搅。管弦乐声伴着柔美舞姿,能有这般待遇的,便是这里的少东家柳丰。
一桌四人,皆小酌着酒,却无人有兴致欣赏台上舞蹈。
柳丰先满了一杯酒,敬向郑苏易和周天龙,心情甚是愉悦,道:“这场仗打得漂亮,圣上龙心大悦,李恒又无话可说。之后若再让孟田无翻身之日,兵权便可紧握在天龙手里了。”
周天龙将杯中酒水喝尽,道:“这回去了西北才知道孟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岂会因打了一场败仗就可以动摇的。”
柳丰却是笑得愈发得意:“他败了,你们却胜了,圣上若是铁了心要削他兵权,谁人敢多话?”说罢,虽知道四周无外人,还是倾身过去,小声道:“你放心,没有足够的把握,我敢动他孟田?明天早朝,父亲会联合六位大臣参孟田一本,你们就等着看好戏吧。”
“弹劾孟田将军?什么罪名?”周天龙不解问道。
“自然是通敌之罪,父亲手里有不少孟田和匈奴左贤王呼延之间的通信,加上之前呼延来京,与孟田游京一个月,颇为亲密,说他通敌,实在没有不信的理由啊。”
周天龙却是皱眉:“孟田不可能通敌,那些信是假的。”
柳丰喝了口酒,道:“你个死脑筋,管他信的真伪呢,皇上想它是真的,就能成真。不过这回最大的功劳是苏易,跟了孟田这么多年的副将你都能搞定,实在让人佩服啊,三皇子之前一直交代让我代他好好敬你一杯。”
周天龙看了眼柳丰,又瞧了眼淡漠不语的郑苏易,突地笑出:“你们好一盘棋,却独独瞒着我啊,西北这半年,苏易你竟让我一点没瞧出来。”
柳丰笑了笑,正要解释,郑苏易却先开口:“你是好将领,这半年废寝忘食筹备战事,自然不觉我的小动作,不与你说是不想分了你的心神,否则,我们岂能这么快得胜回朝。”
柳丰连连点头:“是殿下的意思,却并非为了瞒你,否则今日就不和你直言了。行了,都是兄弟,哪有这么多计较,干了这杯酒才是正经。”说罢,一饮而尽。
喝了酒,三人才注意到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谭升,遂询问道:“怎么了,一声不吭的。”
谭升叹了口气,看向郑苏易:“昨儿世子妃与我父亲说了什么?他一宿没睡,今天也神神叨叨的。他年岁大了,我这做儿子的能不担心么。”
郑苏易摇头,他确实不知沈长安与谭赟说了什么,但郑苏易很肯定,谭赟说的话有影响到沈长安,昨夜虽暗,但借着些微的月色,他看见的沈长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谭赟与沈长安,怎么想都不该有交集啊。
“若说担忧,我才最烦心,哎,翩翩的腿至今还伤着呢,也不知能不能痊愈,怕是就算好了,今后想跳舞也难。”说完看了眼台上的舞娘,摇头:“这些不过小丑一般,和翩翩比起来差太远。”
胡府的事情,之前闹得那么大,让胡齐和柳翩翩都缺席了昨晚的宴席,是以在座其他三人多少都听到了一些,却也只是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双双从楼上滚落,至于具体细节,就是众人的猜测了。
“翩翩现在可好?听说接回柳府修养?”总是交情匪浅,郑苏易还是问出。
柳丰叹息:“如今天天以泪洗面呢,房间里她能够得着的东西全摔了,我和父亲现在都不许进她的房门了。”说完,很是认真地看向郑苏易,道:“虽然知道不合理,可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翩翩,她已经许久不肯进食,人消瘦得不行。”
柳丰语气满是恳求,兄弟多年,众人都不好意思说什么,郑苏易犹豫道:“明日我去府里拜访柳世叔。”
“明日?父亲还说翩翩若再这么任性下去,明日便送回胡府,倒是你哪瞧得见,何不趁现在不晚,过去帮我劝劝翩翩吧,从小她就只听你的话。”
“这……”
郑苏易想着等会还有约,本想拒绝,柳丰却从腰间取出一张纸,道:“这是琦平交与我的,说是翩翩平日无事总爱写的一句话,经常写着写着就哭。”
泛黄的纸张展开,只一句话:待我功成名就,许你嫁衣红霞。
…
待郑苏易赶到小湖畔时,已是曲终人散,偌大的场子,他转了几圈,哪还有沈长安的影子。
这是沈长安第一回主动约他,他很好奇沈长安此番举动到底用意为何,可惜,他不会知道了,他,竟失约了。
“世子可是找刚才坐在台侧雅座的那位姑娘?”
熟悉的声音传来,一听便知是九娘。郑苏易转头,果真看见九娘走近,脸上妆已卸,可想曲子结束应该好一会了。
“雅座是郡主定的,我还诧异怎么是位陌生的姑娘坐了,原来是和世子爷有约的。可惜世子爷来得晚,人早走了。”
“玲儿定的座?”郑苏易挑眉,有些诧异。
九娘点头:“今个一早,郡主亲自来定位子的,郡主今天看着心情不错呢。”说完,九娘走近郑苏易身旁,只鼻子一嗅,便掩嘴笑道:“还好世子爷没赶上,这一身的脂粉味儿,怕是很难说得清。”
郑苏易没有解释,只问道:“那姑娘将曲子听全了才走,还是中途就离开了?”
看郑苏易认真的模样,九娘叹息一声:“难得看你这般表情,是真上了心?你已有妻室,那姑娘绝对是个心气儿高的主,我阅人无数,绝不会看走眼的,世子还是莫要招惹的好。便是翩翩,世子也不该再见面的。”
九娘风月场上待得久,看人厉害,识人也厉害,只一嗅,便知郑苏易身上的脂粉味是柳翩翩常用的那款。
“谢九娘操心,不过九娘还是先顾好自己,柳丰等你这么多年,你何须如此固执。”说罢,转身离去。
…
回到如园时,月色正好。
郑苏易只觉今日的如园格外宁静,当云哥告诉他王妃命人将他房里的东西全部搬去了沈长安房间时,他只觉头疼,失约的事情还没想好怎么说,又得整晚面对她……
推开房门,便有一股清香袭来,未察觉不妥的郑苏易再往里走了几步,却是震惊得不知言语。
屏风后,沈长安正悠闲沐浴,却不想看见郑苏易突然走近,好在身子都隐在水中,被花瓣掩盖,□在外的只是香肩之上。
郑苏易动作很快,立刻转身,躲于屏风之后,尴尬半晌,才呐呐道:“我……不是故意的。”
屏风后没有言语传来,郑苏易只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应是在更衣。郑苏易用力晃了晃脑袋,想把刚刚那一幕从脑海中晃走,可眼前却终会浮现沈长安香肩半露的画面。
“呀,奴婢该死,奴婢见香料用完了,去嬷嬷那再取些来,奴婢不是故意走开的,奴婢以为没人……”一进屋子就看见郑苏易面颊微红的站立在屏风外头,身子僵硬,傻子也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阿莲只得连连致歉。
生怕小姐生气,阿莲小步子靠近屏风,却见沈长安正巧走出,只一身浅白的单衣披在身上,长发披散及腰间,这是沈长安平日沐浴后的着装,并未因着郑苏易的出现而改变。
“行了,你先下去吧,今晚不需你伺候我入睡。”
沈长安一声吩咐,阿莲先是一愣,而后看了眼姑爷,了然笑着,满眼促狭,道:“奴婢知道了,你们继续,继续……呵呵。”
阿莲出去时,还贴心地替他们二人合上了房门,掩着嘴开心地回了自己房间。
房间内,郑苏易有些踌躇,双眼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倒是沈长安豁达,指了房间另一头,说道:“我命阿莲收拾的床榻,也不知你可睡的习惯。”
沈长安口中所说的床榻,本是夏日用于纳凉的竹榻,如今铺了三层软垫三层棉絮,看上去应该很舒服,可,这床榻却也太窄了些……
“我夜间爱说梦话,怕惊了世子,离远些好。”沈长安补充着。
郑苏易并未对床榻提出异议,只道:“今日之事,抱歉。”
沈长安却不甚在意地摇摇头:“不过郑玲开的玩笑罢了,我还纳闷世子爷怎会突然邀约我去听曲呢。”
沈长安如是说,郑苏易却是低声道:“一场玩笑,却是空欢喜。”
声音太小,加上隔得远,沈长安并没听清,只“啊?”了一句,郑苏易却没有重复的意思,只道:“今日耽搁,去因了趟柳府,毕竟与柳家兄妹相识多年,柳翩翩如今这般情况,按理该去探望。”
“你倒是坦白。”沈长安笑笑。
沈长安是聪明人,今日不说,难免日后从他人口中捕风捉影了,二人关系本就生疏,到时只会将距离越推越远。
沈长安坐在梳妆台前,将长发理顺,道:“不过,你可知胡夫人从二楼滚下却为何只是小腿轻微伤了?呵,她如今还能吵还能闹,可惜胡齐却一直未醒。当时柳翩翩倒头摔下时,胡齐却是快一步拉住了她,给她垫了底。”
这一茬,郑苏易确实不知,他拧着眉,却有些不大高兴,冷冷道:“胡府的事情,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沈长安并未反驳,只道:“柳翩翩何其幸运,遇到了胡齐,可惜,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身在福中不知福?”郑苏易呐呐说着,竟有些失神,半晌,声音回复冷冽,道:“胡齐与王府道不同,夫人日后还是少与胡府之人接触。”
沈长安点头,笑道:“自然,夫君也记住今日之话才好。”
郑苏易没有接话,只再看了眼沈长安,而后利落转身,走到阿莲给他收拾好的床榻前,掀开被子便侧身躺了下去,不再说话。
看着郑苏易的举动,沈长安也不再多言,遂吹灭了烛火,一夜安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颜色的地雷!
第31章 悠悠苍天曷其有所?
阳光透过纸窗;洒满房间;深秋的清晨难得带着丝丝暖意。
沈长安睁开眼,看见的不是晨间的明媚,却是阿莲放大的脸庞。
“小姐;你可算起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外头冬儿和胡嬷嬷在等着呢,我不能说小姐起来了;不然她们肯定要冲进来伺候,可是我不说小姐也总要出去的啊,总不能在房间里待一天吧……”
沈长安坐起身子,拍抚着胸口,压下刚刚的惊魂未定,对于阿莲的碎碎念,只感觉莫名其妙。看了看天色,并不晚,遂道:“一大早来我房里瞎咋呼个什么劲儿!”
阿莲垮着一张脸,道:“我不来行么,天蒙蒙亮,胡嬷嬷她们就起来等着了呢,姑爷出门的时候交代了小姐还睡着,没让她们进来打搅。”
郑苏易要上朝,自然起得早,不过这和阿莲擅自进来她睡房好像并无干系……
“天啦,昨晚小姐真让姑爷睡在竹榻上?”说完,很是懊恼地继续念叨:“早知道我就不帮小姐收拾竹榻了,这回可怎么办好,王妃知道肯定气死了。”
“气死正好。”
沈长安小声接了句,面色却是如常的平静,好在阿莲没有听清便也没有诧异,只继续头疼地拍着脑袋:“我听见冬儿说等会伺候小姐起床时要把白喜帕带回去给王妃瞧。”
白喜帕?听了阿莲的话,沈长安才掀了被子,果真一张白手绢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