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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庭西看着那般楚楚可怜的沈长安,脸上的神情和当年初见时一般,无措又迷惘,爷爷对他们兄弟七人说,这便是你们的妹妹了,当年,他是第一个上前拥抱她的,那时的她太过瘦小,他都不敢用力,这十年,他真心拿她当亲妹妹一般疼着,宠着,可这丫头却一刻忘不了长安城的人和事,洛阳那十年,这丫头活得是那样小心翼翼,一颦一笑都透着重重心事,若非这般,今时,他也不会带她来长安了……
“看,柳翩翩,果真一对才子佳人,听说二人早有婚约,只待郑世子金榜题名后,便会完婚。”
“南平王世子与御史中丞千金,自是天造地设一对,那柳姑娘不仅长得漂亮,画技舞技皆是惊奇,京中才女难胜其一二。”
听着周围议论,沈长安亦抬头望去,人群里,柳翩翩一袭绿萝裙,双眸含笑脉脉含情看着马上红衣少年,少年亦眉眼弯弯温柔如水注视佳人,一对璧人,美丽如画,可惜,可惜……
第5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铜镜中,映出明艳的脸庞,及腰长发被喜婆顺顺地梳理,铜镜中的脸庞却无一丝变化,直到王庭西推门而入,行至身后。
看着一身大红嫁衣的沈长安,王庭西接过喜婆的长梳,道:“你念,我来梳。”
喜婆喜笑颜开道:“姑娘好福气,嫁了胡家这么个大户,又有兄长如此疼惜。”
伴着王庭西的动作,喜婆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待喜婆离去,屋里只剩表兄妹二人,王庭西握着长安柔顺的发尾,感叹:“我家的小丫头,当真长大了,不知不觉已长发及腰。”
“十年,当年的小哑巴要嫁人了,表哥,这些年,谢谢。”
沈长安的声音轻柔,却一字字落入王庭西耳里,听得却有些不是滋味,初见长安,是个不说话的倔丫头,如今已能言善辩,她的每一丝改变都是他参与见证了的,可今后她的人生,却都与他无关。
王庭西浅笑:“长安穿红嫁衣真好看,若是爷爷在,定会很是欣慰。”
“我从没见过阿公笑过。”长安看着铜镜,说得有些落寞。
“爷爷很疼你的,长安,洛阳来信了。”停顿了好一会,王庭西才道:“不嫁了吧,我明日要回洛阳,一起走吧。否则我该怎么和小七交代,我把他的长安弄丢在了长安。”
长安扶上颈间的红领,轻笑:“嫁衣都穿上了,怎能不嫁。只是要害表哥挨家法,长安永远感激的。”
王庭西轻叹:“可想好了?过了今日,长安,你便不能反悔了。”
长安回头,看着王庭西,眉眼弯弯,眼里带着笑意,却是颇为坚定:“不悔。”说罢,又低头,浅浅说着:“表哥,我要回家了,你该替我高兴。”
“少爷,小姐,吉时到了,花轿在外头等着呢。”
外边传来喜婆的催促,王庭西放下手中发丝,取过桌上红盖头,覆上长安发顶,道:“掀开你盖头的夫君,定会好好爱惜你的,美丽的新娘。”
沈长安握紧腰间的香囊,任由红盖头将她脸庞遮住,亦遮住了她那一滴不肯被人看见的泪珠,却也错过了王庭西眼里的无奈与落寞。
…
春分时节,桃花正艳,两对新人坐上花轿,吹吹打打,热闹了一路。
“哟,谁家嫁女儿,这么排场?”
“这你都不知道?这几日京中都议论着呢,今儿两对新人,南平王府世子娶御史中丞家的千金,还有户部侍郎胡齐娶洛阳王氏的表小姐。”
“难怪这么大场面,都是大户人家,怎这么巧挑在同一天了?”
“南平王妃信佛,听说是特地去寺庙里求来的日子呢,年前就定下了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胡家也今天娶妻,更奇怪的是鲜少出现在京城的洛阳王氏不知怎么就把表小姐给嫁了过来,可不稀奇么。”
“是啊,听说洛阳王氏很瞧不上官宦之家呢,不知怎么就和胡家联姻了,还有一件事听说了么,上回会试前三的王庭西却没有出席殿试,都说王家家主不让自家人入仕为官呢,看来并非遥言,可惜了。”
“可惜什么,王六就是故意的,王家这规矩十多年前就定下了,他作为王家嫡系怎会不知,参加了乡试会试,却偏偏缺席殿试,可不是故意给当今圣上摆脸么,都说王家与沈家过往甚密,百年来多次联姻,十七年前沈家满门抄斩,亦有不少王家魂呢。”
“嘘!十多年前的事莫要再提,当心被人听到,寻了歪心告你一状呢。”
人群中议论声越来越多,恰巧两顶花轿相遇在今粉巷,更是惹来众人好奇侧目,巴巴地瞪着眼,好似能透过红帘看见里边新嫁娘模样一般。
巷子很窄,两队接亲队伍相遇,已是将巷子堵死,各队都得侧些位子让路。
郑苏易与胡齐是旧识,虽这些年往来少了许多,却在这大喜的日子相遇,自然相视一笑,点头算是招呼,此时马上的二人都是精神抖擞,满面春风。
不知哪家小孩淘气,一溜串炮仗滚入迎亲队伍里,惊了白马,吓了人群,接着便是一阵的混乱,人撞人,锣鼓唢呐满地丢,便是花轿也被重重扔下。
炮仗一串连着一串,噼里啪啦响了许久,弥漫起阵阵浓烟。人群在炮仗烟雾里绕了几圈,闭着眼捂着耳的,隐约听见有人落马的声音。这时候,许是丢炮仗的小孩知道闯了祸,一溜烟跑了。
待鞭炮声渐渐消停,烟雾散开,只见胡齐横躺在马下,显然是被白马抛落,好不狼狈,惹来人群嬉笑,反观对面郑苏易皱着眉,紧握缰绳,随着白马转了好几圈,却总算是稳了身形。
迎亲队伍这才慢慢平抚了心神,待收拾好各自的东西,轿夫又重新抬起刚刚被丢下的花轿。
郑苏易下马,大步走至花轿前,温和询问道:“翩翩,可有吓着?”
等不来回答,郑苏易看向一旁喜婆,却被喜婆笑话:“新郎官,迎亲路上,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
苏易脸一红,亦笑了笑,便回身上马。两支迎亲队伍各归其位,各走其路,插身而过,再不相会。
…
红烛帐里,锦绣妍妆,凤冠霞帔,银钗金钿。
端坐于床头的长安因盖头遮了视线,只低着头看着素白的双手。新房离正厅许远,可长安似乎能听见觥筹交错、众宾喧哗。
夜幕已深,才听见脚步渐近,步伐虚浮,想是喝了许多酒,长安竟有心情想着,新郎官看来心情不错呢。
“翩翩。”轻柔的呼喊,却引来新娘子的轻颤。
“怎么了?莫怕。”察觉新娘的异样,郑苏易走上前,握住新娘的双手,“今后你我即是夫妻,举案齐眉、永世同心。”
身边新娘却是略带疑虑地轻问:“郑苏易?”
可惜,喝多了酒的新郎官并未觉出新娘语气中的疑问,自顾自嬉笑道:“差些忘了,得先掀盖头。”
红盖头被喜称轻轻挑起,接下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没人知道新房里发生了什么,只看着新郎官快步的跑出新房,策马离去。
胡府位于城西,几十年过去,却未有变化。胡府主人今日大婚,本是桩大喜事,却不知为何下半夜南平王府世子闯入,直奔新房。
下人们不敢拦着也拦阻不下,只得眼睁睁看着郑世子推开新房,而后僵硬在门房外。
胡府新房里,麝香弥漫,满地新衣凌乱,暖帐内,双人交缠,唇齿溢出羞人声音,轻轻浅浅,直击郑苏易心房。而后,却是转身,双拳紧握、低垂着头,黯然离去。
看着风风火火闯入的郑苏易这般黯然离去,胡府下人都是不解。
“世子不是找大人有急事么,怎么就走了?”
“不知道,听说今日也是郑世子大婚的日子,不抱着美娇娘,倒是跑来咱府里,奇怪了。”
“算了,还是等明儿大人醒来,再上报此事吧,可别去打扰了大人洞房。”
待郑苏易回到新房时,房里已是多出三人。郑苏易出府的举动自是惊动了南平王夫妇,前来一探究竟的二人在看见新娘后,也是吓了一跳。
南平王妃端坐于床前桌旁,看着空手而回的郑苏易,叹息:“易儿,早些歇息吧。”
“娘亲,这明明不是翩翩嫂子,怎么歇息啊!”郑玲在一旁不依不饶说着。
“玲儿,莫胡闹,这便是你大哥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新嫂子,拜过了天地,便是夫妻。”
“娘亲,不行,大哥明明是要娶翩翩姐的,哥,你怎没把翩翩姐接回来啊。”郑玲缠着郑苏易问着。
郑苏易没有答言,难掩的疲累,让南平王妃看着心疼,道:“来人,把郡主送回房间去。”
“娘亲……我不回去……大哥……”声音渐渐远去,南平王与南平王妃行至房门口,亦深深看了眼沈长安,却没说话,便离开了。
这么一场闹剧,床头的沈长安却是一直安安静静,眼里却有些许惊慌之色泄露她嫁错良人的惶恐,而此时的郑苏易却没有心情看她。
待屋里静下来后,她平静地看着郑苏易,深吸一口气,道:“怎么没有把柳姑娘接回来?”
郑苏易抿着唇,一言不发,胸口几度起伏,显然压抑着火气。半晌,才听他道:“明日你自己回府去吧。”
沈长安怒急冷笑:“世子这话何意,我可是世子您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即便出府,也该世子八抬大轿请出,再送进胡府,什么叫自己回府去?我自幼所学里,可不曾学过这个道理!”
字字珠玑,咄咄逼人,郑苏易看向她:“胡府,你怕是回不去了。”
沈长安皱眉,却似乎明白了,却是缓缓笑道:“怎么,胡齐娶了柳翩翩,王爷却将气撒在我身上?”
“你留在这里作甚!回去后王家还能再给你指一门亲事。”
“若是这样,我便更不能回去了,我无父无母,多得王家教养,如今不远千里从洛阳嫁来长安,一场婚礼,却落得这般下场,我有何颜面归家,下堂妇?那还不如一头撞死着新房里,明日你南平王府便也风光了,娶亲当天红事变白事?”
“你!”郑苏易气结:“今日本是我早定下的成亲日子,沈姑娘为何偏偏挑中了今日,况且沈姑娘夫君做出此等混账事情,却敢此般盛气凌人?王家家教果真是好。”
“不然?我该哭着回去?若今日面临这些的,是郑玲郡主,世子您还能说出这般话语么,呵,南平王府的家教才是真好!”说完冷笑一声:“再者,如今和我拜了天帝的夫君是世子您,怎么,不想认账!”
“砰~”郑苏易将新房房门关得震天响,便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新房中沈长安独自将盖头丢弃,卸了头妆,随后安心躺在新床上,闭上眼蒙在被子里,浅浅说着:“阿娘,长安回家了。”
第6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姐,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在这儿练字?外头可热闹了。”阿莲是王家陪嫁来的丫头,伺候了长安十年,今一大早是被胡府人送了过来,连同王家的一百零八担嫁妆和二十家仆。
“我听外头的老婆子说,昨夜姑爷离开后被王爷和王妃叫了过去,在屋子里谈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今早王府又收了小姐的嫁妆,像是默认了小姐为南平王府的世子妃。”
长安将手中宣纸吹干,才道:“你倒是个包打听。”
阿莲缩了脖子,当初她就是因为嘴碎,被管事赶出王家,要不是七少爷和表小姐,她如今早不知道饿死在哪个城隍庙里了。
“可还有哪些消息?”
见小姐没有生气,阿莲又来了劲儿:“今早柳家大公子去了胡府,将胡齐大人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都不敢上朝了。”
长安笑了笑,低语:“柳丰倒是比郑苏易多些血性。”说罢又想着若是七表哥在长安,此时的郑苏易怕也是鼻青脸肿的。
“可是小姐,这都快过了辰时了,还不去拜见王爷王妃么?新妇第一日便得在卯时拜见舅姑的,如今晚了这么许久,可是要被训斥不知礼数的。”阿莲着急说着,生怕自家小姐日后在王府各种冷落。
长安又平铺开一张宣纸,道:“还不过来研墨。”
“小姐!”阿莲轻叹一声,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乖乖走进书桌前,嘴里嘀咕:“这首诗连阿莲都能背下了,小姐却怎每日都要写一遍。”
才刚提笔,便听见敲门声,长安回首,便见站在门外的侍女恭敬道:“世子妃,王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