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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平有些犹豫,他沉默不语,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不全对吗?”唐流奇怪:“我哪里猜错了?”
“唐姑娘,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平叹,上前将手搭在她手上:“如果你还相信我,就请立刻跟我走,好吗?”
离得那么近,可看到他浓眉大眼轮廓挺秀,持戈疆场的勇士亦是端方君子,眼里三分凝重七分关怀,叫人如何能拒绝。
“我……”唐流呆住。自父亲死后,她暗暗发誓不会再相信任何人,危难坎坷人心叵测,她或者只能依靠自己,但面对平,她说不出口。
“唐姑娘,这一路走来,我知道你受苦颇多,家逢巨变,需独自面对抵挡一切,我只是个凡夫俗子,能力有限,但请你相信我,容我来替你做一个决定。”
他伸出手,大大的手掌心里有厚茧,可温暖干燥透出光泽。唐流犹豫半天,还是忍不住上前把自己的手放在上面。
“请相信我,唐姑娘,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平轻轻说,领着她往门外去。
长青坐在门外的石墩子上打干草,见他们拉着手走出来,脸上一抹不查觉的微笑,起身迎过来:“两位终于要走了吗?”
平点点头,唐流看了他一眼,不响。
“罗庄主很忙,不必专为此事去告别了。唐姑娘原有几件换洗衣服还在屋子里,只是,我看也不必特地去取,想必将军府应有尽有,一早都安排好了。”
唐流发呆,平是否已将一切安排好她倒不可知,但见长青如此流利地一路说下去,倒是早把唐流的去留想好,又见他全部说完后,一手指向大门:“天色不早,两位请罢。”
他还真不客气,火烧似地催他们走。
“慢。”唐流突然受不了,哪有人这般赶猫赶狗地逼她出门。在骠骑庄的这些日子,从上至下,原本相处融融,哪料得一转头,他像打发要饭地模样。
她立在原地作声不得,想了又想,脑中几转,终于,脚下稳稳立定,抬头一笑:“长青,你可知道,今天公主把我找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长青板着脸,淡淡地:“我也没有兴趣。”
“如果这事与骠骑庄有关系呢。”唐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地道:“你可有兴趣?”
“什么?”长青顿时转过脸,反盯住她,脸上的伤疤隐隐生光。
“长青,我想你原是一片好心,故意让公主带我去,是因为你知道我和公主走了虽然会吃些责罚,受些皮肉之苦。但总归性命无忧,而我若留在庄内,只怕连命也保不了,对不对?”
她声音清脆,说话时面上犹带笑容,长青与平却吃了一惊,两人不约而同一震,对视,又转头看唐流。
“你胡说什么?”长青喝。
“我胡说了吗?”唐流认真地盯住他,半天,又去看平:“从小,我爹爹便说,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他们每天见面、打招呼、说话,可往往各有心机,但是,你,长青,还有平将军,你们原本不是这种勤算多谋之人,为什么也要算计对方?只是因为各自立场不同吗?”
“咄!”长青面上架不住,一伸手,去按她肩:“唐姑娘,你这话算什么意思。”
然手指未沾到她衣襟,平先行挺身而出,一记推开他。
长青一怔。
“看来骠骑庄真是要出事了。”唐流一拍手:“可奇怪的是,这事不仅骠骑庄自己知道,连朝廷居然也知道,大家不动声色地屏息而待。长青,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
她说得轻巧,长青却变了脸色,哪里笑得出来。
“你知道了什么?朝廷又知道了什么?”他踏上一步,阻住他们:“唐姑娘,我听你话里有话,可否说得明白些。”
“你为什么要我走呢?”唐流笑,又问平:“还有你,为什么也要我走?哈,不怕你们笑话,今天我还遇到其他两个人,他们居然也是逼我离开此地。骠骑庄又不是洪荒猛兽之地,怎么突然容不下我了?更奇怪的是每个要我走的人口口声声却都是一番好意,长青,你说这事稀奇不稀奇?”
‘呛啷’,长青突然拔出佩剑,指住她:“的确稀奇,唐姑娘,如果你只是不想离开此地,那目的已达到,这下,你同平将军都得留下,我们一同去见罗庄主。”
11 冷郎君,狂暴行迹
‘呛啷’,平见势也抽出佩剑,迎过来,把唐流挡在身后。
王头本在远处看热闹,此刻见动了兵器,忙奔过来:“两位,有话好好说,不必动真家伙吧。”
“老王,你去叫庄主来。”长青喝:“再叫人把大门关了,这两个人,一个也不许放走。”
他脸孔板得铁青,额上的筋也冒出来,王头见出了大事,也不敢怠慢,一溜烟跑了出去。
“怎么?长青你要杀人灭口?”唐流叹:“如果是这样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也是好心提醒你,闭门造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人都知道你在做什么,而你独独不知道别人又在做什么。”
不多时,罗庄主便被叫来,见到如此兵戈相见的僵局,他也板了脸,怒:“长青,你这是要做什么?敢对将军无理?”
听到喝斥,长青收了剑,走过去贴在他耳旁边,细细说了一番,罗庄主面无表情,但不知不觉双眼迸出亮光,面色渐渐发白。
“她真是这么说的?”唐流听到他低低问了一句,眼神比刀还要利,割过来,像是能伤人。
“是。”长青答:“庄主,会不会……?”
罗庄主伸手阻了他,向唐流与平:“我手下的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千万担待,罗某在此先道个歉,既然将军是来带唐姑娘走的,我也就不废话了,长青,送客。”
咦?这下不光是唐流与平,长青王头也摸不着头脑,大家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无奈,长青只得把他们送到门外。
“两位,恕不远送了。”他心里不畅快,面上也是冷冰冰,说完了扭头就走,‘咣铛’一声在身后关了大门。
唐流与平立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唐流眨眨眼:“谢谢你。”
平忽然不说话,转头去牵门外的马,不理她。
唐流又是一阵奇怪,看看门,又看看他的背影,抚了抚头发,小心翼翼跟在后头。
平将马栓在一颗树旁,此时已解下来,他自牵着缰绳,转过头来,盯住唐流,眼中神情复杂,:“唐姑娘,原来今天下午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唐流突然觉得心头发寒,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有些尴尬,嘴里喃喃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唐姑娘,我知道,你只是感激我。”他点点头,叹笑道:“唐姑娘,请放心。我来,只为了要你安全,我奢望的并不多。”
他把马拉到她面前,轻轻说:“只是现在只有这一匹马,容我扶你上去吧。”
唐流发怔,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胸中一阵酸一阵苦,到底百味难辩,身不由已地被他扶上去,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不知不觉沉默下来,各自低头赶路。
晚上只得一弯下弦月,清清冷冷,照得人心里发怵。朦胧间一条灰白大路横在眼前,平止了步,让马停下来:“唐姑娘,顺着这条路向下走,方向与京城背道而驰,地方偏僻些,但更安全。”他摸了摸腰间,找出身上所有银子,又摘下颈间贴身黄金长命锁与金柄嵌珐琅宝石的护身匕首,递给她:“今天走得匆忙,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这链金锁与匕首还值几个钱,唐姑娘,卖了它们或许能支撑一段时间的生活。”
想了想,又轻轻说:“我知道先前你吃了不少苦,所幸你大仇得报,以后还是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寻……寻一个体贴爱护你的夫君,好好地过日子罢。”
唐流被他说得鼻子发酸,心口堵得慌,眼前一亮,平捧着银块金锁匕首等物横在面前,想起自相识起,自己便亏欠他许多,更加过意不去,叹:“谢谢将军美意,只是这些都是将军的贴身物,若变卖出去岂不可惜。”突然想起少相所赠的包裹,一直提在手里,于是打开给他看:“将军不必担心唐流,有这些东西足矣。”
包裹才翻开个角,眼前已是晶光璀灿的一片,耳听得平似乎倒吸了口冷气,唐流低头一看,自己也觉得奢华得不像样,一件件红宝翡翠玉器,三三两两的碎银锭。想来齐王也是个思绪慎密的人,为避免她钱财露白,故意准备了些零散金银充在其中。然而大宗大件的仍是珠宝,平常人家只得一件便能置下产业。
“这个……。”唐流忽然明白自己又做错一件事,这样贵重不寻常的赠品,让平看到岂不是要误会,她通红了脸,解释:“其实……。”
“这的确很好。”平截口道,声音却明显地冷淡下来:“唐姑娘的下半生果然已被照顾得很好,是我多虑了。”他面上惨然,索性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投入包裹里:“送君千里终须别,前面的关卡都布置得稀松,一路过去应该很安全,唐姑娘,我们还是在这里告别吧。”
此时有风,吹得树叶簌簌,平亦是眉目沉沉,他缓缓将手上的缰绳绕了几圈,全部交给她手心里,想了想,又褪了外袍,仔细叠起来,搭到马背上:“唐姑娘,顺这路过去,离最近的村庄还有些距离,这马没有鞍蹬会磨了皮,来,不如把我的衣服垫在下面充做马鞍。”
唐流默默看他所有的动作,脸上并无表情,然身体里,分明有一个人在急急地说:“为什么不同他说明?你和齐王并无干系,为什么要让他这样误会下去?难道你不喜欢他吗?”
她不安,在马上稳了稳身子,紧紧闭了嘴,惟恐一开口,有些话便会自己的冲出去。
她不喜欢他吗?开始时也许只是感动,但这一路跌跌撞撞坎坷而来,只有他肯于无情中援手相助,万千冷酷下仅有的一丝温柔、正直与磊落,她怎么会不动心。
但,何必让他知道?说明一切后又该如何?少相说:唐姑娘,世上万事早有定数,婢女怎么能成为将军夫人呢。在浣衣部,众人踩她踏她,倒不全为了讨好上头,却是同仇敌忾于她的越位。一个齐王的贱妾竟然妄想一步登天,赢得朝中最英武的少年将军的青睐,世人不许,天理难容。
有时候,俩俩深情未必会成为一桩美事,也许,她应该远离他,人在凡尘中挣不脱世欲约束与命运安排,比如眼前这条路,向北,是将军的府坻,向南,才是她唐流的归宿。
于是她咬了牙,挤出话道:“不错,将军走好。”
平怔怔看她,唐流不响,手里抓住缰绳,努力将内心的另一个她压制下去,倔强地只看眼前的路。
他终于走了。
四周安静如眠,唯有风翼扫过茫茫衰叶,悉悉索索一片。唐流坐在马背上,顺着大道往下走,每走一步,便是离平远一步,那个身体里的她已经沉默下去,但又似乎停留在了原地,有一种渐渐撕离的痛。
没有马鞍的马骑起来的确吃力,不久后,双腿便累得发麻,身子坐不稳,但她舍不得把平的袍子垫在身下,那上面仍有他的气息,也许,她该把它好好藏起来,当作曾经的一个回忆。
只是不知是否能忘掉一切,她不确定,是否可以,再成亲、生子、过平凡人的日子。
天开始蒙蒙发亮,照得地上一片惨白。唐流放任马慢慢地行走,远处终于可看到隐隐约约的房屋轮廓,一点一点靠近,她在马背摇摇欲坠,双腿内侧大约已擦破了皮,湿漉漉地痛,双眼却是沉甸甸地酸。突然,马儿低嘶,双蹄跃起,将她重重掀在地上。
有一人手中握刀,上来一手按住她,一手将刀刃顶在她颈上。
“唐姑娘,得罪了。”他道,反转手腕,用刀柄将她击昏过去。
再次睁开眼,唐流犹未醒,打量四周,却是在一间布置华丽的房间里,月洞窗户半启半闭,风吹得嫩绿纱帐飘散,房间里点着明晃晃的蜡烛,映得一室洞明。
并不只得她一个,有人候在旁边,见她醒转了,忙站起来,一手按刀而立。
唐流茫然看他,身材高大,面目也很平常,记不得哪里曾见过。
“你是谁?”她问他,眼光划过他握刀的手背,忍不住微笑:“现在我连举手的力气也没有,你也太小心了些。”
那人不接口,纹丝不动,手仍握住刀柄,直直瞪着她,他的手指粗短有力,皮肤晒得黝黑,唐流突然想起来,这人原是齐王派来送她走的那个车夫。
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她,还有,这里想必就是齐王府了。
唐流坐起来,才将头发抚平,果然,一抬头,齐王澶已走进房间。
他脸上表情严肃到冷酷,灯光下发出寒光,瞪着她,唐流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唐姑娘,你干的好事!”他道,一手轻挥命那人退下,自己撩起袍角,在唐流对面坐下:“我原是好心要放你一条生路,谁知你竟多事至此,惹出祸来。”他今天穿了百蝶穿花的天蓝色羽缎长袍,更衬出面白如玉,风流挺秀的人物。
“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