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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轰”的一声雷响,重华猛地抬眼,他颤抖着嘴唇,眼神凶狠又疯狂。
“你以为朕需要你辅佐吗?你以为朕离了你,离了女人就不能坐稳这江山?你以为我只是……”
只是觉得你有用才留下你吗?我只是,只是舍不得你……
重华说不出来,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伤心忍下去。
钟唯唯看到他的眼神,隐约有些后悔不舍,但是想到他做过的那些事,又硬起了心肠,一点不肯让步:
“想要我的命吗?来啊!你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拒绝过,瞧不起过吧?
天子嘛,想要什么得不到?居然有我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竟敢和你一刀两断,还拣高枝抛弃你飞走了,很丢脸吧?”
重华沉默片刻,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冷冷的笑:“原来你就是这样看待我的?”
钟唯唯这些天来所受过的委屈一齐涌上心头,哽咽道:“难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当初她看到他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时,自觉天都塌了,不过天始终没有塌。
赵宏图跑进来,焦急地道:“陛下,陛下,太后娘娘冒雨出了万安宫,往这边来了!”
钟唯唯有瞬间的心慌。
能让韦太后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冒着这样大的雨半夜赶来,当然不会是因为关心重华,而是冲着她来的。
她违反了宫规,又在这里对着重华大吼大叫,还动了手,怎么看都是个杀头的罪。
然而,她忍气吞声很久,到这一刻勃然爆发,是怎么也不肯再低头了。
她梗着脖子,注视着重华,有种“让一切都就此结束”的疯狂和绝望。
但是重华放开了她,背转过身,冷冰冰地道:“来人!钟唯唯违反宫规,夜闯宫禁,目无君上,立即幽禁至兆祥宫。”
有人进来捉拿钟唯唯,钟唯唯不肯走:“得罪你的是我,和大师兄没有关系,如果陛下执意要动他,难免会留下刻薄寡恩的骂名……”
“堵住她的嘴,朕不想再听见她说一个字!”重华的声音越发冷冰。
宫人捂住钟唯唯的嘴,把她拉了出去。
钟唯唯气急败坏:“我恨你……暴君!”声音含糊不清,但不妨碍大家理解那是什么意思。
李安仁匍匐在地上偷看重华,见重华沉默地坐在那里,一脸的生无可恋,忍不住十分心酸,绞尽脑汁想要安慰一下皇帝陛下。
☆、49。第49章 往事(4)
李安仁使劲磕头:“陛下,陛下,您别生钟彤史的气,她是猪油蒙了心,被魇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等她清醒了,她一准儿得后悔刚才说的那些话。”
重华缓步走回床边坐下,冷淡地道:“看好了,别让她死掉,不然朕要你的命。”
“奴婢知道了!陛下放心,奴婢一定让她活着受罪,让她悔不当初,让她知道知道厉害!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胆大妄为,恃宠生骄!”
李安仁义愤填膺,“钟唯唯这个没良心的恶毒女人,陛下成天派人跟着她,那不是怕她被人弄死吗?
怎么反倒成了小气狭隘不要脸了。居然敢这样伤陛下的心,奴婢非得让她知道厉害不可。”
李安仁话未说完,就见重华用看死人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吓得一缩脖子,磕头如捣蒜:“陛下恕罪,奴婢非是有意冒犯……”
真不是故意揭您的短,往您伤口上撒盐啊。
赵宏图颤巍巍进来,一巴掌打在李安仁头上:“没眼色的兔崽子,还不滚?”
再讨好地看向重华:“陛下,交给老奴去办,老奴知道该怎么办。”
重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跳跃的烛火,不发一言。
赵宏图心里就有了数,揪着李安仁的耳朵拖出去,站在廊下低声训斥:
“陛下和钟彤史那是同门师兄妹的情分!牙齿还有咬着舌头的时候呢,几句口舌而已,消气了,误会澄清就好了。
哪里用得着喊打喊杀,要死要活?你瞎掺和什么?找死吗?”
声音不大不小,刚够寝殿里的重华听见。
赵宏图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见里面一片安静,重华并没有出声反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狠狠拍李安仁的头一巴掌:“赶紧去盯着,别让人趁机做手脚害了人。”如此这般地小声叮嘱了几句。
钟唯唯身体不好,也许一不小心,被人借题发挥,这场雨就得要了她的命,到时候才真是要命了。
钟唯唯躲在昭仁宫外的阴影里,眼睁睁看着韦太后的轿子从她身边快速经过,气势汹汹进了昭仁宫。
押送她的宫人有些眼生,力气很大,却很有分寸,刚好够她既不能动弹,又弄不疼她。
见韦太后进了昭仁宫,才推一推她,道:“走吧。”
钟唯唯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被他们一路送到了兆祥宫。
昭仁宫里,韦太后的轿子稳稳停下,杨尽忠弯着腰,奴颜媚骨地把她扶下轿。
赵宏图迎上去,一脸惊讶:“陛下已经熄灯就寝,请太后娘娘移驾正殿,稍候片刻。”
韦太后扫一眼安静的宫殿,十分的遗憾。
她这个儿子手脚可真快,前一刻还在雷霆大怒,下一刻就能迅速把战场清理干净,再火速把钟唯唯送走。
她特意跑这一趟,倒扑了空。
韦太后在大殿里坐下来,看到案几上散放着几本奏折,忍不住伸手去拿。
刚翻看了一页,就听重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母后半夜来此,是出什么事了吗?”
声音冷淡平静,一点火气都没有。
韦太后动作一滞,恋恋不舍的放下奏折,回头,冲着重华一笑:
“此刻是半夜,外面还下着大雨,万安宫距离昭仁宫不算近,我不辞辛劳不睡觉来看你,当然是因为关心你。”
重华站在大殿正中,衣饰整洁,神色平静,他同样回了韦太后一个笑:“可巧了,儿子也正想着母后。”
韦太后坐下来:“想要我如何?”
重华也在她身边坐下来:“母后想要儿子如何?”
母子二人的话都是暗含机锋,目光相接处,谁也不肯让谁。
一个想要钟唯唯死,一个想要钟唯唯活。
韦太后笑了起来,诈他道:“我刚才在路上遇到钟彤史了,听说她违反宫规,夜闯昭仁宫,对陛下不敬?”
韦氏、吕氏的耳目遍布朝野,有些事是瞒不住的,重华也不打算瞒,只要没现场抓住,就不是什么事。
他平静地看着韦太后,轻描淡写:“违反宫规、夜闯昭仁宫倒是没有,是朕特许她有事可以随时找朕。至于对朕不敬么……”
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有些难为情:“不听话而已,朕已经给了她教训。”
韦太后挑眉:“哦……什么样的教训?”
重华淡然道:“让她到兆祥宫住几天,不然都不知道好歹。想必出来后,就听话了。”
他有意把这件事引到男女之事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韦太后不甘心,然而想了又想,始终没有现场抓住钟唯唯的错处,重华给出的惩罚也算中肯,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只好道:“一定要让她记住教训!不然不知天高地厚,对你、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你若是手软做不到,为娘的只好出手替你教训她了!”
重华淡然一笑,不置一词:“母后您身体不好,天黑雨大,不如就在这寝殿里将就住一夜如何?儿子与您分别多年,正好趁此机会说说话。”
韦太后此来是为了抓钟唯唯的错处,又不是真的想念重华这个儿子,哪里肯留在这里,当即拒绝,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重华独自站在清冷的宫殿里,看着外面细密如织的雨帘,淡淡地道:“天寒,熬一份预防风寒的汤药进上来。”
赵宏图闻音知雅意,知道是要送给钟唯唯吃的,暗叹一声,立刻让人去准备。
兆祥宫是冷宫,破败又凄清,里头住满了各个时期在宫斗中战败的妃嫔。
这些人被关得久了,神智早已不正常,不分白天黑夜,鬼哭狼嚎。
钟唯唯以前没来过这里,只听别人说谁、谁又犯了什么错,被打入兆祥宫了。
现在轮到她了,她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幽闭她的地方又窄又黑,霉味和灰尘味呛得死人。
那些人把她推进去就上了锁,走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坐在黑暗里,听着外面的疯女人们鬼哭狼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50。第50章 往事(5)
大雨已经变成了小雨,电闪雷鸣也停了下来。
疯女人们突然都不嚎叫了,四下里一片可怕的寂静。
钟唯唯往角落里缩了缩,俗话说得好,月黑风高杀人夜,其实雨夜杀人也很不错,如果有人要取她性命,这时候是最容易的了。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钟唯唯害怕地抱住一根松脱的桌子腿,恨不得自己是只小老鼠,能钻进鼠洞飞快跑不见。
但是桌子腿上堆积了太多的灰尘,她一不注意,忍不住大大地打了个喷嚏,懊恼得想撞墙。
“嗤……”有人轻笑了一声。
钟唯唯紧紧捂住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一点声都不敢出。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快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丑样!”
一点灯光亮起,门被人打开,李安仁站在门口,用手捂着口鼻,嫌弃地往里张望。
钟唯唯看见是他,立刻将紧紧抱在怀里的桌子腿藏到身后,顺着腿悄悄扔到地上。
再装模作样地掸一掸衣袖,昂首挺胸:“你来干嘛?赐毒酒的?”
李安仁狞笑:“难得你如此聪明,猜对了!”
手一挥,跟在后面的小宦官送上一碗黑黢黢的汤药。
“钟彤史,你刚才挺汉子的,这会儿也自己喝了吧?千万别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的,非得逼着我灌。”
“拿来!我要是怕了就不姓钟!”
钟唯唯气壮河山,将手一伸,视死如归,看上去十分的宁死不屈。
李安仁微微皱眉:“你还真有气性。”
想想就替皇帝陛下憋屈,遇着这么个死都不怕的主,还能怎么着?
小宦官将汤药奉上,钟唯唯抬起,放到唇边又放下:“里面放了些什么?”
李安仁有心要吓一吓她:“钩吻、鹤顶红、牵机都有了。你命好,就算是毒药也比别人来得要金贵些,其他人一包砒霜就够了,你这碗药得值千金。”
说完了就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钟唯唯,吓得痛哭求饶吧,他好立刻向皇帝陛下禀告,顺便立下一功。
钟唯唯慢吞吞地道:“居然这么想让我死?不喝好像挺浪费的。”
“是啊,是啊,赶紧喝了吧,凉了就不好啦。”
李安仁越玩越上瘾,小样儿,让你平时和我横,非得吓死你不可。
“不过,喝了更浪费。”钟唯唯抬手就把一碗药泼到地上去了。
把碗塞到小宦官手里,拍一拍手,“去告诉陛下,像我这样通晓古今、勤奋又正直的茶道天才,毒死了很浪费。为了不让陛下背上毒杀同门的骂名,我不敢死。”
李安仁傻眼了,还能这样玩?
刚才看她和皇帝陛下斗鸡似的互吼互骂,要死要活的,还以为她真的宁死不屈呢。
这才刚关到兆祥宫,送上一碗预防风寒的假毒药,她就能立刻化身厚脸皮。
他怒吼一声:“钟唯唯,你还要脸不要脸?你的气节呢?”
钟唯唯侧耳:“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他不和她玩了!
李安仁气呼呼地往外撤:“活该你病死再吓死,你就一个人关在里面玩个够吧!”
门再次被关上,钟唯唯靠在墙上长舒一口气。
她和重华吵架怒骂时,她是真的不怕死。
到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回想重华的反应,她觉得他大概真的没有找大师兄的麻烦,不然他不会当着她的面赌气,让赵宏图安排十三卫即刻前往苍山。
李安仁说那是毒药时,她不是不难过,但是转念一想,他若真要她死,就不会抢在韦太后进门之前强行把她送走。
重华还是那个脾气很糟糕,心却狠不到底的二师兄。
他不想要她死,却难保别人不想要她死,所以那碗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喝。
这冷宫,她迟早都能出去,就是怕重华生气起来,钻了牛角尖,非得拿大师兄出气。
钟唯唯一旦想通,立刻就不为难自己了。
飞快跳起来,使劲拍打着门,高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错啦……请陛下千万不要赌气啊……”
李安仁气呼呼地回了昭仁宫,找到赵宏图:“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疯女人……”
如此这般地把经过说了一遍,义愤填膺:“她怎么有脸?还在那儿拍着门喊,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错啦……依我看,暂且不必禀告陛下,先关她几天几夜,知道好歹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