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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彤史,暴毙的宫人不能在宫里久留,这是规矩,我一定让他们轻手轻脚的把她送出宫去,再给她找个好地儿,弄口好棺材。”
钟唯唯恍若未闻,难过地看着死去的添福。
是她害了添福,这么可爱的孩子,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长大,莫名其妙就送了性命。
重华走到门口,严储赶紧迎上去,不安地道:“钟彤史重情,这是伤心坏了,老奴这就去劝她,再把人送出宫去。”
重华止住他:“人是怎么死的?”
“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从尸斑来看,应该是在五更左右死的。那个时候宫人要上值,正是你来我往,最忙乱,又看不清脸面的时候,最好下手。”
严储话未说完,就见重华朝着停放了添福的屋子走去,吓得连忙追上去:“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里面不干净,会冲撞了您的。”
重华压根不理他,抬手将他推开,大步进了屋子。
窒息而亡的人往往都是大小便失禁,虽然添喜她们给添福清理过,屋子里的气味还是不大好闻。
重华才进去就被熏得皱了眉头,难为钟唯唯这样敏锐的嗅觉能忍受这么久。
他走到钟唯唯身后,淡淡地道:“回去,朕会妥善处理此事。”
听到他的声音,钟唯唯才刚忍住的眼泪又狂飙而出。
她哽咽着低声说:“她走之前还担心我早上会起不来,我给了她一包糕点,她高兴得原地转圈,我……我不该让她走……是我害了她。”
她拼命咬着嘴唇,使劲忍住哭声,忍得浑身发抖。
重华注视着她单薄的背影,很想将她拥入怀中好好安慰。
但是他的手伸出去很久,最终只是轻轻落到钟唯唯的肩上:“和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
钟唯唯使劲摇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能体会她此刻的感受,就像当年父母亲人死亡,钟袤病重将死,重华突然背叛了她,她被迫入宫一样。
她无比痛恨自己的渺小无能,绝望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重华皱起眉头,有些急躁地道:“都和你说了,朕会妥善处理此事,给她一个公道,你是不信朕,看不起朕吗?”
不等钟唯唯开口,他就叫钱姑姑进来:“立刻把她弄回去。”
钱姑姑进来,硬生生把钟唯唯拖走了。
重华命人掀开添福脸上盖着的白布,凝神静气仔细查看了一遍,再在屋里来回细看一回。
阴沉着脸吩咐赵宏图:“查,狠狠地查!不管查到哪里,查到谁身上,都要一查到底!”
赵宏图皱起苦瓜脸:“陛下,若是……”若是查到万安宫头上呢?这宫里最恨钟唯唯的人就属韦太后了,添福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得罪谁啊,之所以会死,不过是因为有人想要给钟唯唯一个警告。
重华浑身散发着杀气:“若是如何?她们现在就敢动朕身边女官的侍女,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对朕动手?”
赵宏图只好道:“奴婢一定会查清此事的。”
重华怒气冲冲地往外走,想想又叫住他:“去看看小棠的伤养好没有,如果差不多了,就去把她接进宫来。”
另一边,钟唯唯把自己私藏的银子全都翻出来,红肿着眼睛交给钱姑姑:“给添福装裹得好一点,剩下的交给她的家人。”
☆、80。第80章 警告(2)
钟唯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天已经尽黑了,她没有点灯也不想动弹。
钱姑姑和葛湘君几次来敲她的门,问她要不要吃饭,要不要她们陪,都被她拒绝了,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有人敲响了门,她不耐烦地道:“我不在!”
门外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再次又敲响了门,敲门声一阵响过一阵,就和疾风骤雨似的,吵得人心烦。
钟唯唯鸵鸟一样地把头埋进被窝里,来个耳不听心不烦。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被人从外面踹开。
钟唯唯吓了一跳,从被窝里伸出头去,只见重华浑身散发着冷意和怒气,站在门口直直地注视着她。
灯笼的光从他后上方照射下来,让他看上去格外高大有气势。
他身后没有跟着人,整个清心殿里也十分安静,就好像只剩下他们俩似的。
钟唯唯疲惫地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道:“请陛下恕罪,微臣有病在身,不能起身迎驾。”她没心情也没力气应付他,哪儿凉快哪儿去吧。
“原来你还活着。”
重华走入房里,右脚往后随意一勾,门便关上,将小小的隔间和外面隔成了两个世界。
钟唯唯不喜欢重华带来的这种压迫感,皱起眉头:“陛下找臣,是有什么吩咐吗?”
重华在她床边坐下,淡淡地道:“怕你想不通憋死了,再换个人来做彤史,可没你这么周到好使唤。”
钟唯唯突如其来的生起一股怒意:“我若是死了,陛下难道不该更高兴吗?
反正你也恨我入骨,巴不得我不好。我自己死了,正好免了你留下戕害同门的恶名。”
重华冷冷地注视着她:“这个话,应该反过来说吧?若是朕死了,你应该很高兴,反正你恨朕入骨。”
难道她不该吗?
招惹了她,又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背叛也就背叛了吧,还死死拽着她不放手。
果然不愧是做皇帝的人,见一个爱一个,还理直气壮,一点都不知道羞愧。
钟唯唯心里那些沉下去很久的恨意全都涌上心来,不甘示弱地瞪视着重华,反唇相讥:“陛下真是英明,居然一眼就看透了微臣的想法。”
一只冰凉的手准确无误地攥住她的手腕,重华的声音暗哑地在她耳边响起:
“你觉得是朕害死了添福?你是不是觉得,若不是朕非得把你留在这宫里,添福也不至于因你而死?”
钟唯唯的眼泪再次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不愿提起从前的事,显得自己多有眷念,再被他嘲笑伤害。
所以只能说添福的事:“我再怎么不要脸,也还不至于把自己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去。”
本来就是她没有保护好添福,她有和韦太后等人斗争的决心和想法,却没有想到她身边的人会因此受牵连。
不但没有提醒保护添福,还主动把添福放出去,置身于危险之中。
“就算是你怪朕,也没怪错。”
重华低声道:“原本也是朕这个皇帝无能,才会让宫里这样乱,才会拖累你,才会让这些人眼里只有韦氏、吕氏,而无皇帝。”
他的语气既悲苦又自嘲,钟唯唯从未见过这样的重华。
在她眼里心里,重华向来都是做事又快又好,性子强横果决,骄傲又霸道的。
还有,她没有听错吧?
他居然说,因为他无能,所以拖累了她?
太阳是从西边升起来了?
还是天上下红雨了?
钟唯唯坐直身体,凑过去打量重华,莫非是因为没点灯,屋里也没其他人,所以他才敢说这个话?
她生出一种怪怪的感觉,忍不住道:“我是在做梦吗?陛下能让我留下来替您做事,那是天大的恩赏,我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又怎会是拖累呢?”
重华垂着眼一言不发,一直紧紧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骤然松开了。
钟唯唯有一点后悔,不过想到他之前对她做的那些事,忍不住还是恨他。
只是再难听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便气呼呼地往床里侧让了让。
他再怎么装可怜,她都不会同情他、原谅他的。
他们之间只能做同门,只能做君臣,这是她所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
重华静默片刻,低声道:“添福的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既然是朕的御前女官,除了朕,别人谁也动不得你,这是朕给你的保证。此外,你今天在万安宫说的那些话,朕心领了。”
除了阿姐和死去的许及之以外,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这样心疼他,为他打抱不平,敢以弱小之躯抗衡强权。
钟唯唯撇嘴:“陛下不必多想,臣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说完暗自觉得很爽,视他如粪土,就是这样的!
重华以前经常会这样干,显得她很自作多情似的,今天她终于也报复一回了!
以后一定要经常这样干!
重华居然没有发作,而是默默地陪她坐了很久。
钟唯唯躺倒,有气无力地道:“微臣病弱残躯,再不睡觉就要死了,陛下请回吧。”
“相信你也知道了,过几天,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会进宫。”
重华终于开了口,语气很是慎重小心,似乎还带着一点期盼:“钟唯唯,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问朕一个问题。”
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钟唯唯心里又酸又涩,说不出来的滋味。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
钟唯唯直觉重华是希望她问这个女人的事,她最想问的也是这件事。
他为什么会不顾多年的情分背叛她,那个女人是谁,哪里比她好?
他这样拖着她不放她走到底是想要怎么样?
重华道:“我会尽量。”
什么叫他会尽量?
钟唯唯突然之间觉得很没有意思,她亲眼所见,问了不过是自取其辱,还会暴露她的弱点和秘密。
哪怕已经输了,也要输得漂亮有尊严,最大的轻蔑就是不在乎。
她问他:“请问陛下什么时候才肯放臣出宫?”
重华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似乎对她的问题很是失望、很是难过、很是意外。
☆、81。第81章 警告(3)
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钟唯唯给自己道了声好,语气越发放松起来:“虽说微臣答应过要帮陛下的忙,不过微臣年纪也不小了,关在宫里太久,是会耽误了年龄的。将来太老,没人要,那可怎么好?”
重华身上散发出一阵一阵的寒气,他越不高兴,钟唯唯就越高兴。
添福的意外死亡、即将入宫的情敌给她带来的那些痛苦终于要减轻了些。
她越说越得劲儿:“虽然陛下之前曾经和臣许诺过,说让臣为您做几年事情就让臣走,不过您总得说清楚到底是几年。不然微臣心里无着落,做起事来也没什么盼头。”
重华自嘲一笑,是他又忘了,她的古道热肠讲义气,并不只是对他一个人。
她看不惯韦太后对他不好,同样也看不惯葛湘君受委屈、添福无辜身死。
不过没有关系,岁月那么长,宫里的日子如此惨淡无聊,怎能只是他一个人孤寂地行走呢?
多一个她陪着他,哪怕就是折磨,也总比行尸走肉好一些。
他站起身来,淡淡地道:“既然你问起,那么朕就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钟唯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重华的声音十分冷淡:“你听好了,从即刻起,你每做一件事并让朕满意,就可以提前一年离开。
十件事是十年,二十件事就是二十年,大事可视情况算五年或更多。”
数学渣钟唯唯掰着手指算了很久,也没算明白是怎么回事。
想要跳下床点起烛火,拿出纸笔画圈圈点点慢慢算,又觉得太过丢脸。
索性道:“请陛下恕臣愚钝,臣听不明白。”
“早就知道你听不懂。”
重华的语气里有一种直白的嘲笑:“比如,宫中女官役期为三十年,那你做满了价值三十年的事,即日就可以离宫。
哪怕就是一天之内做完这些事,也可以立即离开。”
钟唯唯不敢相信:“保证人身安全吗?”
不然就像上次一样,她才跑出清心殿,韦太后就派人在外面等着抓捕她怎么办?
“保证人身安全。”重华斩钉截铁:“之前许诺的丰厚赏金也会兑现。”
钟唯唯终于真的要开心点了:“那么,下次陛下吩咐微臣做事之前,微臣是不是可以事先问定这件事价值几年?”
“当然可以。”重华不高兴:“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坑蒙拐骗?那是天子所为吗?”
钟唯唯小心翼翼地问:“端茶倒水什么的算不算?”
重华不说话,冷冰冰地看着她。
钟唯唯撇嘴:“微臣恭送陛下,请陛下早点休息,龙体才能康健。”
她果然是一点都不怕他。
重华被她气得笑了,恨不得将她从被窝里拎起来狠狠收拾一顿,不然他心里那些狂虐的愤怒简直没地方发泄。
钟唯唯压根没有注意到重华的情绪变化,她专心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念念有声:
“役期三十年,如果是价值一年的事,那就是三十件……如果是价值五年的大事,那么就只需要做六件……”
重华眼里闪过一丝狡猾,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他说的是宫中女官的正常役期,并没有说她钟唯唯的役期是多少年。
且让她慢慢地算吧,长夜漫漫,总得给她找点事儿做。
有了重华许下的这个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