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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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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汉顿时两道眉毛竖起,凶狠的望过去。对岸的两人正在打斗,显然无暇发声,而另一侧立着一个面相猥琐的灰衣人,双手笼在袖中,眼神溜溜,正盯着自己手中的少女,。
  大汉自恃有力,见灰衣人身材瘦削,哪会顾忌,手中的少女恰好挣扎起来,大汉不耐烦的扬手欲抽,却是怔住了。
  原来一瞥之下,他发现,泥沙涤净后的少女虽然发丝散乱,泪痕斑斑,然而眉目清丽如琢,肌肤冰莹如雪,分明是个罕见的小美人,一身浸湿的衣衫也是精致华贵,绝非凡品,顿时大喜。
  花间梼舔了舔齿尖,神态轻浮,“这美人前些天我还见过,可惜被人搅了,今天跟过来本打算宰了臭小子,居然意外撞上,得来全不费功夫。”
  大汉虽然没听明白,也知对方看中了自己手中的猎物,闻言大怒,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凶态毕露。“我看你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大汉自恃体格强悍,一拳挥去虎虎生风,换了旁人必是鼻青脸肿,哪想对上了更辣手的恶徒。
  只见金钩一掠,大汉胸腹蓦然飚出一道血线,哗拉啦内脏挤绽而出,竟被直接开了膛。他凶戾的脸一片骇然,怎样也捂不住肚肠,发出一声绝望的嚎叫,颓然而倒。
  灰衣人提起昏厥的少女,转头向坡上两人得意的笑了笑,“这位兄台,我本打算和你一起做了这小子,如今就让给你了,先行一步,后会有期。”
  他三两下掠远了,苏璇越发着急,池小染觉出对手已乱,一抖刃影如飞絮染林,片片皆是杀意,着意要将少年毙于剑下。
  不料青枝猝分,一夺九星,刹那穿影而来,这一式极精妙,池小染腾挪闪开了数处,腰上仍受了一击,隐隐作痛。
  苏璇臂上中了一刀,好在伤口不深。
  池小染虽未见血亦是震骇,对方所持的仅是一段青枝,要是换成精铁长剑,可想结果如何。
  远方又有人以轻功疾掠而来,来者一身道衣,腰悬长剑,池小染知必是少年的同门,再留下去讨不了好,立时腾身而走。
  这次的来者正是冲夷真人,城内打斗的秩闻传得飞快,他听闻之后一路寻索,心急火燎的追来。惊退了池小染,冲夷真人顾不得追赶,一把扶住苏璇审视,见他衣衫透血,禁不住一惊。
  “师叔不必担心,只是小伤。”苏璇平抑下气息,眸中有一丝痛悔,“我没能救得了,她还是被花间梼带走了。”

  花间梼走了好一阵,去向不明,已经无法追赶。
  冲夷真人一边替苏璇裹伤,一边听他道完首尾,不由唏嘘,“柯家这两日在城中秘密寻人,据说洪水破城时有家人外出,不巧被水冲走,应该就是你所见之人。没想到她流落城外,再度碰上了恶徒,这姑娘大概是命中有此一劫。”
  苏璇实在说不出什么,以为已护得她无恙,结果却是枉费心力,并无不同。
  大汉早已断气,也不知人是如何落到他手中。两人沿着少女逃来的方向寻去,不出数里发现了一间孤零的村屋,外门未阖,内里无人,灶房门上蹊跷的挂着一把大锁。
  冲夷真人直觉有异,破开锁推门而入,见里面又脏又暗,满是烟灰的污痕,一角堆着杂乱的柴火,灶旁置着一方被油渍和灰渍混得看不出颜色的厚木案,剁着一把锃亮的菜刀,旁边放着一个深阔的木桶。灶堂内的柴火犹有余温,屋内气息腥热,有一种怪异的油腻。
  城外遍地饿殍,这间灶房居然还有东西煮食。冲夷真人疑上心头,揭开锅盖,脏污的大锅确实满盛着白花花的肉。他瞬时生出一个念头,再看一旁的深桶,里面居然搁着人的断肢。
  冲夷真人如受雷击,退了一步,鞋底传来咯吱沙响,细看满地碎骨,一时间毛发俱耸,立时奔出屋子,胃部一阵翻腾,险些在院子里呕出来。
  苏璇沉住气在灶房探视了一阵,出来道,“这人是个屠户,习惯了食人,可能拣了活人就放两天再吃,不想柴堆后面被野犬刨了个洞,人从洞里跑了。”
  一个娇弱的世族小姐在这地狱般的灶房困了两日,未被吓疯,还能有勇气出逃,可谓不易。冲夷真人半晌才平下心境,恨声道,“以同类为食,毒若虎狼,全无半分人性,此人死有余辜。”
  苏璇没说什么,冲夷真人看着奇怪,“你难道不觉恶心?”
  苏璇低声道,“入荆州的一路,常见饥民易子而食,道旁相烹。”
  大荒之年,弱肉强食,人与羊原本也没什么区别。
  冲夷尽管听过饥民之惨,怎抵得过眼前亲见,怔了许久涩声道,“天地不仁,夫复如何。”
  暮色沉下来,苏璇将屋内的柴草挑松,擦亮了火折子扔进去,熊熊的火光吞没了旧屋,风卷着火星升得极高,冲夷真人诵了一段长长的道经,超度不知名的冤魂。
  苏璇在数丈外看着,忽的一物袭来,被他抄入手中,远处人影一闪,消失在了黑夜里。
  苏璇低头看向掌中的树皮,就着火光依稀可见炭灰划出的字。
  长空老祖,正在渝州。

  池小染在黑夜中纵掠,腰际被击伤的地方仍在疼痛,却想放声长笑。
  难道只有少年懂得借力打力?既然对方剑法精妙,出身正阳宫,杀之后患无穷,大可略施巧计,让少年自蹈死路。这条路走不走,全在少年自己,可名门正派的少侠,初出江湖心怀天下,能为了一个村女杀五鬼,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从长空老祖手上夺食,下场不问可知,池小染就等着少年撞上一块坚不可摧的巨石。
  少年的血总是热的,眼眸清越明亮,光明得让人憎恨。
  池小染很期待这热血畅快的流出来,一点点变冷。

  ……



   第6章 坠梦魇
  女孩几乎期望自己快些死去,或许唯有这样,才能从无边的恶梦中醒来。
  几日前,她还在亲人无微不至的呵护下,就算外出赴长史千金的笄礼宴,也有府兵与侍女的陪伴。怎会前一刻还在长街,后一刻就有漫天漫地的洪水扑来。
  护卫去了哪里?随身的侍女和嬷嬷又在哪?
  她在水中浮浮沉沉,不知喝了多少脏水,等从昏迷中醒来,已置身于一间肮脏可怕的屋子。
  她的眼泪流了又流,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告诉自己一定是坠入了梦魇,才会看见凶汉在劈砍死尸,将人肉放入锅中烹煮;才会听见他啃食同类的手指,将骨头唾至地上;甚至连那只半夜钻进来寻找剩骨的野狗,也像梦魇的一部分。直到她顺着柴堆内的破洞钻出室外,踩在褐黄的地上,才有恍惚的清醒。
  她顾不得数日未进食的虚弱,拼尽所有力气慌不择路的奔逃,恶魔还是在溪边追上了她,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忽然有热热的东西溅上她的颊,又腥又烫,她摸到满怀鲜红的血,神智瞬间化作了空白。
  醒来后她仍在地狱,恶魔换了一张面孔,穿灰衣的男人有狼一般的脸,比壮汉更加可怕。
  她隐约记得祈雨的那日,曾在楚王殿的后厢见过这张脸,来不及惊叫就失去了意识,后来还是被姐姐推醒,笑她睡得沉,做了一场昏梦。
  可这次不是梦,恶魔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他命令她吃,她不能不吃;命令她换衣,她不肯动,他就直接撕她的衣;她尝试逃走,恶魔轻易就将她捉回,甚至随手杀死一个路人作为对她的惩罚。她眼睁睁的看着血溅出来,无辜者在地上垂死的蠕动,耳边充斥着凄惨的痛嚎。
  她从没见过这样可怖的情景,做梦都控制不住颤抖,尽管恶魔没有伤她,却比食人的壮汉更可怕,恶狼般的眼睛带着让人悚然的淫猥,还强迫她吃了药,变成了一个哑巴。长街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觉察她的绝望,哪怕捕快从身边路过,她也不敢伸手去求救。他用邪恶的戏耍摧毁她的意志,让她彻底丧失勇气,明白自己永远也逃不掉。
  路一天远过一天,亲人遥不可及,她仿佛活着堕入了地狱,每一天是无边噩梦,她甚至产生幻觉,一时仿佛回到了琅琊的家,看见了父亲与祖母,下一时又回到绝望的现实,心神受尽煎熬。
  就在她近乎要疯掉的时候,恶魔将她带进了一个镇子。

  小镇落在山势连绵之地,山泉与云雾相济,让这里避过了旱蝗和饥荒。因是来往的要道,镇上客栈林立,酒旗飘飘,店家热情又有眼色,哪怕一个男人携着美丽少女同行,少女时时面露恐惧,怎么看都异样,店伙也绝不会问不该问的话。
  世事千奇百怪,有蹊跷又如何,一旦天明宿客自去,何必多事探究,给自己惹一身骚。
  对于店伙殷勤的逢迎,花间梼相当受用。
  他平素纵情享乐,不出三日必会采花折柳,奈何小美人是用来讨好老祖的,再馋也不能染指,路上憋了一肚子淫火,早就受不了。此刻抵了镇上正好快活,他一张脸泛起邪笑,叫了最好的酒菜,又丢了块银子打赏,让店伙从花楼喊来两个标致的粉头作陪。
  不过花间梼到底是老江湖,深知猎物的重要,哪怕美酒在案,粉头娇笑着围上来,他先将小美人点了穴道,扔去屋角的胡榻,确定人在眼皮底下万一无失,这才开始纵情享用。
  烛光映着红纱,影影绰绰的摇晃,屋内□□不绝,几人一边饮乐一边调笑,花间梼的酒意也有了七分,突然一个人扑进来,拳风袭面,惊得花间梼摔开粉头纵出丈外,刷的亮出金钩。
  袭击者是个油光满面的胖子,面上肥肉极多,挤得小眼成了一条线,一双大耳迎风,有几分似席上的猪头。但见他笑嘻嘻开口,全不顾粉头花容失色的尖叫,“老梼,你这可是乐得很哪。”
  见了来人,花间梼松了神色,悻悻然收起金钩,“乐个屁,我一路啃灰吃土的奔过来,才刚喝了两杯你就来闹场。”
  胖子也不客气,捉起一只猪脚据案大嚼,咯吱咯吱咬得满嘴流油,“我是好意来提醒你,老祖前次召集,你躲在荆州不理,老祖可是异常不快。”
  花间梼神色一紧,色心顿去,斥退了粉头在案边坐下,“老祖召唤,我也心急如焚,偏是荆州锁城数月,动弹不得,幸好前些天洪水洪冲破了城墙,这不就立刻赶了过来。”
  胖子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你的传书是这样写,老祖好像不怎么信呐。”
  两人面和心不和,互相挤兑惯了,胖子一径幸灾乐祸,花间梼如何不恼,奈何情势不妙,发作起来更容易落了把柄,唯有忍着气道,“你在老祖身边服侍得他处处安乐,我陷在异地身不由已,只有惦记着物色一份大礼,好不容易弄了个绝色美人,老祖见了必然称心。”
  花间梼诉苦中不掩得意,胖子拎着一截猪骨啧啧道,“就刚才那几个货色?我看你还是紧一紧皮,好生想想怎么求老祖息怒。”
  花间梼毫不在意嘲讽,舔了舔尖牙道,“那些庸脂俗粉算什么,我挑的小美人嫩得能掐出水,无一处不精致,又是世家贵女,万金难求,岂是寻常货色可比。”
  胖子顿时生出了三分兴味,“吹得跟天仙一样,人呢?我也瞧瞧。”
  花间梼傲然斜过眼示意屋角,眼风才晃过去,激灵灵一惊,打了个冷战。
  幽暗的胡榻空空荡荡,别无人迹,惟有丝丝夜风悠凉穿扉。

  ……



   第7章 巧夺猎
  客栈二层东南角,两扇半开的窗棂猝然迸碎,流星般纵出两个人。
  一个削长,一个肥硕,两人在檐上起落搜寻,向四处张望,通身杀气腾腾。
  客栈内灯火点点,人声未息,削长的影子掠回去,内外很快传出惊喊,十几个人连滚带爬的逃出,店伙恐惧的哆嗦,顺从的燃亮一盏又一盏灯笼,将客栈里外映得犹如白昼。
  花间梼暴跳如雷,怒声咆哮,“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想是嫌命长了,等找出来我要亲手将他抽筋扒皮!”
  掌柜和店伙亲眼看见狼脸的瘦子一拳将桌案击成了碎块,更是大气不敢出,吓得在堂案后瑟瑟发抖,客栈里外安静得像坟场,只有隔楼的乐声依然热闹。
  胖子见着同伴大动肝火,半是疑惑半是戏谑,“老梼,你别是故意设局,糊弄我替你在老祖面前开脱?”
  花间梼越发恨怒,“这能有假?你把方才的粉头抓过来问,我亲手将人扔在胡榻上。”
  胖子无谓的拔了一根鼻毛,“如今人呢,跑了?”
  “那小娘皮不会武功,被我点了穴道,一步都走不动,必是给人劫走了。”花间梼清楚自己又多了一重嫌疑,强忍恼怒赌咒发誓,“要是有假,我不得好死。”
  胖子似信非信,小眼珠转来转去,“这可奇了,能偷空从你我眼皮底下把人弄走,绝不是泛泛之辈,你前一阵做了什么,招惹了谁?”
  花间梼逐一踢开客房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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