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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周围似乎围了许多人,看不大真切,最近的是左卿辞,她从没见过他这样慌乱,好像她变成了一张破碎的宣纸,她很想安抚他的恐惧,然而一张口就有温咸的东西从唇角淌出。
她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糟,细齿被血染得鲜红,汗水浸透她的身体,脸额一片赤红,肩臂与膝腿惊人的肿胀。
左卿辞取出双龙犀咬断一半,嚼碎了喂她服下,唇角啮破了都未觉。
白陌抖着手拿出药瓶,左卿辞一把夺过,倾出药膏抹在她的臂腿,用银针舒缓筋络,反复按捏,如此数次,她才像一只弱猫般哼了一声。
众多江湖人屏息而待,见上药自觉的避开,听到声音才算松了半口气。
轰隆的坍塌声停了,石门被烧得炙烫,浓烟从山道漫来。劫后余生,所有人俱是后怕,要不石门未能闭合,此时都要葬身火海,对恶教的毒辣越发恨意深重。
苏璇与严姚两位掌门不知去向,举目四望密林幽深,敌情莫辨,殷长歌分人探察,又与各派商议,发觉左卿辞起身,立时回望过来。
左卿辞不待他询问,冷冷道,“他们特意将战力最高的人引走,一定另有埋伏,这是血翼神教后山,右侧是瘴气密布的黑水沼泽,从左边三十丈外的林道转进,有数条岔路,东南的小路通向恶教的核心。阿落的伤暂时稳住了,我会随时照料。”
听说苏云落暂时无恙,气氛微松,陆澜山满是惊异,问出了众人共同的疑惑,“左公子怎么对路径如此清楚。”
左卿辞沉默片刻,薄唇紧抿,“阿落两年前寻药时入教探过,当时还没有如此厉害——”
他抬起眼,冰冷的一扫碧翠的山林,紧紧掐住了指。
………
第119章 雀伺蝉
机关牵动,石壁无声的滑开,现出了一条隐秘的通道。
通道曲折潮湿,封闭已久,气息却并不浊秽,发亮的苔衣在幽暗中散出星星碧光,映得通道微明,甚至不需要火把。
朱厌带着长老,领着几个神奴进了通道,回头见六王仍在原地,不快道,“不走?那我闭了通道,要不是我爹吩咐,才懒得带你。”
六王也不恼,带着池小染与几名护卫跟进,“我是担心你父亲,既然他将萨木尔要过去,说有所布置,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离开,难道没有致胜的把握?”
通道的门闭上了,四周陷入了完全的寂静,唯有荧荧的碧光一路延伸,朱厌其实也在担忧,只是讨厌六王,不肯流露,“那么多中原人当然不易对付,才让我们避开,一旦胜了自会寻我们回去,说来这些麻烦还不是你招惹的。”
六王不紧不慢的跟着,“你父亲是为家族复仇,并非为我,他曾是中原王侯世子,怎么会甘心一辈子在这种地方。”
朱厌冷嗤一声,“我从没听他抱怨西南不好,只听你句句念着中原繁华,既然如此,怎么不好好当你的亲王,叛什么乱。”
六王幽幽一叹,“假如你天生就拥有的东西被人夺走,还得仰其鼻息,日日跪拜,如何忍得了。”
朱厌压根不为所动,“我爹说中原皇帝争位常有兄弟相残,父子相杀,赢的人才能得到一切,哪来什么天生拥有。你不想见仇人,放弃做亲王,当个和尚不就成了。”
他说话尖刻,毫不顾忌,生生噎得六王一哑,停了停才道,“你可知荣氏一度曾经何等荣耀,你的祖父威望极高,却因莫须有的罪过被迫自尽,祖母贤淑典雅,在狱中不堪受辱撞柱而亡,你父亲年少出众,连先帝也赞他为荣家千里驹,前程无量,却被应德帝千里流放,受尽苦楚。”
朱厌静了一刹,突然嘲笑,“你这么恨皇帝,难道是为我家抱不平?”
饶是六王心机老练,也被激得颊肉一跳,恨不得掐死这小子。
朱厌从小在神教地位特殊,又被荣隽护着,养得他跳脱而刻薄,对于如何气死人极有心得,“我有个姐姐,有一半血脉相同,却很爱用鞭子抽我,待我比外人还恶毒;你嘴上说亲人,却不断哄人做蠢事,替你去追逐幻想的皇位,比她还令人厌恶。”
六王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朱厌可不会就此打住,他一撇嘴讥道,“你连我都骗不了,还想骗我爹?他叫我不用听你的鬼话,看在亲人都没了,让你活下去就算对得起了,等出了教各走各的,可别缠着我。”
六王咬着牙,对身后比了个手势,恻恻一笑,“表侄这般机灵,怎么能放你一个人走。”
他话音未落,池小染已贴近了朱厌身后的长老,突然一刀劈出。
长老猝不及防,醒觉已迟,勉强一侧,被刀劈入面颊,迸出了一声惨叫,神奴失了前行的操控,顿时不分敌我的扑人,被几名侍卫挡下。
长老伤了口颊吹不了铁笙,无法控制神奴迎敌,通道又不利闪躲,没几下就给池小染斩中颈项,呜呼而亡。
朱厌惊得一身冷汗,他连贬带讽骂的痛快,却没想到六王竟然翻脸动手,方要逃走,池小池的刀已经挥来。
朱厌武功寻常,给压得手忙脚乱,无法分心驭控傀儡,强撑着道,“你敢伤我?我爹饶不了你!”
六王悠悠道,“谁说是我伤的,中原人伏在外头,表侄非要独行,幸好被我救下,虽然身受重伤,人也傻了,好歹还是留下了一条命。”
朱厌气极,不等他说话,六王一笑,幽绿的苔光映在脸上,说不出的阴森,“等他应付完中原武林人,清退朝廷的大军,独子又成了废人,能倚重信任的还有谁?”
朱厌听得寒意更甚,眼看要伤在刀下,忽然通道传来一声轻啧,池小染骤觉劲风穿来,惊而速退,一只腐白的尸爪擦过他的鼻尖击上石壁,捶得砰然一响,石屑纷飞。
神奴猝然凶猛起来,自然是有人操控,池小染盯住通道来处,厉声而喝,“谁!”
几只神奴攻势更疾,没几下已经有侍卫撑不住,被一爪破腹,迸出了惨叫,池小染顾不上再攻朱厌,回身护住六王,不出一刻,几名侍卫已被神奴格杀,死状极惨。
朱厌惊魂未定的逃出丈外,看池小染被神奴围攻,拿不定来者是谁,心头转了几下,试探的一唤,“穆冉?”
通道一头有人行近,绿光映出一个邪气的青年,吹着铁笛正驭控神奴,可不就是穆冉。
池小染被四个神奴围住攻击,他想杀穆冉又冲不过去,使出浑身解数周旋良久,斩了两具神奴,自己也给挖穿了肺腑,口鼻直涌血沫,无力的滑坐下来。
穆冉这才满意的收手,对着朱厌吹了一声口哨。“教主也太疏漏,居然让你带着忘恩的恶狼,要不是我跟着,你已经给狼吞了。”
一转眼护卫和近侍俱灭,仅余六王一人,纵是他再狡利,一时也慌了,额上渗出了冷汗。
朱厌逃过一劫,看似松了口气,心底警意更甚,“你怎么会进来。”
穆冉痞气一笑,“教主只惦记自己的儿子,我又不想死在山上,唯有脑子灵光一点了。”
这人竟然窥伏在后,不动声色的跟来,话中毫不掩饰背叛,朱厌退了半步,嗓子发干。
穆冉可不在乎他怎么想,一踢池小染,确定已断气,看向六王道,“至于你,让神奴撕了吧。”
六王勉强镇定,“我在中原藏了很多黄金珠宝,足可让穆护法一生享用不尽。”
穆冉有点牙酸似的一呲,“你跟丧家犬一样被人撵出中原,连神教也给毁了,还想用黄金蒙人?”
他懒得多说,一笛扎下去,六王拼命一挡,被戳中手臂惨叫起来,就在此时,蓦然一把弯刀飞来,刀势如火,劈断了穆冉的铁笛。
朱厌定晴一看,居然是六王身边的高手萨木尔,形同又来了一只恶狼,少年顿时不管一切,向出口狂奔而去。
六王绝处逢生,疼声音都变了。“快——快杀了这蛮子!”
穆冉全没想到后面还有人,意外失了武器,一边躲避一边大愕,“你不是给教主唤去?怎么会来此!”
萨木尔弯刀翻飞,冷声道,“他给我的任务就是盯住你,一进通道,就地格杀。”
穆冉目瞪口呆,全没想到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跟缀,其实乘黄早已料到,令萨木尔黄雀在后,他气急败坏的脱口,“这个老王八!要不是我跟进来,他儿子都给人砍了!”
这一点确实在乘黄意料之外,他心思缜密,千防万防,唯独没想到六王会对朱厌下手。
萨木尔不清楚内情,只知穆冉怀有二心,在通道内袭杀了多人,自然是敌人。他的功夫本就在对手之上,刀意吞吐,纵横翻飞,穆冉背伤未愈又失了武器,应付起来更为吃力,他避过斩来的一刀,一振臂四枚银环飞出,萨木尔一刀横扫,不料两环化为长蛇噬来,另两环弹出数十枚毒针,他擘手捉住毒蛇疾掷回去,同时刀势倾出,卷得毒针倒飞,然而胸口已中了穆冉一拳,他猛一吸气,胸膛一凹硬受一击,弯刀飞斩,劈中了穆冉的胸口。
这一下两败俱伤,穆冉撤身向出口逃去,萨木尔运息化去胸口的滞痛,刷刷砍死余下两具行尸,拔足追了上去。
幽绿的通道余下六王与几具死尸,蓦然有物支起,六王一看大骇,原来一个被池小染砍倒的行尸竟然未死,只是身躯从肩膀裂到腰际,此刻犹要袭人,拐着臂向六王爬来。
六王骇得险些厥过去,连唤萨木尔,怎奈人已经去远,加上通道弯折,声音难以传远,眼看行尸一步步欺近,六王肝胆俱裂,拼命挪动双足,向来路逃去。
………
第120章 黑神台
山脚下的林深处有一方流瀑,水幕后的石壁突然移开,一个少年从洞内扑出,穿过水幕冲入了林间,惊得几只飞鸟扑翅而起。
少年仓惶的一顾四周,择了一个方位逃去,在林间消失了身影。
过了一阵,一个胸前染血的青年狼狈奔出,摸出一包□□,擦燃后向通道内一掷,同样飞遁而走。
引线滋滋冒烟,即将燃爆的前一瞬,一个胡人青年纵身而出,被震爆的气浪掀得高抛而起,落在草地上滚了数丈,惊人的震响在山林回响,整个洞口塌落下来,瀑布也断绝了水流。
穆冉听见震响,料敌人被封在洞内,这才缓下奔逃,他旧伤与新伤交迸,一时疼痛欲裂,咬牙取出创药,自行上药包扎。
他不是不懂变通的塔叱,也不是服膺乘黄的婴瑶,中原大军征伐的消息传来,他就在盘算退身之路,盯住朱厌果然有效,□□是他早已备好,用来堵住通道,防止乘黄追击,除了意外受伤,一切几乎与计划的无异。
萨木尔一刀斩得不轻,穆冉汗淋淋的上完药,方要离开,忽然来了一个人。
这人穿着中原士兵服色,腰也绑粗了,然而脸庞白润如玉,烟眉秀目,居然是个男装的女子,见了穆冉,她现出惊讶之色,“穆护法?怎么会是你,还伤得如此之重?”
穆冉见过她,认出是薄侯身边的近侍,也是六王的人,想必是来此接应主人,顿时动了杀机,佯作虚弱不支之态,女子果然上前相扶。
穆冉一指远处,刻意引得她望去,“敌人进了神教,你的主人已经逃出来,在那——”
他的手贴近她的颈,方要发力,蓦然腰间一阵刺痛,穆冉难以置信的低头,见一把细长的匕首从腰侧没入,几乎至柄。
女子如一只轻灵的燕子掠开,妩媚的双眸带着嘲讽。
穆冉一阵阵的冒冷汗,甚至能感到剧毒随血脉行走,迅速麻痹了躯体,他想取出药蛊解毒,却连手指都抬不起,踉跄了两步跌下去,面上犹有不甘。
萨木尔追来时,见燕宿雨立在一旁,树下的穆冉面色发乌,已然断气,不由怔了。
燕宿雨见了他毫不惊讶,“他的伤是你弯刀所斩,我认出来,自然不会上当,王爷呢?”
萨木尔伫立半晌,实在难以理解,“我追敌的时候秘道塌了,王爷未能出来,大概已经回转教内,你不是已经背叛,问这些做什么?”
燕宿雨望了一眼山头,垂睫一笑,似有些惋惜,不答反问,“那你打算如何?”
这一言将萨木尔问住了。
燕宿雨见他不答,从穆冉的尸身拔出短剑,“六王当年有意刺杀天子,让何安弄了一批孩童送去贵霜学艺,途中碰上大漠狂沙,几乎丧尽,只有你生还归来。这些说是栽养之恩,其实与养狗无异,你这时还在为他效力,是决意要与他殉葬?”
萨木尔握着弯刀,浓眉深蹙,一时未答。
燕宿雨拭净短剑,轻道,“其实被你殴打致残的并不是什么大内秘使,仅是个地头蛇,他对胡人的百般凌虐,也是刻意设的局。”
萨木尔一震,霍然脱口,“假的?不可能,那时——”
燕宿雨的笑中含讽,“没有那场全城锁拿,悬红重缉,你怎会对六王感激涕零,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