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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错误的报恩套路-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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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面是郡主准备的嫁衣,绣了一半不到,郡主的眼睛便是不好使了……郡主说,还是应该她来绣,我们就没动,这一套,王爷不要,我留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应该给大人。”
  又拿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枚平安扣,正是云涯送给夏暖的那一枚。
  “这是郡主有次晕倒之后,就摘了下来的,郡主让放在箱子里,我想着,该是给大人的。”
  最后拿出个小盒子。
  打开来是三封书信:“这是郡主写的,写了许多,留下的就这三封,郡主也没说,但我知道是给大人的。”
  洵青看得云涯一眼,对方已是眼眶深红。
  她叹口气道:“我还有个锦囊,里面有一缕郡主的头发,郡主曾经说过,要我带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恕我,就不能给大人。”
  云涯一样一样看过,伸手去摸那月白的春衣。
  手到一半,落在空中隐隐发颤,他根根手指收紧,又放于身侧,闭眼半晌,睁眼时吐了口气,极力压抑着。
  云涯伸手取下脖颈上的那一枚平安扣,只道:“能劳烦姑娘将这两枚平安扣一起编成链子系在手上么?”
  洵青诧异,顿时反应过来另一枚指的是夏暖留下的那一枚。
  “大人稍等,我不是太会这些,我将霜河叫过来。”
  云涯点头,又问:“这个大箱子我能一齐带走么?”
  洵青:“可以。”
  洵青带霜河回来后,云涯坐在夏暖闺房中,安然望着窗外纷飞大雪,只是方才拿出来的东西都被他一一收好了。
  霜河测过云涯手的尺寸,取了些朱色绳结来编手串。
  云涯整个过程都极安静,霜河将之前在平安扣上链子的碎石也编进手串,编好之后,云涯试了试,刚刚好,就戴在了手上,随手拉起袖子掩住。
  临了要走。
  云涯问了句:“她走的时候,难受么?”
  本是长久的沉默,他蓦然一出声洵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在小几上像是睡着,手中握着寒梅,脸上……”
  洵青没说下去,云涯去看她,洵青苦笑还是说完了。
  “泪流满面,想来,是舍不得走。”
  云涯要动的身子又静止片刻,舔舔唇,沙哑道:“谢谢姑娘。”
  洵青摇头。
  云涯不再问,带着箱子走了。
  洵青看着他的背影在大雪中踽踽而行,说不出内心的难受。
  送走云涯,洵青蓦然想到,她也该走了。
  此念一起,她竟然觉着十分惘然。
  天地之大,自此,孑然一身,无处为家。
  踏云楼。
  看完信,数完东西,已是夜深。
  洗漱罢,将大箱子放在床头。试了试那身月白的春衣,刚刚合身,连纹理都绣的不显山不露水,挺好看。云涯小心将衣服脱下来,叠好包上,放在箱子里。又将紫檀匣子抱出来,独自坐在床上,慢慢打开,一身正红绣金绕银。
  左边衣领上有凤,右边衣领上空空一片,那里本该有一只凰,大夏常见的嫁衣模样,云涯的手落在空空的右处,指尖颤抖。
  忍了一日的泪,就这么突兀的落了下来。
  他扶着匣子盖,低下头去,肩头抖着,泪流着。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以前还有一只手执意要去摸他的脸。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是春日。
  洵青初五就离开了安阳王府,踏云楼隐隐有些消息,却并不能时时知晓人在哪。
  云涯自那日出去后,回来又养了一段时日。
  身子彻底差不离后,开始处理踏云楼中的事物。
  堆积的事物,十日就理顺了,张竹不走了,在京城置办了宅子,和南夜阑的婚事定在夏末,时不时回踏云楼看一眼。
  期间宁植来找过一次云涯,水千隐隐听得争吵声,宁植走的时候倒是一脸平静,只是云涯气的回屋躺了一下午,众人都不敢过去。
  第十一日。
  云涯问水千:“之前让你找的孩子找的怎么样了?”
  水千:“有几个根骨好的,都在外楼。”
  云涯:“我去普渡寺一趟,后日回,回来了要见他们。”
  水千应是。
  再去普渡寺,云涯心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差。
  夏暖的长明灯本是生灯,现在已经移换了位置。
  云涯找到的时候,为灯添满了灯油。
  静静在灯下坐了一个时辰。
  住持到的时候,云涯就看着那灯。
  住持和安阳王交情匪浅,合掌宣了声佛号,道:“逝者已逝,云施主切莫太过悲伤。”
  无数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片刻后,云涯首次回答了句:“不知如何看开。”
  “死者皆入轮回,郡主这一世已然过去,再不受毒发之苦。”
  云涯未回头。
  “皆言人死如灯灭,但那是对死者而言。活着的人,譬如我,譬如王爷,都是当局者迷,看不开的。”
  住持不再劝,坐在云涯身侧,念了段往生咒。
  住持要走的时候,云涯道:“大师,后山多桃树,我想挖一颗走,可否?”
  住持:“缘何?”
  云涯:“我和郡主相遇在后山,那时,桃花正开。”
  住持:“如此,云施主请便。”
  云涯在山上多住了两天,到处走动时路过一块大石。
  他问:“为何叫封刀石?”
  随行的小沙弥道:“有许多江湖人士来我普渡寺皈依,造下过杀孽的,用此石磨刀封刃,方入我佛门。”
  云涯看得那石头一眼,点了点头。
  桃树挖松动后,云涯没立即挖出带走。
  他离开普渡寺前又去了那石头处一趟。
  取出常年的佩剑,已剑刃拭石,剑锋不再。
  收剑入鞘,转身离去。
  

  ☆、葬平生·终回

  春初来的快,三月不过半,桃花开遍护城河,踏云楼里什么都不缺,花却没几朵。踏云楼的事情循序渐进,云涯常常也能空出些时日。
  水千找来的孩子,他瞧过了,有几个,根骨倒是不错。选谁,倒还拿不定主意,只有再多看一段时日。
  这些日子,踏云楼中人已经摸着规律,往往堂里找不着云涯,指着烟雨阁和护城河去,一找一个准。
  水千转过几处拐角,在南岸找着在石亭中的云涯,他侧坐于长凳,背靠亭柱,屈一膝于凳子上,手肘随意搭在膝盖,在他后方水千顺着他视线往前看去,只有护城河的流水迢迢与桃花烂漫。
  以往心情不畅还会提一壶酒,现在,似乎,连酒都戒了。
  云涯不回头问:“出什么事?”
  水千道:“陛下,传召。”
  云涯垂目:“你下次就回传召的太监,说,我想去了自然会去的。”
  这话有些张狂,水千只点头。
  走上前,水千问:“有什么好看的么?”
  云涯问:“什么?”
  水千:“这护城河,你时不时都要来坐坐,有什么,好看的?”
  “没有。”
  “那你还……”话没说完水千便是止住了。
  云涯不再说话,不喜不怒不悲,所有的神色都好似从他的脸上消弭,只留一张美人皮相。水千瞧着他干净的侧脸,闭眼轻轻叹息,转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待人走后,云涯伸出纤长的指,接住那枚飞至手中的桃花瓣,粉嫩明媚,带着勃勃生气。流转翻覆掌心,花瓣又渐渐落到亭外泥土中。
  云涯闭眼,右手指缓缓抚着左手腕上的平安扣,却并不掀开衣袖来看。放下手,又去看流水落花,整个人静止成画。
  待得桃花谢了,云涯再也不去护城河晃悠。
  某一日他起身,再也不觉得眼眶红热,胸口灼烧,便是换了身正装,入宫。
  走过踏云楼大门边时,水东特特叫住云涯,问:“要我一起么?”
  云涯脚步一顿,轻摇头,即提步离开。
  水东瞧着他的背影。
  背影,是云涯最近留给踏云楼每个人的最多印象。
  夏立再见到云涯时。
  对方安然得让他有些隐隐说不上的难受。
  随口聊几句,云涯连话都少得很。
  夏立倒连叙旧都弄得有些尴尬。
  云涯似是看出,道:“臣这些日子不爱多言,陛下见谅。”
  夏立笑笑,道:“下个月,小皇子就要出世了。”
  “恭喜陛下。”
  夏立:“你……近日来,还好?”
  云涯似有可无道:“也就陛下见着的这样。”
  “三军不日将班师回朝。”
  “臣在此先恭贺过陛下。”
  夏立:“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云涯深吸口气:“有一件。”
  夏立:“什么?”
  云涯恭首道:“臣同陛下一齐长大,心里自然是知道陛下的宏图伟业,走前还想劝陛下一句。若是想收拢兵权,多则十五年,少则十年光景。这里面的时间算计,当然不包括动用将军重臣的子嗣,柏家根基太浅,扳倒安阳王……陛下怕是难。”
  “哦?”
  “至于通商权,若是从太子开始教起,又要这天下升平,待陛下孙儿当朝,可以一试。”
  夏立握紧椅子,盯着云涯一字一句道:“你这么说,不怕大不敬?”
  云涯笑:“不外乎是受些皮外伤,陛下又杀不了我。”
  夏立紧皱眉眼,瞪视云涯。
  云涯神色极淡,是夏立未见过的淡然,不是怕抑或不怕,是一种不在乎的淡然。
  云涯起身作礼,告退。
  “等等,刚才你说,走前?”
  云涯脚步微顿,并不回首,道:“再过些日子,臣要去其他地方,不能为陛下分忧,也就不给陛下添堵了……”
  夏立怔忪。
  云涯:“阿立,君王之道乃是孤道,就此别过。”
  “怎么,连你也不能为我分忧了?”夏立轻声道,说不出的怅然。
  云涯一拂袖,走的洒脱:“道不同不相谋。”
  儿时情谊,今日两清。
  这御书房云涯来过许多次,有愤怒有不甘有埋怨有欢喜。
  唯独今日,他分外平静。
  六月初夏,南夜阑算了个好日子出来,说是普渡寺的秃驴们暗示的,张竹拿她无奈,遂将本定的婚期提前了些,热热闹闹办完了,夏玮萧羽送的礼物不少,新宅院临近安阳王府,南夜阑好动,萧羽好东西多,常常走动着,两府关系不错。
  云涯选了个孩子,已是有十三岁,有些根基,但是毕竟年纪大了些。
  云涯也不急了,想着,先养着,若是有差池,再说也行。
  他为他起名,花远。无字。
  花是按照祖上在青燕堂排好的既定姓氏沿用下来。
  花远此子,看着有几分清秀,眸子中透着狡黠,张竹看过,是有几分可造之材,然则云涯也不能算是他一手教导的性子,故他也说不上个什么,只能静静查看以待花远长大些。
  张竹和南夜阑的婚事之后,云涯终于去拜访了一趟安阳王府。
  夏玮和云涯有些相顾无言。
  夏暖在时还好些,夏暖不在了,气氛僵硬的很,再则夏玮第二日就将夏暖发丧,云涯心里虽觉着本该如此,可是说心里能坦然接受倒还是没到那么大度。皇亲贵族一旦入皇陵,除开祭日外,一般是不给外人见的。云涯到现在,也没给夏暖坟头烧上一柱香。
  说不怨,真的还做不到。
  萧羽和云涯寒暄一会儿,两人话都少。
  萧羽问了问云涯近况,得到一些很周全的回复,心里暗暗叹气的同时,也有些隐隐心疼。
  云涯说了几句开门见山道:“其实此次来我是有东西带给王爷和萧大人的。”
  言罢,从手中摸出一封信。
  “这是小暖留给我的其中一封,但是我觉着应当是给王爷和萧大人的,小暖不敢明着留,所以到了我这儿。要不要给王爷和萧大人我想了很久,想罢,还是拿来了。”
  将信恭敬放在桌上就要告别。
  萧羽在云涯临走前叫住了他,道:“平日没事,可以多来坐坐。”
  言罢,看了夏玮一眼,见夏玮没什么反应,料想是夏暖那事情心里也有些心亏。
  云涯只淡然答好。
  七月初。
  踏云楼的事情都交代完了,云涯带着花远去了苏杭。
  最终落脚在杭州。
  踏云楼和云涯每月都有几次书信的往来,里面都是踏云楼里的各种事宜,现朝皇权稳固,小皇子尚在襁褓,山河稳固,内无纷乱,实在没什么事情可言的。所以不过也就是些琐碎的小事情。
  花远每日被云涯逼着练清心诀,身法和手法,日子也和乐。
  张竹去看了云涯一回,走时问他什么时候回京。
  云涯只说,暂时不想回去,具体的什么都没说,张竹也不再问。
  八月柏林率三军回朝,一将功成万骨枯。
  车心在人群中远远看得他,恍惚已经不是昨日少年。
  但那点子坚韧执着,又分明是识得的。
  安阳王府,夏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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