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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缓道:“摄政王无需客气什么,如今已然落难,那些礼数与规矩,早该废了。此番能用罐子饮水,本宫也已足矣。”
这话一落,不再多说,仅是抬手接过罐子便开始饮水。
满身的疲倦,纵是嘴里不说,但饥饿感终还是剧烈,而今温水一下,彻底缓解了食管与胃中的干涩,一时之间,整个人,也终还是舒缓了几许。
待得饮水过半,凤瑶终是将罐子递回颜墨白,他则接过罐子,便也自然而然的就着她不曾饮完的水开喝。
凤瑶微怔,神色也微微而变,却也不曾言话。
待得他饮水完毕,且将罐子放下后,二人再度开始斜靠在石壁,沉默。
火光跳跃,整个庙内的光影也随之跳跃。
外面风声极大,寺庙也四方作响,然而即便如此,待得眸眼稍稍而合后,凤瑶满身疲倦,却也不久,神智蓦的开始摇曳不稳,抽离而走,整个人,也终还是彻底睡了过去。
她太累。
极累极累,梦里,一片漆黑,却也一片安然。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平静安然的气氛里,陡然有道道浓厚嘈杂的破空声狰狞而来。
是箭!层层的利箭!
她猝不及防的惊了一跳,仓促而躲,奈何周遭漆黑,看不清任何,整个人也只能胡乱躲避,毫无章法。
待得不久,周遭的破空声,终是停歇了下来,未待她松一口气,不远之处,陡然有诡异莫名的光线集聚,瞬时之中,竟将不远处骤然映得通明。
凤瑶惊了一跳,下意识转眸而望,却待视线焦距,则见那亮堂之处,有人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
那人,行得极缓极缓,足步缓慢得令人心口发急,只是他每走一步,地上便滴下一片血迹,那些鲜血,极多极多,顷刻之际便流走汇成了一条血红的细流,蜿蜒而走。
凤瑶瞳孔皱缩,心惊胆战,而待视线逐渐上挪,则见,那缓慢行走之人,浑身之上,竟被数十只箭羽密集刺穿,整个人,俨然已成血骷髅,狰狞可怖,且那人面色,惨白之至,犹如阎罗殿里爬出的毫无血色的鬼怪一般,只是待得细观,却见那人的面容,熟悉之至,甚至于,刻骨铭心。
颜墨白!
“颜墨白!”轰的一声,心口似有什么炸开,惊涛骇浪。
凤瑶唇瓣一启,强行吼声,却待这话一出,耳里被自己嘶哑狰狞的嗓音震撼,瞬时之际,神智也陡然回拢,整个人,终是彻底的清醒过来。
她蓦的掀开眼,视线蓦的清明,而待抬眸一望,这才发觉,梦里血色骷髅的颜墨白,此际,正坐靠在墙壁,双目而合,似如睡得正酣。而她,则不知何时竟已睡倒在地,身子平躺,而脑袋,则恰到好处的,枕在了颜墨白的腿上。
身上,正披着件血色的外婆,右侧,火堆仍还是燃得旺盛,不知颜墨白何时竟又添加了柴火。
而这破败凋敝的破庙,依旧是沉然安静,只是稍稍透过头顶那庙顶的破洞,放眼望出,则能清晰见得,天色已明。
竟是,天亮了。
凤瑶微怔,惊愕起伏的心,逐渐消停,只是即便如此,梦里的场景太过逼真,她的情绪也太过狰狞波荡,纵是此番强行放下心神,然而心口之中的震撼与后怕,却也仍旧四方萦绕。
她眉头皱了起来,稍稍伸手,掀开了盖在身上的血色衣袍。
待逐渐坐起身来,她极是小心翼翼的将袍子披回颜墨白身上,随即轻脚轻手的起身,缓步朝不远处的庙门而去。
身子的疲倦,终是得到了缓解,奈何浑身的酸痛感,却比昨日还要来得强烈狰狞。
她行得极慢极慢,动作并非自然硬朗,短短的一段路,她仍是走了许久许久,而待终于将殿门轻轻打开,冷风迎面拂来,凉意狰狞,而待放眼朝前一观,竟见,庙外的雪,竟比昨日还厚了几层,且此际天色已是不早,天气也不若昨日那般阴沉,反倒是,空中有斜阳映照,金色的光影四方洒落,将这银装素裹的天地,裹上了一层极为难得的金黄暖意。
竟是,难得的好天气。
凤瑶心生怅惘,终是忍不住再度踏步往前,待出得庙门后,整个人,便静静立在雪地。
厚厚的雪,全然将她的双脚陷了进去,迎面而来的风,虽依旧凛冽,然因着满身阳光,似是晒走了浑身的霉味一般,凤瑶心有释然与松散,不愿离去。
来大周这么久了,经历过的好天气,却是屈指可数。而今历经大灾大劫后,此番见得阳光普照,阴暗嘈杂的心,终是释然畅快,极喜极喜。
这寺庙的确坐落偏僻,周遭并无临近的屋落,便是那座离得最近的村舍,也离这破庙略有几十米的距离,再加之中间有树木遮挡,坡度有异,是以此番便是立在这雪地,那远处村舍之人若不细观,自也难以察觉。
“此等银装素裹之景,长公主喜欢?”
正这时,沉寂无波的气氛里,一道嘶哑平缓的嗓音突然响起。
这话入耳,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则待下意识循声回头,则见那蓝色披着血衣的颜墨白,竟不知何时已斜靠在庙门,正静静凝她。
比起昨日的面色惨白,今日的他,面色终是极为难得的好了半许,只是他着实满身是血,墨发狰狞,整个人,岂有常日的半点风华,甚至纵是面容俊朗,但也终归还是如落难的乞丐一般,毫无半点俊逸风华之意。
凤瑶眼角微挑,并未言话,目光仅是仔仔细细的将他上下打量。
他这回倒是极为难得的被她盯得有些不惯,干咳一声,似也如知晓凤瑶的心思一般,平缓而道:“落难之人,保住性命便是大幸,何能保持得住仪态,长公主切莫要再盯着微臣打量了。”
这话略显无奈,却也略微夹杂几许调侃。
凤瑶顺势回神,故作自然的将目光挪开,低沉而问:“摄政王何时醒的?”
“长公主醒时,微臣便醒了。”他嘶哑回道。这话一落,便开始稍稍踏步,缓然往前,待得行至凤瑶身边,他才恰到好处的止步,将身上的袍子扯下披在凤瑶肩头,缓道:“窃取之为,长公主可做过?”
他突然问。
凤瑶微怔,心生讶异,终还是再度转眸望他。
只见,冷风习习里,他仅着单衣,浑身是血,整个人着实单薄得紧。一时,心底的柔软感莫名而起,她忍不住稍稍伸手欲将肩上的血袍扯下,却是指尖刚要上抬,颜墨白便已伸手而来,微紧的握住了她的手,嘶哑而道:“微臣不冷。”
这话说得自然,却也隐约之中透着几分坚持。
凤瑶眉头一皱,知他脾性,待沉默片刻终还是放弃,仅是略微低沉的道:“摄政王满身是伤,且不曾好生处理过,身子本弱,且一旦受寒,引发高烧,本宫也无法真正救你。”
说着,嗓音一挑,“是以,你最好还是多体恤些你自己。”
“微臣身子,微臣自是清楚,长公主不必担忧。”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微臣方才之言,长公主可曾听清?”
凤瑶瞳孔一缩,沉默片刻,低沉而道:“窃取之为,本宫自是不曾做过。摄政王突然如此而问,是为何意?”
颜墨白缓道:“困于此处,无食果腹,是以,微臣之意,是想……”
凤瑶心口一沉,当即打断他的话,“摄政王之意,是要去偷东西了?你堂堂的大周帝王,竟还要去窃平民之物?”
他眼角一挑,平缓凝她,竟开始一本正经的道:“本是不愿见长公主饿肚,而今长公主既是略有抵触,那微臣,便去光明正大的拿吧。如此,以物换物,两方皆是不亏。”
这话一落,朝凤瑶微微一笑,牵紧了凤瑶的手便道:“长公主,随微臣来。”
………题外话………这几章过渡,后面几章情节会略快,望亲们见谅。再者,圆子儿在此祝亲们与家人们新年快乐,事事舒心,事实顺心,新年大吉。虽祝福来得有些晚了,望亲们莫怪,顺道收下圆子儿的所有祝福。望我们,都会在新年里一切顺心顺利,大吉大利。
第347章 此番之遇
天色朗然,空中,万里无云。
金色的阳光落了满地,片片金灿,打落在身,浑身的凉薄之感,便也随之驱散。
地上,白雪堆积厚实,稍稍下脚,整只脚便全然陷在雪里,再加之身子骨并非硬朗,浑身酸痛,是以行走起来,并非利索。
许是察觉到了凤瑶行走不便,那本是行走还身形踉跄的颜墨白竟稍稍行在了前面,一深一浅的往前领路,凤瑶神色微动,垂眸扫了一眼颜墨白落下的脚印,一时之间,也未多想,就着他的脚印便踩了下去,顺着他的脚印一步一步的往前。
周遭,沉寂尽显,风声浮动。二人默契往前,也未出声撄。
待得行了半晌,突然间,颜墨白蓦的回头朝凤瑶望来,眼见凤瑶正下脚踩入了他的脚印里,他眼角一挑,朝凤瑶笑得懒散柔和。
凤瑶微微一怔,抬眸瞪他一眼,心底也无尴尬之意,仅是放眼朝前方远处扫去,只见,前方旷达幽远,荒凉清冷,并无屋落与人烟偿。
“摄政王此际究竟要去哪儿?”
凤瑶默了片刻,低沉嘶哑而问。
颜墨白自然而然的回头过去,缓道:“村落后方,大多是良田沃土,纵是大雪铺盖,但也总可以在菜地里拿些东西。”
是吗?
如此说来,既是去别人的菜地上拿东西,虽说着是‘拿’,但终归也算是不告而言的偷?
思绪至此,凤瑶眼角一挑,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蓦的深了半许。
只道是,这厮如今已是行动迟缓,步伐踉跄,再加之满身血色,狼狈狰狞,但这人,终归还是一派风骨,似是任由大雪与风霜压弯了腰杆,他也能如常的挺拔而立,淡定自若。
而这种淡定,不止于天下角逐的算计,不止高汤阔庙的宏伟,甚至,连一些本是令人全然不耻的偷盗之事,他竟也能如此淡定且堂而皇之的言道出来。
不得不说,若论心态与气度,她姑苏凤瑶终是比不过这颜墨白。
心有涟漪,起伏而荡,足下不住踉跄往前之际,此番,却也并未计较太多。
她仅是缓缓的跟着颜墨白往前,双脚一个一个的踩着颜墨白前脚留下的深深脚印,周遭的风,也突然间无端冷冽,似是蓦的盛了不少。
颜墨白突然驻足,转身过来,另一只手稍稍而抬,自然而然的将凤瑶满身的衣裙裹得严实,嘶哑缓道:“外面风大,本是想让长公主留在破庙等微臣拿得食物归来,奈何,放长公主一人在破庙,微臣终是不放心。是以,这周遭虽是风大,也望长公主多加忍耐,待得拿到食物,我们便可即刻回破庙。”
这话一落,目光紧紧凝在凤瑶面上。
凤瑶心口一紧,略微异样。只道是,她姑苏凤瑶也非娇儿弱女,这颜墨白如此言行,着实是有些太过关切她了。
而这种关切,虽是令她心有异样,但却并非抵触,甚至,一股莫名的温软之感,再度猝不及防的撞在了心口。
她下意识的垂眸,犹豫片刻,终是强行按捺心绪,缓道:“此番处境特殊,摄政王不必太过担忧本宫。再者,本宫也非柔弱之人,此番出来走走并无大碍,反倒是摄政王你,身上伤势严峻,此番出来,才该是最该防风防寒,不要着凉。”
冗长的一番话,被她以一种微紧的嗓音道出,待得反应过来时,才陡然自知,这番脱口之言,竟是在担忧颜墨白。
瞬时,心底之中,越发有怅惘幽远之感起伏上涌,压制不得。
“长公主放心,微臣定会体恤好自己。在你我还未返回楚京之前,在周遭危机还未全数消却之前,微臣,还不敢倒。”
这话入耳,凤瑶猝不及待的怔了怔,待下意识抬眸,则恰巧见得他温润柔和的朝她笑着,纵是满面的苍白,狰狞幽远,奈何他却如得了蜜的孩童一般,笑得灿然。
这种笑容,她鲜少见过。印象里,颜墨白的笑容总是恰到好处的完美,亦或是灿然,甚至还会让人如沐春风,但那些笑容,终还是虚浮表面,并非真切,但如今他这笑容,她却看得出来的,这种笑容啊,从眼底而生,萦绕往上,真切,而又认真。
刹那,心口深处,越发有一角落在逐渐融化,甚至瘫软。
她再度抑制不住甚至如逃避似的垂眸,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已不再多言,仅是稍稍转身过去,捏紧了她的指尖,牵着她继续往前。
阳光灿然,奈何,冷风依旧凛冽,两人一言不发的缓缓往前,行走迟缓。
待得终于抵达一片菜地时,只见,大雪覆盖之下,雪白一片里,徒留几株略高的菜叶子未被白雪淹没,此番放眼望去,那些挺立在白雪上方的菜叶,零星几片,看着倒是寂寥得紧。
颜墨白终是牵着凤瑶停了下来。
“长公主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