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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也不打算隐瞒,朝凤瑶咧嘴一笑,“柳襄不过是想提醒长公主一句罢了,幼帝前几日高烧不退,并非是受寒所致,而是蛊毒所致。虽国师医术高明,但终是不可全然将大英的蛊毒秘术彻底解开。”
说着,嗓音越发直白,“是以,幼帝身带参赌,只要那人知晓此处的异族之人一亡,他若要报复,自可在千里之外,随时捏碎蛊母,让幼帝心脉中的子蛊沸腾嗜血,从而与幼帝一道共亡。是以,长公主今日封锁消息,许是不够,还得依靠有人去为那大英的人如常通信。而柳襄不才,这些日子与异族之人朝夕相处,倒也知晓他们如何让苍蝇为他们送信,而非信鸽。是以,长公主,柳襄对你而言,还有用。”
冗长的一席话,却是条理分明,那字字句句中夹杂的委婉挟制与威胁,却让人心口发紧。
凤瑶浑身微僵,面色并无太大变化,然而,从容淡然的外表下,却是一颗沸腾震撼的心。
那心,早已是千疮百孔,狰狞破败,只是明明是鲜血淋漓,可还是要如常的紧张,如常的跳动,甚至,如常的失算。
天色逐渐沉了下来,红霞也逐渐在消退,那空中的残阳,已是西斜而去,一点一点的,要跳下天际。
黄昏已过,此番即将入夜,凤瑶才立坐在烈马上,手中缰绳不住拍打马腹,勒令烈马急促往前。
待抵达宫门,凤瑶极是干脆的跃下,待将缰绳随意扔给迅速迎来的御林军后,便迅速入了宫门。
此际的幼帝寝殿,灯火通明,凤瑶刚行至殿外,便觉前方寝殿着实太过安静,且安静得可怕。
而寝殿那灯影绰绰的雕窗,一颗脑袋正立在窗棱上,因着背光之故,凤瑶看不清那人面容。
“皇上,长公主回来了。”却也仅是片刻,那窗边的脑袋突然晃了晃,一道惊喜的嗓音也骤然在寂静深沉的气氛里响起。
“当真?”
瞬时,一道稚嫩且乍喜的嗓音也突然扬起。
这是幼帝的声音。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蓦的暖了一下,只因幼帝那‘当真’二字之中,夹杂的惊喜之意。
也是了,血浓于水,幼帝何能真正与她生分与疏离了。纵是对她的某些举动极是不喜与抵触,但她一直相信,幼帝心里,是亲近她的,只是不愿表达出来罢了。
只是,她怎么都不曾料到,今日这番暖意与宽慰,甚至这些日子以来的掏心掏肺,到了后面,却不过是一场悲凉。皇族之中的人,何来有情,也本就,无情。
待快步入得幼帝寝殿,幼帝这回,竟极为难得的扑了过来,保住了她的胳膊,柔声释然的唤了声,‘阿姐。”
是的,阿姐,而非生分的皇姐。
凤瑶心头再度暖了几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却也正这时,许是见了她衣裙上沾染了血迹,幼帝面色一变,顿时以为她受伤了,随即分毫不待她言话,便惊急的扯着嗓门唤门外的许嬷嬷遣御医过来。
凤瑶本要拒绝,却见自家幼帝满面焦急心疼,终是未拒绝。
待被幼帝拉着坐定在圆桌旁,赢易也缓步过来,恭敬的见了礼。则是不久,御医被许嬷嬷请了进来,仔细为凤瑶号脉,随即只道是旧疾未愈,吃几副药好生调理身子便可。
幼帝这才大松了口气,亲昵拉着凤瑶问话,只是,摄政王府之事,凤瑶全然无心告知于他,仅用一句一切皆妥善处置之话来全数应付。
幼帝也不多问,今夜格外的热络乖巧,凤瑶莫名担忧,将幼帝若有无意的打量许久,待确定幼帝身子并无太大异常后,才稍稍松心下来,而后在幼帝寝殿呆了半晌,便出了寝殿。
入得凤栖宫时,夜色已是浓稠,窗外,有细碎虫鸣纷纷而起。
本是初冬了,竟还有虫鸣之声,倒也是稀奇。凤瑶并未多想,待斜靠在软榻上后,她稍稍松神下来,抬手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低沉而唤,“来人。”
这话一落,顿有宫奴小心翼翼推门而入。
“去唤国师过来。”她再度吩咐。
宫奴急忙应声离开,因着走得急,连凤瑶寝殿的殿门都未全数掩上。
则是不久,又有脚步声在殿外响起,越来越近,凤瑶以为是那宫奴领着国师来了,但又仔细一听,却觉那脚步声过于单薄,似是仅是一人的步伐声,而非两人。
难不成,国师未来?
凤瑶瞳孔微微一缩,正待思量,突然,那脚步声止在了宫门外,随即,有人恭敬小心的喊话道:“长公主,有人入宫送来了只锦盒,欲让奴才们一定交到长公主手里。”
凤瑶稍稍一怔,神色在殿门方向流转片刻,漫不经心的问:“送锦盒的是何人?”
“是一个极是俊俏的公子。但属下们却并非识得他。”
“既是识不得,何能让他入了宫,禁宫的御林军皆未阻拦?”凤瑶嗓音一挑,略微质问。
这话刚落,殿外便扬来宫奴小心翼翼的嗓音,“长公主,御林军们不敢阻拦。因着那人手里,拿着摄政王玉佩。”
摄政王!
凤瑶神色骤然云涌,本是平息下来的心底,再度莫名增了沸腾之意。
待强行按捺心神后,她阴沉沉的发话,“将锦盒拿进来。”
第412章 有何诡异
宫奴不敢耽搁,捧着锦盒便小跑入殿。
待抬眸朝凤瑶迅速一扫,只见凤瑶面色阴沉森凉,宫奴心有惧意,足下步子越发小心翼翼。待终是站定在凤瑶面前,他急忙伸手将锦盒朝凤瑶递来。
凤瑶并未接,目光仅是朝那锦盒一落,则见那锦盒上绘着青花纹路,素雅洁净。盒子也不大,想来装的东西也是极小,但就不知,颜墨白突然差人再行主动,送的是什么东西了。
“打开。”
慢悠悠的两字,无波无澜,淡漠幽远。
宫奴神色微缩,怔愣片刻,随即紧张的抬手探上锦盒盖子,微微掀开偿。
凤瑶目光顺势朝那锦盒内落去,只见,锦盒内经是一个发簪。簪头,一朵赤红的腊梅栩栩如生,色泽极是上乘,而簪体,则是一派通明,剔透无暇。
“拿过来。”
待将簪子打量片刻,凤瑶清冷言话。
宫奴再度上前靠近一步,小心翼翼的将锦盒捧到凤瑶面前。
凤瑶这回并无耽搁,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待指腹稍稍触及簪子,则觉,指腹下竟一片冰凉,寒意刺骨,扎痛了手指。
她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抬手而观,只见指尖并无伤口,不过是被那簪子凉得太过。然而,心底的嘈杂翻腾之意,早已在心口盘旋而起,压制不得。
是寒玉。
以寒玉为簪,且差人不远百里千里的送来,旁人若见,倒以为是延绵情义,待咱她眼中,却是阴冷刻骨,心狠手辣。
近些日子,她姑苏凤瑶本是旧伤未愈,心疾严重,身子骨本是孱弱不实,本也该好生调养,但那颜墨白却在此际,差人送她寒玉簪。难道不知这簪子若镶在她头上,定让她寒气加重,旧伤难愈,心疾也越发严重么。
凤瑶兀自沉默了下来,面色幽远清寂,不说话。
宫奴小心翼翼的捧着锦盒站定原地,一动不动,却也被周遭阴沉森冷的气氛压得心口发闷发紧,若是再这么站下去,保不准等会儿双腿都会颤抖了。
“长公主,国师到了。”正这时,一道恭敬小心的嗓音徐徐而起。
凤瑶这才应声回神,清冷淡漠的道:“请国师进来。”她言得干脆,尾音一落,便转眸朝捧锦盒的宫奴望去,目光又顺势在锦盒上扫了一眼,“这簪子赏你了。出去吧。”
赏他?
摄政王亲自差人送来的东西竟要赏给他?
宫奴一口气没上来,惊愕震撼的憋得面色发紫。待国师缓缓而来,站定在他身边时,他这才回神过来,摇摇晃晃的颤着双腿朝殿门跑去。
待出得殿来,宫奴垂眸一望,只见手中锦盒内的簪子竟在灯火摇曳里越发剔透洁净,无暇透明。
他神色有些余震与恍然,待抬手摸了摸额头,只觉手指下一片冷汗。
今儿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的?这等上乘的东西,便是长公主不喜,也可充盈国库,怎突然就随便开口赏他了?
宫奴百思不解,立在殿外的其余宫奴则对他震撼惊愕的面色也是不解。
而此际的殿内,气氛空寂,那一道道烛火摇曳跳跃,光影绰绰。
凤瑶一半面容被笼罩在光影下,再加之微微垂眸颔首,令人观不清她的面色。
国师静立在她面前,凝了她一眼,随即踏步坐定在了一旁的软榻上,神色微动,若有所思的朝那殿门外扫了一眼,待得目光迂回,才薄唇一启,“方才那宫奴手中捧着的东西,是何物?”
凤瑶应声回神,目光淡然幽寂的朝国师落来,“没想到国师也会关心这等小事。”说着,也不打算隐瞒,“那宫奴手里捧着的东西,是颜墨白差人专程送来的簪子。不过,本宫将那簪子赏给那宫奴了。”
她语气沉寂平淡,并无半分的兴致与挑高。
国师则神色微动,“摄政王送你的东西,想来自是珍贵。你何来就随手送人了?”
凤瑶冷笑。
是了,何来就随手送人了呢?如今国师这话,倒像是在说她不对了。
也是了,往日颜墨白还在京都时,国师对其便极是看重,而今在她面前维护颜墨白,也是自然。
只不过……
“狼心狗肺之人送的礼物,何能收下。再者,本宫旧伤未愈,心疾成久,如此破败之躯,何能承受得起寒玉而为的簪子。”
她瞳中漫出几许不曾掩饰的讥讽。
国师沉思一番,终是缓道:“寒玉虽克身子阳性,但对旧伤与心疾并无不好,只因寒玉可……”
凤瑶兴致缺缺,着实听不进这话。
她倒是不知,寒玉到了国师口中,竟也能变成好的了,若非是看重颜墨白,这历来少言寡语的国师,又何来会为颜墨白辩护。
“寒玉究竟如何,此际议来也无什么意义。但既是国师来了,本宫倒有一事,需问问国师。”不待国师将后话道出,她便漫不经心的出声打断。
国师下意识噎了后话,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深了一重,随即暗自叹息一声,“何事。”
“今日本宫听人说,幼帝身上的蛊毒极是凶猛,而今国师虽压下了幼帝的高烧,但幼帝身上的蛊毒,却并未全然解开?”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瞳色越发阴沉,“就如,那寄宿在幼帝身上的子蛊,还存活着?”
国师神色微动,面上也终是漫出了几许复杂与无奈。
此事本想在她面前隐瞒,以免幼帝之事令她分心,但如今看来,许是纸包不住火了。
他兀自沉默片刻,缓道:“幼帝身上的子蛊,的确未亡。”
凤瑶瞳孔骤颤,片刻已恢复如常。
国师抬头观了观她的脸色,继续道:“幼帝身上的蛊毒着实凶险,我虽压下他的高烧,控制了她身上之毒,但子蛊隐藏太深,加之抗性十足,无法药死或引出。除非,寻到蛊母,再用蛊母寄居者的血,方可引出子蛊来。”
凤瑶眉头皱了起来,神色幽远磅礴,对国师这话,并无太大诧异。
只是,她要如何,才可找到蛊目寄居者的血,难得,得亲自去一趟大英,揪出那些异族之人的主子?
思绪幽远,越想,神情便也越发厚重。
“解蛊之事,仅这一种法子,别无它法了?”凤瑶沉默片刻,低沉而问。
待嗓音脱口而出,心底则微微发紧。
奈何虽是心有侥幸与期望,但最终,国师终是道:“无它法。”
短促的二字入耳,所有的侥幸与希冀,全数破败落空,碎不成渣。
她回神过来,故作自然的端了身旁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若一直不曾寻到蛊母寄居者的血,幼帝,能撑多久?”
这话一出,四方寂静,国师皱了眉头,不说话。
待得半晌,他才缓道:“凤瑶,我会尽力医治幼帝。待他蛊毒未能全清之前,不会回道行山上。前些日子我为他号脉,只觉他中毒,却直至昨日才知那蛊虫极是凶险,便是连我炼制的丹药,竟奈它不得。”
凤瑶指尖扣紧了茶盏,“本宫是问,幼帝还能撑多久。”
她心头突然烦躁不堪,脱口的嗓音,也无半点的委婉随和。
国师朝她抬眸望来,将她所有的神情全数收于眼底,终是缓道:“若蛊母不亡,幼帝可撑一年。而这一年内,许是,我能炼出挟制子蛊的丹药。”
一年。
国师后半句话,凤瑶全然听不入耳,而那一直冲击在心的,竟是那一年的时辰。
竟是只有一年。
她心口起伏不定,微微有些皱缩与疼痛,两手也蓦的颤了几下,指尖顿时不稳,摔了手中的茶盏。
瞬时,茶盏啪啦落地,碎得四分五裂,茶渍也溅得满地都是,狼狈不堪。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