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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瑶下意识垂眸朝他递来的信笺扫了一眼,随即并无耽搁,抬手接过,待将信笺展开查看,才见信笺之上的字迹略是潦然飞舞,的确是国师字迹,且这封信笺上,并未多留墨字,仅有短短两排,言道的也的确是配制出了能缓解幼帝蛊毒的丹药,顺便再提醒许儒亦莫要忧心。
是以,许儒亦之言,并未有虚。
只是更让她心头宽慰的,则是国师配了丹药,终是可稍稍缓解幼帝的蛊毒,不会再让他大肆受尽病痛的折磨了。
心思至此,各种情绪上浮,待得沉默片刻后,一道道释然松懈之感才在她心头蔓延开来。
“皇傅,起来吧。”
她缓缓回神,将信笺重新叠好,随即目光朝许儒亦垂落,幽远低沉的出了声。
“是。”
许儒亦极是恭敬,厚重认真的回了句,而后便站起身来,却依旧是低低垂头,一言不发,仅是薄唇一启,继续道:“此番来这大英,微臣本也是做足了与大英拼斗的准备,却不料,竟会在此地遇见长公主。如此,微臣心中对长公主的担忧,也终是全然落下,大石坠地,想必国师与皇上知晓长公主安然无恙,定也会极为欣慰。”
“有柳襄在长公主身边,自然是会护长公主周全呐,更何况,长公主身边还有大周皇上护着,是以如论如何,即便没有长公主的消息传回大旭,凭皇傅的聪明与智慧,自也该知晓远在大英的长公主无恙才是。毕竟,皇傅也是知晓的,当初在大周时,楼兰安义侯袭击长公主,大周皇上为救长公主,那可是差点丧命的呢,就论这点,大英皇上对长公主也是极为维护与在意,而近些日子,普天之下并未传出大周皇帝亡故的消息,是以仅凭这点,许皇傅也该是知晓长公主也无事才是。毕竟,既是大周皇上都无事,大周皇上一心要护着的长公主,又何来会有事。”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轻笑一声,调侃自若的问:“许皇傅,你说是吧?”
许儒亦眉头微蹙,缓缓转头,漆黑压抑的目光径直朝柳襄落来。
又许是这才真正注意到柳襄的脸,眼见柳襄本是妖异俊然的面容竟是刀伤横梗,一时之间,倒让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柳襄神色微变,咬了咬牙,却又是片刻后,便如破罐子破摔般咧嘴一笑,径直朝许儒亦问:“皇傅可是被柳襄的脸吓着了?”说着,嗓音少数一挑,慢腾腾的继续道:“柳襄倒是差点忘了,皇傅虽为许家家主,但也是个文弱之人,是以这些打打杀杀与狰狞的伤口啊,皇傅鲜少见过,是以突然一见,自也是心头慎得慌呢。只是皇傅本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便的确该好生待在大旭呢,毕竟……”
柳襄逮了机会,便开始源源不断的朝许儒亦调侃起来。
说来,虽与许儒亦相识,且当初还曾在许儒亦的府中待过几日,但或许是正派公子与他这等风尘之人身份极是迥异,性格也极为迥异,才让他与许儒亦的确是两看相厌,性子全然不对搭。再加之他柳襄好歹也是骨气之人,对容貌也极是看中,此番容貌被损,本是痛心疾首,但在自家长公主面前,他自然能收放情绪,不至于将容貌有损的焦躁之意对长公主发出来。
但许儒亦不一样!他柳襄对许儒亦并无什么友好,是以眼见许儒亦见他容貌便瞳色一怔,显然是被他容貌惊住,如他柳襄这等敏感之人,定觉许儒亦这般反应扎了他的心,如此,心有不畅,自然不能如在长公主面前那般忍着,也自然是要对这许儒亦好生斤斤计较一回,在嘴上逞一次能。
只是,本也是有心在口角上洗刷一番这许儒亦,奈何酣畅淋漓的一席调侃之言还未道出,便见许儒亦瞳色一沉,开门见山便道:“本皇傅又未觉得你的脸吓人,更也不曾有任何贬低戏谑之心,你柳襄对本皇傅又何必这般戏谑?纵是本皇傅手无缚鸡之力,但自然也是能精准的找到这大英的来路,就论这点,文人也可有大用风,且也轮不到旁人来多加置喙。”
他嗓音极是平缓认真,只是这脱口的话语内容,可谓是浑然不曾给柳襄留半点面子。
待得这话一出,他也浑然不顾柳襄反应,当即便转头朝凤瑶望来,继续道:“微臣在长公主面前,不愿欺瞒,是以,微臣也承认,微臣的确能根据大周皇上的生死来判断长公主是否安在,只是,这也不过是微臣的猜测罢了,即便有九成的把握确定长公主安在,但至少仍也有一成,昭示着长公主可能遇了意外。如此,纵是世上不曾传出大周皇上亡故之事,但只要不曾有关于长公主安危的精准的消息传入大旭京都,微臣与国师对长公主的安危都是有所担忧与焦急,不敢懈怠。是以,为防万一,微臣才亲自动身而来,一是为了寻长公主,二是为了皇上身上的蛊毒。”
说着,目光越发而抬,那双漆黑深沉的瞳孔径直迎上凤瑶的眼,继续道:“微臣所行之事,皆问心无愧,望长公主,明鉴。”
故人相见,本该是谐和友善,亦或是欣喜宽慰,但她与许儒亦的相见,无疑是充斥了太多的复杂,是以才全然冲散了所谓相遇的欣喜。
凤瑶满心起伏,心思厚重,待兀自沉默片刻,才按捺心神的道:“皇傅无需再解释什么,你所行之事,本宫皆理解。只不过,国之为大,幼皇为大,日后无论如何,还望皇傅以大局为重,在并未确定本宫是否有恙之前,莫要轻举妄动的离开皇城,从而,弃大旭于险境。毕竟,你是知晓的,大旭刚经战乱,兵力不盛,一旦有国来攻,大旭定水深火热,再者,朝中大臣大多是墙头之草,中看不中用,而邻国大齐,中立蛰伏,说不准也在伺机等待吞了大旭,是以这般大旭内外不稳的局势里,皇傅作为本宫最是倚仗信任之人,便该好生护在大旭京都,不让远在大英的本宫,心有不安才是。”
许儒亦垂头下来,神色略微起伏,嘈杂横涌。
待得片刻,他才敛神一番,缓道:“长公主之言,微臣记下了。微臣此番之行的确鲁莽,日后,自当三思而行,让长公主安心。”
凤瑶低声而应,目光在他身上瞬时扫了一圈,又道:“你能如此说,本宫自是欣慰,大旭能得皇傅这般人才,也的确是大旭之幸。”
“长公主过奖……”
“皇傅不必拘礼自谦,本宫也仅是在实话实说罢了。”说着,神色微动,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皇傅,本宫且问你,这世上有关大英的消息少之又少,连颜墨白都无法知晓大英的精准位置,你又是如何寻到这里来的?”
第557章 商贾之人
许儒亦面色分毫不变,平缓恭敬的道:“大周十万大军压过的路,路道上的痕迹极是明显,马粪堆积,极容易辨别。”
“陆路虽容易辨别,但水路呢?水路并未无痕迹,且海面宽广,难以辨别方向,如此,你又是如何渡海,寻到这里的?”不待许儒亦的尾音全然落下,凤瑶便低沉沉的再度问话。
这话一出,许儒亦眉头微蹙,面上略有复杂之色漫过,一时之间,并未立即回话。
凤瑶深眼将他凝望,“皇傅有话,便直说。”
许儒亦抬眸扫凤瑶一眼,敛神一番,这才薄唇一启,缓道:“亦如长公主所说,陆路的确容易辨别,但水路却无痕,着实辨不了方向。当时微臣抵达海岸,也委实不知究竟该如何渡海,只是待在海岸呆了一上午后,海岸尽头,便有一艘大船过来,微臣与一众侍卫,是随了那大船渡的海。”
是吗?
凤瑶面色微沉,幽远低沉而道:“那大船,是渔民的船?且那些船上之人,可是大英之人?”
许儒亦瞳色越发厚重,摇摇头,缓道:“凭那些人的衣着打扮,倒着实不像渔民,反倒是,更像商贾。微臣也与那些人稍稍攀谈过,只是那些人性子清冷,诸事都不愿与微臣多言,微臣便也只能在旁打量与观望,从他们互相谈论的内容来看,倒也能确定他们的确是大英之人。”
商贾……
这话入耳,再度在心底激起层层涟漪,一道道复杂与疑虑之感,也越发在心头蔓延上腾。海岸宽阔,且前些日子她与颜墨白渡海几日,都不曾在海面见得其余船只,而许儒亦竟能恰到好处的遇见船只并渡海,这般之事,无疑是太过恰到好处了些,再者,倘若那些船上之人是大英之人,自也该满心戒备抵触才是,又如何能让许儒亦这些外人安然踏足他们大英的地盘?
毕竟,普天之下,有关大英的消息少之又少,也如东临苍所说,在外的大英之人都不会提及通往大英的路线,更不会提及有关大英的任何,是以,既是大英之人,又如何会这般毫无防备的带许儒亦渡海?
思绪至此,嘈杂横涌。
许儒亦再度抬头,深眼朝凤瑶凝望,低声问:“长公主,可是微臣遇见的那些船人,极不寻常?”
他径直问了出来,语气低沉恭敬,只是这话一出,凤瑶却未立即言话,反倒是立在一旁的柳襄插话道:“自然是极不寻常。皇傅也该是知晓,在外闻说大英之事都极少极少,更别提能遇见大英之人,再者,即便是遇见了,那船上的大英之人又凭何帮皇傅渡海?是皇傅允诺着要给他们金银,还是与他们打好了关系,能让他们对皇傅全然放下心防,带皇傅入得大英地盘?”
这话一出,许儒亦面色一变,瞳色当即厚重。
凤瑶满心起伏,回神过来,转眸朝许儒亦扫望一眼,低沉道:“柳襄之言,并无道理。大英之人上下警惕,且从不喜对外面透露有关大英之事分毫,是以,有人能帮皇傅渡海,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些。便是本宫与颜墨白渡海,也是因东临苍……”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便下意识顿住,随即瞳孔猛缩,话锋一转,当即朝许儒亦问:“你方才说,那些船上之人,看起来极像商贾?”
许儒亦抬头迎上凤瑶的眼,仅与凤瑶对视一眼,随即便垂头下来,当即道:“的确。他们在船上后聊了些有关商会之事,也还提及了某些玉器典当铺的生意,而微臣也本是商贾出身,是以对他们之言也极为熟悉,也有九成把握确定那些人是商贾。”
凤瑶眼角一挑。
柳襄则仔细将凤瑶凝望,沉默片刻,面上也顿时漫出了几许复杂起伏之意,随即犹豫片刻,薄唇一启,终是极为难得的压下了嗓音,略是紧然揣度的朝凤瑶道:“长公主,那些商贾,可是……东临苍的人。”
短促的一句话,虽卷满怀疑的意味,但这话入耳,却是乍然正中凤瑶内心。
她眸色一沉,下意识抬眸朝柳襄望来,柳襄则敛了敛心神,继续道:“大英之人行事皆谨慎,不喜外扬大英的消息,是以便也鲜少有人会主动带外人进来,且皇傅此行,也是带了几十人马,阵状算是略大,纵是寻常之人见了,也会心有抵惊愕与触,又何会毫无戒备的将皇傅一行人领着渡了海。”
说着,嗓音稍稍一顿,思量片刻,继续道:“是以,柳襄以为,放眼这大英上下,都不见得有人会抛弃大英多年来的谨慎与防备之心而领外人进来,而唯独剩下的,便也只有东临苍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东临苍虽为中立,但仍是在偏向长公主与大周皇上,而那东临苍眼线极广,消息灵通,想来早就已然知晓皇傅令人潜入大英之事,是以,许是也为了帮长公主归得大旭,东临苍对许皇傅也放了水,差人接了皇傅渡海,从而,与长公主汇合。”只道静水情深〔娱乐圈〕
冗长的一席话,有条不紊,听着虽是有理,只是这话入耳凤瑶耳里,却并未掀起太大波澜,连带她心中的疑虑,也不曾全然的解开。
若说东临苍眼线极广,消息灵动,这点并无虚假,但若说东临苍要让许儒亦与她汇合,从而接她一道归得大旭,似又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前些日子那厮还有意让她窃得百里堇年的兵符,助颜墨白打开城门,领重军而入,就论这点,东临苍自然也不会如此计划着让许儒亦接她离开才是。
又或者,倘若柳襄的分析的确为真,那东临苍也的确有意让许儒亦接着她尽快离开,他如此心思,又是为何?难不成,也是受了颜墨白嘱托,让他暗中安排她姑苏凤瑶尽快离开大英地盘?
思绪翻腾,各种情绪皆在心头与脑中盘旋,挥却不得。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强行敛神下来,漆黑幽远的瞳孔朝远处扫去,低沉道:“无论那些人是谁的人,此际议来,都无重要。此际时辰已是不早,早些行路便是,其余之事,容后再说。”
这话一出,许儒亦点了头。
眼见凤瑶放下了车帘,柳襄则踏步上前,做事要朝凤瑶的马车攀爬,许儒亦则眉头一蹙,修长的指尖蓦地一抬,顿时拉住了柳襄衣襟,“本皇傅差人给你匀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