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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们纷纷会意,急忙恭敬的点头,不敢说话,却见凤瑶一言不发的要踏步而走,他们又是一怔,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名家丁急忙上前几步跟在凤瑶身边,极低极低的问:“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凤瑶默了片刻,压着嗓子道:“去采些新鲜的梅花枝回来。你们在门外莫要太过吱声,他还未醒,你们莫要吵醒他了。”
家丁脸色微变,紧着嗓子继续问:“夫人这是要独自一人去采梅花枝?”
“嗯。”
“天冷,加之天色也未大明,夫人独自出行许是不安全,不如,夫人还是留在院内,奴才们为夫人去将梅花枝采回来吧。”家丁眉头越发而皱,心头略是不安,继续压着嗓子道。
却是这话一出,凤瑶便陡然停了步伐。
家丁猝不及防一怔,也急忙停步,待得刚刚站稳,便见凤瑶已转眸朝他望来,漆黑的瞳孔卷着几分极是明显的不耐烦之色,低沉道:“本宫不过是要去采些花枝罢了,速去速回,你们若跟着,无疑得拖慢本宫速度。再者,若论不安全,难道你们跟着本宫就安全了?倘若当真出现山匪之辈,你们有本事护住本宫?”
短短的几句话,锋芒毕露,家丁顿时被凤瑶这腔话逼得接不上话,却待他正愕然紧张之际,凤瑶已回头过去,足下微动,再度极是淡漠的踏步朝前。
这回,家丁终是不敢再跟来,焦灼的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凤瑶则浑然不顾他,足下缓缓而动,片刻之际,便已出了院门。
天色的确还未大明,光线暗淡朦胧。
凤瑶皱着眉,足下抑制不住的放慢速度,只是待离开院门行走几步后,身后便有踢踢哒哒的爪子声响起。
她怔了一下,下意识回神,光影暗淡之中,便见黑鹰正朝这边奔跑。
纵是没了毛羽,无法飞身,但这东西奔跑速度却是不慢,只是,身子过于光秃,奔走之间,整只鹰便也像极了一只左右摇摆的肉团子,瞧着着实是滑稽了些。
凤瑶紧皱的眉终是稍稍松懈,犹豫片刻,便蹲身下来。黑鹰靠近她后,便极是主动的踩着她的手攀到了她的肩膀,随即又如傲世苍穹的雄鹰一般,立在她肩膀昂扬着脑袋,眼珠子圆溜溜的朝四方扫视,神色颇有几分厉色,天空霸主的模样竟又被他昂扬着的脑袋与那番略是凌厉的小眼神演绎得淋漓尽致。
凤瑶眼角也跟着抑制不住的抽了两下,忍不住问:“你怎跑出来了?”
黑鹰似如未闻,爪子在她肩膀稍稍用力,整只鹰稳稳屹立。
凤瑶无奈,低声道:“我得去采梅花枝,等会儿便回来,你且回院中安生呆着。”
说完,便开始伸手要将它从肩膀上扯下来,奈何黑鹰却开始闪身躲着,扭捏的不愿下来,便是凤瑶加重力道,它也仍旧是满身抗拒,不愿下来。眼见它如此反应,凤瑶心头微软,终是缩手回来不再扯它,仅是叹息一声,压着嗓子道:“也罢,你若当真想跟随我一道,便从我肩膀下来,莫要冻着了。”
这话一落,开始伸手而出,作势捧它,它这回也极为听话,圆溜溜的眼珠子朝她的手扫视了几眼,而后肥胖的身子便跳到了凤瑶手上。
这东西着实是有些重,凤瑶加重的抱它的力道,只是行走之间,仍是稍稍有些吃力。
则待行走不远,她便脱离了主道,径直朝道旁的林子行去,而后稍稍提气飞身,跃到了树枝上坐定。
黑鹰依旧缩在她怀里,大抵是有些诧异凤瑶跃树,脑袋也稍稍扬起朝周遭略是警惕的扫了扫,眼见凤瑶一直未有任何动作,它终究是缩下了脑袋,随之任之,不动弹了。
此际,天色已越发而明亮,周遭之处,虽有雪白氤氲的雾气,但却并非浓厚。
此际这树枝的位置极好,坐在树枝朝下观望,可顺着重重的树桠缝隙隐约看到不远处的竹院动静,只是风大,整个人即便披着大氅,但仍是觉得寒凉彻骨,并非暖和,是以下意识的,开始稍稍将黑鹰抱紧,汲取黑鹰这肉团子身上的温度。
周遭,仅有风声浮荡,并无其它,只是大抵是太过清冷凉薄,才惹得心境越发的沉寂压抑。
她并非真正要去采摘梅花枝,她仅是,担忧了一宿,是以便忍不住做了这个试探的决定罢了。
与颜墨白已在这院中呆了两日了,但颜墨白却从来不曾与她提过要带她何时返回大周营地,她看不到他带她回大周营地的诚意,甚至,还被他这两日的所有反常之举惹得心头难安。颜墨白的性子,她自然是了解的,甚至这回也莫名觉得,凭颜墨白那倔强执拗的性子,这回也极容易对她不告而别,彻底将她留在这安隅之地。
他就是这样的人的,宁愿一人承担所有风雨,只求让她安稳而活,他甚至也因着这股执拗的性子几次三番将她藏在身后,刻意不告而别,是以这回,与其让颜墨白再度对她不告而别,还不如,亲自将他逮个正着。
这般心思,昨夜也一直在心头起伏交织,如今终是决定实践。再加之在这竹院呆了两日,倒也莫名发觉,这别院上下之人,似是都不像是兵卫,反倒更像是寻常普通之人,是以,她也在赌,赌这别院中的人大多不是武功精湛之人,是以不会全然将她的行踪了如指掌,从而及时对颜墨白禀报,再加之这一路行来,她也极是谨慎,耳闻八方,待确定无任何脚步声也不见任何眼线,才决定不声不响入这林子,淡然隐藏在树枝上静观。
如此之举,虽在赌,但若当真被眼线发觉传到颜墨白那里,只要颜墨白过来寻她,她自然下来一见,便是被颜墨白拆穿她此番行为,也无伤大雅;但若,无眼线对颜墨白禀报她之行踪,甚至,颜墨白自她离开后便会整装悄然的离开,那时……
思绪至此,突然,情绪起伏,心神躁动凌乱,不愿再多想。
她就这么抱着黑鹰静静的坐在枝头上,目光一直通过前方树桠的缝隙盯着竹院的动静,却是不久,那竹院东面的主屋屋门,突然,隐约似的打开了。
她神色微动,瞳孔也抑制不住稍稍而缩,却又片刻,一抹白袍之人,隐约从屋门出来,而后,一直往前而行,待在院中消失片刻后,便又径直出现在了院门外。
此际,院门的小厮已不知从哪儿牵了辆马车过来,那抹白袍之人并未耽搁,径直上了马车,随即,马车缓缓而动,竟朝着竹院另一侧稍稍而行。
这一幕幕入得眼里,刹那,心血沸腾,心口大痛,手脚,竟莫名冰凉,冷汗肆意。
她眉头再度紧皱,脸色抑制不住发白,心口揪痛越发明显,最后忍不住抬手抵在了心口上。
却是这时,那本是越来越远的马车竟又突然停了下来,片刻之际,马车突然调转了马头,原路而返,甚至待路过别院院门后,马车也还在一直往前,最后,竟缓缓入了林子,恰到好处的停在了凤瑶所在的树下。
瞬时,心口的揪痛仍在继续,所有心神,五味陈杂。
凤瑶紧紧的锁着树下的马车,神色起伏沸腾,摇曳不止,不知该愤怒,该释然,还是该宽慰。
第675章 如你所愿
却是正这时,那马车的帘子已是稍稍被家丁撩开,而后,一抹满身雪白的身影从帘子内探了出来。
那人,白衣胜雪,墨发披散,整个人清透儒雅,却又瘦削之至。他下车的动作极慢极慢,却又极为的翩跹雅致,一举一动,清透翩逸得当,气质风华出众,令人稍稍一观,便不自觉的将他的身影彻底印刻在眼里,心底,难以挥却。
而待终于从马车下来并站定在地面,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又懒懒散散的拂了拂被风吹得稍稍凌乱的墨发,待得一切完毕,才慢腾腾的抬头,一双漆黑如玉的瞳孔,就这么径直落到了凤瑶身上。
刹那,两人恰到好处的四目相对,一人满目深沉起伏,情绪大涌得难以控制,一人,则是清风柔和,温温润润,雅致翩跹。只是两人都未立即说话,就这么互相对望,直至片刻之后,颜墨白才薄唇一启,柔和平缓的出声道:“这大寒天的,凤瑶拐着黑鹰坐在树上作何,不冷么?”
似笑似调侃的嗓音,但却独独未有挤兑鄙夷之感,甚至语气也柔和得不能再柔和。
凤瑶所有的心紧与暗恼,终是抑制不住的被他这腔语调彻底融化。
不得不说,颜墨白这厮终究是她姑苏凤瑶此生的劫,情劫。饶是她姑苏凤瑶再怎么志气,再怎么傲然,再怎么努力的想淡定从容,但只要面对这颜墨白,所有的心神都会被大乱,所有的计策也全数会偏离主道,也如当初在大旭京都一般,只要面对这颜墨白,情绪与愤怒便极容易被他点燃,从而,一发不可收拾。
思绪起起伏伏,摇曳而远,凤瑶抱着黑鹰却并未回话。
颜墨白面上的笑容分毫不变,就这么静静的望着她,待得半晌后,眼见凤瑶仍是毫无动作,他这才稍稍将目光朝黑鹰身上落去,却待目光刚在黑鹰身上扫了一遍,黑鹰便缩了脑袋,心虚的不敢再朝他望观望,仅是肥胖的身子稍稍在凤瑶怀中动了动,尖尖的喙也忍不住叼着凤瑶的袖袍扯了扯,似要寻求庇护一般的要将凤瑶的袖袍彻底扯着掩盖在它身上。
它如此动作,终是惹得凤瑶回了神。
凤瑶深吸了一口气,宽慰似的拍了拍怀中的黑鹰,却仍是不打算下树,她仅是安然坐定在树枝上,目光则自然而然的从颜墨白身上挪开,径直落定在了颜墨白马车最初行驶的方向,幽远低沉而问:“你方才驾车要去哪里?”
她这话问得极为直白。本以为颜墨白仍会如往常一般在她面前拐弯抹角的回话,却不料这话刚出,颜墨白便毫无隐瞒似的坦然出声,“回大周营地。”
凤瑶瞳孔微缩,“这两日之内,你都从不曾对我说过何时回大周营地,怎如今突然之间,便要回大周营地去了。”
“我最初带你来这儿时,便说了在此休息两日。如今两日期限已过,自然是要回大周营地了。”
是吗?
如此说来,倒是她姑苏凤瑶记性不好,未记住他曾说过仅在这竹院内休息两日的话?
凤瑶眼角一挑,大抵是心绪着实有些复杂起伏,是以暗地里便也开始对他这话钻起牛角尖来,待得沉默片刻后,她才稍稍压下心思,低沉无波的继续道:“那如今呢?你方才独自上车而行,一路往前,可是又要抛下我独自回营地?既是都干脆的走了一截路了,如何又突然调转马头回来了?本就决定了要一人而行,继续如你往日风格的不告而别,你还回来作何?”
嗓音一落,她目光再度落定在他面上,极为仔细的凝视。
他则叹息一声,平和温润而道:“凤瑶是要我一直仰着头与你说话吗?这些日子我脖子略是不适,一直仰头倒也有些头痛头晕,凤瑶还是先下来吧。”
“莫要给我转移话题,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待你回答完了,我自然下来。”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也无心顺着他的话下来,仅是暗自执着的要让他将话彻底说清。
眼见她如此坚持,颜墨白神色微动,倒也未再耽搁,仅是薄唇一启,便妥协似的缓道:“前路凶险,我不愿让你再随我去冒险。我此生之中,除却仇恨,我并不曾真正拥有什么,而今既是有了你,自是万分珍惜,不让你因我受得半分伤害。凤瑶,我不是不愿你与我一道并肩作战,而是,太过担忧你会受伤,担忧性命受危,是以不敢让你随我一道去冒险。我虽有自信能护你周全,但我仍是凡人,有些突发之事会在我意料之外,我怕我会有所疏忽而让你身陷险境,如此,为防此事发生,我只能将你放在安全之地,只要想着你安全,我便无所畏惧,可心无杂念的去完成我此生最后的仇怨。待得此番大战之事完毕,那时候,我颜墨白便再无仇恨,再无恩怨,那时的我,会完完全全属于凤瑶你,会任由你支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凤瑶,我如此之言,如此之愿,望你能,理解。”
冗长的一席话,虽是嗓音平和,但语气却极是认真。
凤瑶满目起伏,低沉道:“我并不怕受伤受难,我只是想在你身边……”
“凤瑶,你若在我身边,我会担忧你,会心有杂念,便是你在我眼皮下,我也怕你受伤分毫。我已失去我娘亲,上次大楚之乱,我差点失去了,上次楼兰安义侯围攻于你,我也差点失去你,凤瑶,我不敢再让这些危险在你身上发生,倘若你当真明白我,当真想帮我,便好好留在这竹院,等我凯旋之后来接你。”
凤瑶满目复杂的望他,心底早已是起伏翻腾,压制不得。
他终究还是不愿她与他一道并肩作战。
大抵是自小都极为的坚韧自立,喜欢将一切事都算计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