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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知为何,近些日子她的心思倒是越来越敏感了。这种敏感,无疑是来得怪异,一道道患得患失之感也经常会在脑中交织缠绕,层层发紧,令她心境难以真正的平静。或许,正是因为自己的无力,无从下手,对太多事鞭长莫及,是以,才会有如此敏感甚至患得患失的心思,只是颜墨白这厮该是明知她这点,但这次,却仍旧不打算对她妥协。
他如今琐事太多,她无心再纠缠甚至扰得他心思。倘若她呆在竹院当真能让他心安,她自然愿意呆在这里,只不过,倘若他无法安然归来,甚至连带此际都无法对她坚定的许诺归来,那她姑苏凤瑶,心思本为敏感,似也无法再坚持呆在这里才是。
一时,各种心思皆在层层升腾,一道道蠢蠢欲动的感觉也在萌动。
却是这时,沉寂无波的气氛里,颜墨白突然出声道:“自始至终,只要是答应过你的事,我颜墨白都会做到。便是这一次……也不例外。”
是吗?
他这突来的一句话,蓦地将凤瑶心头所有的蠢蠢欲动之感全数浇灭。
她还准备着如果这厮不能给她肯定的允诺,她就会立即收拾行囊与他去得大周营地的。奈何,这厮竟突然间说了这话。
她面色也跟着越发起伏,心思突然有些凌乱,分不清是失望还是无奈,却是正这时,颜墨白已稍稍将她推离了他的怀,待得她下意识抬眸朝他望来,他竟垂头而下,薄唇微微的贴上了她的。
依旧是温柔之至的吻,然而这次,却是点到为止。
待极轻极轻的吻了一下后,他便已稍稍退开,修长冰凉的指尖掠了掠她的额发,柔声道:“凤瑶,该午休了。”
凤瑶怔了一下,也未言话。
颜墨白则稍稍起身而立,牵着她便朝不远处床榻而去。
两人皆褪了外袍上榻,他也再度将凤瑶圈在了怀里。凤瑶一动不动,侧耳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胸腔内沉稳的心跳,待得半晌,终是低声道:“我总是觉得,你似是有什么瞒着我。也总是觉得,这次大周与大英之战,绝非容易。墨白,你回得营地后,行事定要小心谨慎,莫要太过轻敌。我知你想让大英太上皇对你主动俯首称臣,但你也莫要太过执意此事,倘若机会适当,该攻城还是得攻城,免得,日常梦多。”
“嗯,凤瑶放心。”
凤瑶眉头一皱,叹息一声,“你总是这样说,纵是让我放心。墨白,你也是知晓我心思的,大周与大英之战一日不歇,你一日不归我身边,我便一日,不得放心。”
他环在她后背的手稍稍紧了紧,一时之间,未言话,就这么突然沉默了下来。
直至半晌之后,他才轻轻宽慰似的拍了拍凤瑶的后背,认真低缓的道:“我行事向来谨慎,此番大周与大英之战,也不会出任何岔子。凤瑶,放心。”
这话入耳,凤瑶惴惴不安的相信。
欲言又止,却终究未道出话来,仅得稍稍伸手,越发将他瘦削的腰身环紧。
他也不再出声,两人就这么相拥而躺,纷纷沉默。
却也不知多久,鼻尖竟突然有抹暗香滑来,那股暗香略是怪异,香味稍稍刺激,从未闻过,却待心生怔愣,正要下意识睁眼,奈何突然之间,整个人竟莫名发困,眼皮也蓦地有些沉重,随即片刻,便神智抽离,全然睡了过去。
梦里,周遭漆黑成片,无声无息,一片死寂。
凤瑶在黑沉中摩挲行走,跌跌撞撞,本想努力的走到黑暗边际,却是无论怎么走,竟都无法走出这片黑暗。身子已是疲倦之至,所有的精力与力气,也即将消失殆尽,却是正这时,鼻里竟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略是有些刺激,待得正要抑制不住的喷嚏之际,顷刻之际,双眼一睁,所有光线萦绕入眼,将眼前的黑暗全数覆盖。
刹那,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熟悉的床帐,纹路精致,典雅大气,她抑制不住怔了一下,恍然之间,才觉又做了一梦。
却待下意识伸了伸手,只觉身边空荡,这回,所有恍惚之感骤然清明,目光也蓦地朝旁一转,才见身旁的枕头,空空如也,那瘦削俊美甚至风华如神祇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墨白!
心口陡然缩了几下,空荡震撼。
整个人也蓦地从榻上翻下来,猛跑过去打开屋门,瞬时,冷风骤然迎面而来,前方不远假山处的篝火早已熄灭,仅剩一堆烧尽却还未清扫的火尘,而门口一侧,几名小厮与伏鬼静立再旁,所有人的目光,皆神色各异的在她身上落着。
“娘娘。”
“夫人。”
瞬时,伏鬼与家丁回神过来,纷纷出声恭唤。
凤瑶目光径直落在伏鬼身上,强行按捺情绪,幽远沉寂的问:“他呢?”
伏鬼眉头猝不及防皱了一下,却又是片刻之际,便已全然松下,仅是略微自然的垂头下来,恭敬道:“主子前一刻便策马出发回营地了。”
是吗?
这话入耳,不曾诧异,只是心底极为失落罢了。
又是不告而别啊。
这么久以来,那厮对她诸事都考虑周到,不会让她恼怒或不平,只有在这种事上,只有在这种告别的事上,他会做得如此的决绝,执意的不将她的感觉考虑周到。
心思至此,面上略微漫出几丝苦笑。只道是她明明都答应他要在这里等他了,不会随他去大周营地,也不会轻易离开这竹院,奈何她都这般妥协了,他竟连告别都不给她告别一番,就这么趁她熟睡就走了。
“娘娘,主子前一刻出得屋门时,便嘱咐属下不得吵到娘娘,只因娘娘还在熟睡当中。再者,主子临走时也落下了话的,要让属下带给娘娘。”
正这时,沉寂无波的气氛里,伏鬼再度道了话。
凤瑶蓦地应声回神过来,目光再度落在他面上,“什么话?”
伏鬼缓道:“主子说,经历了这么多个地方,他此生最还是喜欢大旭京都的摄政王府。倘若日后回得大旭京都了,主子想让长公主一直住在摄政王府里。”
凤瑶瞳孔一缩,“他只留了这句话?”
“嗯。”
“没其它的了?”凤瑶瞳孔越发一沉,不待伏鬼尾音全然落下,便已开口发问。
伏鬼则下意识抬眸朝凤瑶望了一眼,随即再度垂头下去,恭敬刚毅的应了一声。
凤瑶面色微微白了一层,心口起伏越发剧烈,竟是有些莫名的疼痛。
那厮说,他最喜欢大旭京都的摄政王府,她能理解,他说他想让她也住在摄政王府里,她如今身为他的妻子,住在摄政王府也是尚可,只是,那厮心思何等精明,说话历来细致缜密,但这次,他却独独漏了,漏了要让她与他一起长住在摄政王府里。
他只说了让她住,却不曾说一起住。
颜墨白啊颜墨白,精明如你,究竟是藏了什么心事!又究竟是瞒了她什么!
越想,整个人心神越发复杂。只道是颜墨白不来这趟倒好,一来,倒越发让她心忧了。
她苦涩笑笑,无可奈何,待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得浑身都冻得有些僵硬了,才被伏鬼委婉的劝说着合上了屋门,自行坐定在软塌,兀自沉默。
天色逐渐暗淡下去,黄昏之后,再度下了大雪。
大雪簌簌,风声鹤唳,今夜,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屋外守着的小厮有些冻僵了,一个个锁成了一团,凤瑶在屋中难以入睡,终还是开门出屋,再让家丁们在竹院假山旁生了篝火。
篝火一起,暖黄的光影四散,终是为这满目寒凉的雪色增了几分暖意。
凤瑶专程招来伏鬼坐定在屋檐的长凳上,伏鬼最初有些不敢与凤瑶同坐,却见凤瑶面色阴沉,终还是坐了下来。
凤瑶也未理他,只是静静的瞧着前方不远的篝火,眼见冰天雪地之中,那些围着苟活而站的家丁们个个的脸都被篝火映得有些发黄,所有人面上皆荡出了几丝笑意,她瞳孔也稍稍松懈半许,终是唇瓣一启,开口道:“今日你主子如何责罚于你的?”
伏鬼神色微动,沉默片刻,恭敬道:“主子,给了属下一枚丹药。”
凤瑶眼角一挑,未出声。
伏鬼继续道:“那丹药乃剧毒,服下之后,半年之后,必得服用解药缓解一次,若不然,全身筋脉俱断而亡。主子说,属下日后务必得守好娘娘,娘娘若有何闪失,属下也不得活命。”
是吗?
果然是那厮惯用的伎俩。知她心软,便用伏鬼的命来威胁于她。
凤瑶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派通明,待得沉默片刻后,便也无心再就此多言,仅是将目光朝前一落,定格在了前方不远那葬月所住的屋子,眼见那屋子毫无任何光影,她低沉道:“他当真将葬月也带走了?”
伏鬼顺着凤瑶的目光朝葬月的屋子望去,点了头,缓道:“主子仅是想为娘娘好而已。那葬月往日终究是太上皇身边之人,不得不防,此番让他入得竹院已是大忌,主子将他带走,也仅是为了娘娘安全罢了。”
“本宫知晓。你家主子,历来只为本宫考虑,喜欢自行去强撑一些事,不让本宫去触碰。呵,只是啊,本宫终究还是顺了他的心意,便是再怎么不放心,再怎么担心,却仍旧是听从他的话呆在了这竹院。伏鬼,你也跟了你家主子这么多年,想来除了本宫之外,该是第二个最为关心你家主子的人,是以,有些话,本宫也不想拐弯抹角,只想与你直说……”
伏鬼微微一怔,神色也稍稍变得戒备,待沉默片刻,低道:“娘娘有何话,直说便是。”
第695章 探听虚实
“你家主子近些日子身子究竟如何?”
凤瑶问得极为直白,嗓音一落,满目深邃的凝他。
伏鬼依旧垂头,整个人看似并无任何异样。甚至也仅待凤瑶这话刚刚落下,便已刚毅自然的回话道:“主子身子已是无碍,便是旧伤也恢复了九成,娘娘放心。”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将他这话仔细放在心头辗转揣度,待得片刻后,再度唇瓣一启,话锋一转,“此番大周与大英之战,你家主子究竟有几成赢战的把握?”
“十成。”
这回,不待凤瑶尾音全然落下,伏鬼已干脆自然的回了话。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一深,只道是这伏鬼与颜墨白一样,对大英都是志在必得,信心十足,只是,这些终归是随口道出的话罢了,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自然也说不准。再加上伏鬼虽对她略是衷心,但他最为效忠的,依旧是颜墨白。今儿颜墨白在伏鬼屋中呆了那么久,除了以丹药来惩治伏鬼之外,想来自然也是对伏鬼交代了许多事,是以,就不知颜墨白是否会猜到她会问伏鬼一些敏感之事,从而提前与伏鬼对好口风,免得伏鬼在她面前说漏嘴。
心思至此,一切,便又突然变得有些通明,心底那些压制着还未道出的后话,竟也突然间觉得没有再问出来的必要。
伏鬼与颜墨白啊,终归是主仆一条心,是以,有些话便是问了,许是也不见得会问出所谓的真相来。
越想,凤瑶瞳色越发冷沉,心底之中,嘈杂蔓延,莫名的压抑与厚重。
她不再问话,也不曾回话,仅是沉默片刻,随即便将目光落定在了前方不远的篝火,看那火苗子四方跳跃,光影闪烁,看那略是密集的雪花刚刚靠近火舌便突然消失不见,一时,心底层层的压下,沉下,再无任何反应。
伏鬼也未再言话,仅是兀自静立原地,全然沉默。只是待站得久了,终是稍稍抬眸朝凤瑶望来,眼见凤瑶正望着火堆出神,面上虽有火光映衬,但仍是有些隐隐的厚重与苍白。他眉头稍稍一皱,犹豫片刻,终是刚毅低沉的出声道:“夜色已晚,娘娘可要回屋休息了?”
这话一出,凤瑶才应声回神,却不曾朝伏鬼望来一眼,更也无心回话。
只是待得伏鬼犹豫着正要再度出声提醒,沉寂压抑的气氛里,她才突然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低道:“夜凉,让家丁们不必在外守着了,下午好生休息。”
伏鬼微微一怔,沉默片刻,低沉应了话。
凤瑶满目幽远的凝着前方,继续道:“东屋内的梅花也该换了,明日一早,你差人再去剪些新鲜梅枝回来。”说着,神色微动,嗓音也稍稍一挑,“记得,剪些大红的梅花枝回来。近些日子竹院太过阴沉,本宫想在屋中添些新喜。”
“属下记下了,娘娘放心。”
伏鬼神色微动,再度垂头下来,恭敬低沉的应了话。
待得这话入耳,凤瑶才稍稍将目光从不远处篝火收回,随即也不再耽搁,转身入屋。奈何今夜,窗外仍旧冷风拂刮,呼啸而动,阵状极大,屋外光秃的树木依旧被吹得簌簌作响,颇有几分狂风大作的气势。
凤瑶静躺在榻,眉头一直皱着,思绪全然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