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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言在朝下,找到戴忠信,深切恳谈,希望御史们不要再揪住太子不放。
戴忠信比六年前稳重老成不少,他深深地看着慎言。这是慎言头一回私下里找他,为的却是要他徇私留情。看着慎言深锁的眉头,戴忠信一下子就心软了。他长长叹气,“言相,这回苑广华的案子,若是别人办的,也就罢了。可他是太子,将来的国君,处事不公,不依法理,这朝事,若都是这样和稀泥,咱们大齐早晚要乱套的。”
“忠信是与中宫大人不对付,但那是私怨,他这些年在外征战,虽战功显赫,但若有咎,我必参他,可他若洁身自好,我也不会无故找茬。可太子不同,他既是储君,便被万民瞩目。在处理这案子时,他从没把自己当主审过。悲悯之心是难能可贵,此案处理的也是皆大欢喜,可道理就是道理,律法不容侵犯。”
“这次大人亲自出面,忠信便撂开手,不过……”戴忠信沉吟了下,“太子这性子,从小到大,便是这样,以后也难改。若再有类似事件,他和言相你意见定然相左。就像此次,言相你对太子让了步。可再有下次,你该做何选择?”
慎言沉吟无语。
在陛下寝宫,刘诩面对太子,也是无语。
“这就是忻儿所说的分责?”刘诩指指面前厚厚的一叠奏本。
“大家注意力都转到儿臣身上,广华压力便小些。”元忻很坦荡。
刘诩怔了怔,“你是这么想的?”
“嗯。儿臣其实明白,做一国之君,应着眼大事,大局,胸中有大策略,可儿臣也希望能珍惜每个身边人。儿臣多担当些,便能兼顾,有何不可?”
刘诩点点头,“忻儿你重情重义,是个真君子。可君子成不了有为的帝王。”她点了点面前的奏本,“这些本章里,把道理翻来覆去说得很明白,你拿去研读吧。”
元忻闪了闪大眼睛,亲手捧起厚厚的一叠。
“忻儿,”刘诩叫住往外退的儿子,从她的角度望过去,八岁的元忻,身量还未长开,圆圆的小脸还有可爱的婴儿肥,但身板挺直,神色清明,闪亮的大眼睛在粉嫩的小胖脸上,象两汪清澈湖水。她不由软下声音,“忻儿,你保住了身边珍惜之人,全了自己的情义,可换来的是你的臣子们的犹疑和猜忌,失去的是国士们的心。现下你还小,大家不会揪住一个孩子的善心做文章,可人总是要长大的,当你坐在母亲的位置上时,你要做一个什么样的帝王,趁现在,你多想想吧。”
“是。”元忻垂目,紧了紧手中的奏本,退了下去。
午后。刘诩召慎言。
慎言进了寝宫,看见刘诩正倚在矮榻上看书。
“参见陛下。”
“坐吧。”刘诩拉慎言坐在身边。见慎言目光落在案上,刘诩摆手道,“御史的这些日子的折子,都拿给忻儿看了。”
“太子还小,头一次主理,难免不周,是慎言提点不当。”慎言低声。
刘诩摇头,这小家伙,虽然本性是纯良的,可也特别有主意。慎言惯会揽过上身。这次事,她都劝不回元忻,慎言更是有心无力。
“八岁亲政的皇上,史上有之。就别说别的,单看赫蒙家那个小子,就比忻儿老练不少。”
慎言眸光微闪,“广华一去,伴读便少了一人,陛下回京已经提过赫蒙世子好几遍了,难道是要召他进京?”
“先前忻儿是不同意的。”刘诩掷下书,“不过这回由不得他了。”
“也做伴读?”
“倒有点担心忻儿掌控不了他。”刘诩迟疑。
“中宫大人那……”
刘诩摆手。户锦带着尚天雨,野到了大雪山那边去。回报说,山那边有大片内海,草场,只有稀少的放牧人游居。他们俩还要带人深入腹地去看看。
从春节开始,便一车车地往京里运送雪山之外的地方特产。琳琅满目的物品,还有奇怪的动物植物,每回听说中宫大人的车队来了,都会引得满城人去年新鲜。他还来信问策,是通商,还是征服?
“这两人玩得倒是开心,丢下烦心事给了我们。”刘诩不满地哼。
慎言出神地看着她生动的表情,“等忻儿亲了政,雪山那边的事宜也定妥了,陛下也可去玩赏一番。”
刘诩神往了一阵,长长叹息,瞧如今这情势,且得期待一阵呢。
“喔,今日御史们的折子突然没有了。”刘诩状似无意。
慎言垂目,“陛下请恕臣自专之罪。”
“果然是你找了忠信。”刘诩看着敛目的慎言,不知说什么好。她的内阁首辅能左右言官中的带头人,这么容易招陛下忌讳的力量,慎言不掩也不藏,就这样坦然摆在她眼前。不能不说,这是他最聪明、最妥当也是最信赖的表达方式。
“不过你找了戴忠信让御史收声,确实有些着于痕迹。戴忠信这小子,这些年越发的眼里揉不下沙子,看他一恼,连你也参了。”刘诩到底不轻不重点训了他几句。说起来慎言在朝中,并不是一手遮天。有政敌的政客,才是正常的。就像是朝堂,有政党、有帮派,才是常态。
慎言未语,只抬起目光,柔和的眉眼挂满淡然笑意。
“怎么?”刘诩示意他得把话往心里去。
“无妨。他纵使参了臣,也是送到陛下案上。陛下心里拿得稳,臣有什么可怕?”
“哎。”刘诩抚额失笑。他的首辅明不明白?公事、私事,混在一起说,总是会让人,心动神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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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人们留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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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夕照。
余辉蒸腾着御水河,临渊岛像披着轻纱,秀美而静谧。
四五抄着手,站在岸边。河面金鳞闪闪,晃得人眼睛发花。他揉着发花的眼睛,终于看见一艘船驶过河面。
“四五总管好。”一个小太监跳下船禀道,“陛下传口谕说今夜不过来了。嘱咐云侍君好生吃饭,早些休息。”
四五期盼的面上挂上些怔忡,又马上缓过神来,笑道,“是,是。多谢陛下挂念。大人也有话带给陛下呢。这不嘱咐咱家早早候在这儿。”
“总管请讲?”小太监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皇上已经三天没过来了,这位四五总管也算沉得住气的,回回都是笑脸相送。估计整个临渊都在替皇贵侍大人着急吧。也难怪,临渊复宠也没几日呢。
“侍君大人挂念着陛下前朝事忙,说如果陛下夜里忙得晚,就再进一餐夜宵吧。太瘦了,瞧着心疼呢。”四五讲得有些发涩。
“哎。好勒。”这话听着顺耳,估计陛下更爱听。小太监脆生生地答应了。
四五复又塞给他一个荷包。
那小太监是御前的人,自然有无数人上赶着奉迎他。这业务也很熟练,他拢了荷包在袖子里,又瞅四下无人,凑到四五耳边,“今天陛下召了言贵侍……”
“喔。”四五点头,又抓住他千叮万嘱,“咱们大人的话,可千万带到。”
“明白,明白。”小太监笑道。
四五站在岸边目送船走远。自己这才满腹怅惘地回了阁里。
进了阁,路过大书房,他往里看了眼,又怅然。六年过去了,这回云侍君重回到临渊。但有些事还是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在四五看来,有些可喜,有些可忧。
比如临渊阁的岸边常备了几艘游舫。阁里的人,可以自由乘船出岛。
再比如临渊阁设了养鸽所。里面有许多信鸽,每天从外面飞回来的也不少。大人会在早晨的时候,在书房里处理信函,然后将回复的信再用信鸽送出去。有时陛下来了,两人也会在书房共同处理信件。在四五看来,云侍君的确比六年前更忙碌,过得也充实不少。
说到书房。除了处理信件,云侍君很少待在书房。也没见他抄书练字了。他每天待的最长时间的地方是……
四五停在一间静室外,叹气。
云侍君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只矮桌,几只蒲团。陛下白日里不在岛上时,他就会坐在静室打坐,整天整天的。前些日子倒好,日落后,陛下都会上岛来陪大人。两人好得蜜里调油般。可不知怎么了,陛下突然又不来了。连着三天了,贵侍大人没说什么,只是整日闭关。他却急得不行了。
四五看过云扬打坐,专注而沉静,像个世外高人。四五不懂功夫,却恍惚觉得高手练功,应该是在深山禁地闭关什么的。可云侍君不是江湖人啊,他要那么强的功夫做什么用?当然,功夫强,是好事。可是如果是用整天枯坐换来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以前他觉得大人练剑,飞来纵去很危险,现在倒是希望大人能练练剑,要不去后山走走,坐船下岛,在外后宫里走走,都好过现在这样。可那些船备下了,到现在,大人也没用过。……
四五站在门外想得有些入神。静室里面的云扬已经缓缓归气入丹田。
四五的气息就在外门,云扬缓缓睁开双目。刚刚收了功,目中仍有余波,光华流转。他扭头看看沙漏,一壶沙正好流尽最好一粒。
自回宫,云扬与刘诩可谓夜夜尽欢,纵情到底过甚了。
这几日,陛下没来,云扬倒是松了口了,虽是思念,但好在能够静心凝气,心内少了许多浮躁与欲念。
门外的人,久久徘徊,似颇艰难。云扬摇摇头,抬掌,隔空一拍,静室的门,无风自开。
四五眼前一亮。
敞开的门里,宽展宫衣的绝美男子,盘膝而坐。沉静安然。
只见云扬抬了抬手,骈指微点。烛光隔空便递次燃起。四五见过云扬抚琴,现下觉得,这修长的手指,就在空中拨弄着琴弦般,清雅又神奇。
云扬收手,搭回盘坐的膝头上。
宽大袍袖,无风自鼓,几丝轻扬起的长发,飘落回肩头。
修成正果了?
四五一瞬不瞬地看着这幅画面,觉得下一刻,大人就会羽化而去。
“大人……”四五试探地唤了一声。
云扬淡淡笑应,“嗯。”
四五悄悄松了口气,这人,还在凡间。
下面的话有些艰难,却不得不禀,“……皇上遣人来说……今夜不上岛了。”
云扬抿了抿唇,“噢,知道了。”
“大人还要打坐?”四五见云扬又闭上眼睛,不禁有些急。
云扬睁开眼睛,眸色清澈,不见波澜,“嗯,陛下既不来,我今夜闭关。”抬手,又要隔空关门。
四五一急,忙用手撑着门扇。
“怎么了?”云扬怕伤到他,忙收回内力。
四五撑着门,一肚子话,不知从何劝起,只得道,“大人,该用膳了。”
云扬笑着摆摆手,“好,传膳吧。”
四五跟着云扬身后,絮絮道,“用过膳,大人可要四处走走?要不下岛散散心?自回宫,您还一回也没下过岛呢。外后宫里,景致不错,要不您出宫转转?京城里夜市也颇繁华……”
云扬回目看他。
“好,到宫外转转吧。”
“……”四五怔了怔。
“四五陪我去宫外转转吧。”云扬弯起漂亮的眉眼,笑着看他。
“哎……”四五一下子明白了,他陪云扬在这岛上,这么多年下来,竟似与世隔绝了般。大人这是怕他闷,才决定去宫外走走吧。
四五眼里一下子就涩了。他掩饰着垂下头,“是,奴才这就去准备。”
“好。”云扬安慰地拍拍他肩,“准备准备吧,今夜咱们专拣热闹地儿去。”
笼在云扬关切的温暖中,四五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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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诩正在竹苑。
慎言仍在阁里。竹苑里只有陛下同双生子用膳。
吉祥颇不安。倒是刘诩撩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吉祥汗刷刷地。又不敢再遣人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