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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一勺药已经到唇边。
“喝吧,喝了药病就好了。”自在以为他怕苦味,一边喂,一边轻轻劝。
“喝完了,有青梅蜜饯。”
赫蒙宣无奈,含住小勺。可舌尖都是麻的,一口药,有一半洒出来。
自在赶紧用指尖拭了拭酒出来的水珠。
再喂一口,呛了下,上一口药也呕了出来。
赫蒙宣难受地皱眉,示意不要再喝了。
自在心里着急,直接含了一口。
赫蒙宣眼睛都睁圆了。
自在只得把这口药咽到自己肚子里,苦得脸都皱了,解释道,“小时我喝不进药,父侍和母皇,都是这样喂的,肯定不会呛着你。”
赫蒙宣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下,喘息着道,“芦管……吸……”
自在苦着脸,“渑县全境都被洪水过了一遍,哪有半根芦管在?”
“肯……肯定有,……找找……不……不喝……”赫蒙宣挣扎,轻而易举被自在按住。
“别这样,喝药嘛,苦味有些,过后给你蜜饯。”自在又含了一口,不由分说,用手捏住赫蒙宣的下巴,把这口药渡了过去。
赫蒙宣想闭紧牙齿,却没有一丝力气。轻而易举地被渡了口药,还觉得有只小舌头顶开齿端,直接探了过来,象确认药是不是咽了下去般,在自己的口里逡巡了一番,才收了回去。
长到十七岁,他哪里经历过与女子这般亲近,虽然对方才八岁。赫蒙宣全身都绷紧,额上全是汗。一口药咽下去,从嗓子一直灼到胸口。
他的唇一经释放,就胸脯起伏,剧烈喘息。未及缓过这口气,眼前,是自在放大的脸,又一口药,柔软的唇直接覆了上来。
“唔。”赫蒙宣窘迫至极,却无力。想挣扎,却被自在按在床上,动弹不得。
他从没有无助到如此地步。
自在忍着嘴里的苦味,心里却是甜蜜无比。
一碗药,用了十几口才渡完。两人都喝得毕生难忘。
喂完了药,两人相对喘息。好一阵,才平静。
“苑广华昨日坠堤,溺水而亡。”自在哑着声音。
赫蒙宣沉了好一阵,垂下目光。
“我,已经奏报皇兄,免他家人流刑,妻眷可不入官奴籍。过几日,入殓后,便将他家小迁到西北去。西北官学私学兴旺,若他后代出息,可凭读书,重取功名。将来为国家出力,可赎他父亲罪孽。”
“嗯。”赫蒙宣闭目。这事若他来办,也不可能比这个结局更圆满了。
“你病好些,咱们就启程。”自在用了咱们这个词,觉心里甜蜜蜜的。
“已经不烧了,明日请公主赐下解药。服后就启程。”赫蒙宣垂着眸光。
“好。”自在上手,替他掖了被子,又用手指,替他拭唇边的药液。
赫蒙宣往被子里缩了缩,自在的手指停在空气里。
“大人家中可有眷属?”自在突然问。
赫蒙宣抬目,看着自在晶晶亮的眼睛。
“心中可有属意伴侣?”
自在问得很直截,这些问题,她不是不知答案,却按照某条章程,问了出来。
赫蒙宣未答,只垂目,怔怔地看着两人紧挨在一起的身子。自在脱了鞋,就坐在他的睡床上。她的裙摆与自己的被子搭在一起。她的袍袖上有流苏垂下,与自己散开的头发微微交缠。她的小手正伸进被子里,一下下的,替自己按着麻痹的腿……
赫蒙宣轻轻闭上眼睛,沉了好一会儿,缓声答道,“宣,未有婚约,亦无心仪之人。”
自在心里狂跳,面上使力压抑。
“好。那回京后,我即向皇兄请旨……”自在咽了咽口水,觉得嗓子干得冒烟。她迟疑了下,柔声解释,“我还未成年,无法立主夫,卿入公主府为侍君……”自在停了下,忽觉这样的安排让他委屈,“委屈你了,日后……”
“无妨……原是宣身份使然,公主无须承诺别的。”赫蒙宣抬目看她,柔和的目光里,没有怨怼。
自在疼惜地帮他掖了被角,轻声又坚定,“阿宣是最好的。”
赫蒙宣被她这孩子气的话柔软了眉眼。
自在怔怔地看着他,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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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
赫蒙宣于睡梦间,觉得有一片桃花瓣,落在自己的唇上。轻轻柔柔,软软甜蜜。
他在梦中,眼角全湿了。数载前,一夕失去了母亲,失去了世子袭爵位,离开了生养自己的西北,进了陌生的宫城。长大些,才知道以自己这样的身世、身份,孤独一生终老才是最好的归宿。可眼前,却有这个八岁的小女孩,她用了计,使了手段,又堂堂地表明了态度,直接求取。他再不经情事,也不会感知不到她的心心念念,爱重情深。
梦中的赫蒙宣露出些苦笑。自己还曾劝皇上召她回京。也不知是谁入了谁的圈套里。
于此刻,许是他病得没力气。他实在不愿再去想什么权谋计较,也无力在她温暖的气息中有什么算计。只觉疲惫困倦。在这个小女孩温柔的爱意里,他沉沉睡去。
☆、放飞
渑县前县令在堤上殒职。
人既已死,生前罪业或可赎一二。圣上念旧情,罪臣苑广华的眷属,皆未没入官奴籍。又允苑氏一族移居西北,财产发还十之一二,以为生活之济。并亲自手书于西北郡王,请代为照看一家孤小。
元忻与苑广华是少年的玩伴,如今苑广华已经身死,元忻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仁至义尽。朝野上下虽有微词,但远不及多年前元忻公然维护苑广华纵马伤人一案的非议。算是平稳结局。
同圣上手书同至的,还有新任命赈灾的钦使。
当日,赫蒙宣即与之交接,奉旨回京。
同行回京的,还有自在公主。
赫蒙宣是躺在马车里上路的。
那一场风寒和着公主亲手调的那杯药酒,赫蒙宣真是病倒了。半月时间过去了,仍是未见大好。自在后悔得无以复加,一路上一边深深自责,一边直催着车驾赶紧返京,找好大夫给阿宣调理身子。
赫蒙宣倒没觉得病多重,就是身上没力气,大半也是因为散功的解药还未服的原因。
自在守在他身侧喂药端水,总是深深叹息,“如今可是信了病去如抽丝的话,哎……”
瞧着她愁的那样,青鸾等人抿嘴直笑。心道这小姑娘有了夫侍,还真知道疼人。
自在才不管别人眼色,亦步亦趋地照顾着,直到进京。
“殿下,进城了。”赫蒙宣从摇晃晃的睡梦中醒来,听到车外渐喧闹的市井声。
“嗯。”自在向窗外张了张,“挺热闹的。”
“殿下……”赫蒙宣挣着坐起来,病了这半月,猛一坐起来,头重脚轻。
“哎,缓缓起……”自在忙扶住他。赫蒙宣刚要开口,自在笑着按了按他肩,示意他别急,帮他整了衣衫,转头对外面道,“给赫蒙大人备马吧。”
赫蒙宣顿了一下,看了自在一眼。本以为自在会拦他下车,毕竟两人一路同车而行,自在行事洒脱磊落,确实是个不在乎礼数规矩的。只是她看着自己很在意,才肯配合吧。
自在忙着给他披披风。
“……属下自己来就好。”
“叫我自在吧。”自在一边给他系带子,一边细声说,“我叫你阿宣,你叫我自在。”
赫蒙宣怔住。小蜜蜂一样一刻也不得闲的小姑娘,明艳的脸庞挂着纯粹的笑意,晃得整个马车里都光彩夺目。
他一时看得入神了。
自在系好带子,从他胸前抬起头,才看到赫蒙凝视的目光,脸也难得地挂起了红晕,她低着小脑袋轻声道,“我找人给你拉着缰,你缓缓地骑呀。”
“……嗯。”
赫蒙宣下车前,回头又看了眼自在。淡青衫子的小姑娘,晶莹着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目送着他。仿佛经久之前,两人就已经这样相处,相敬相守,举案怡然。
在这样的注视下,赫蒙宣很难直接抬腿下车。他垂目想了想,温和道,“入皇城,您的住处已经备下。皇上在云府左近,也给您择了座宅子,已经修缮完毕,您愿意住哪里都行。”
自在目不转晴地看着难得带着柔和笑意的赫蒙宣,用力点头,“好好。”
“不过您刚到京城,先在宫里住一段,似乎好些。”赫蒙宣低声谏道,“先和皇上相处一段吧。”
“嗯,好好。”自在象吃米的小鸡,“本当如此。”
赫蒙宣颌首为礼,“属下就在御前,您有什么差遣,自可出声。”算起来,自在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远离父母朋友,一个人回京,心里也是惶惧的吧。赫蒙宣想到多年前自己入京的感受,心里彻底软了一角。
“好。”自在笑眯眯地又点头。
目光追着赫蒙宣执礼告退,下车上马。暗卫和皇城铁卫队一起,护卫着长公主车驾直入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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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忻亲自在宫门迎住自在。
拉着妹妹的小手,从车上下来,元忻一个劲回目瞅她。
“哥哥瞧什么呢?”自在被他牵着笑嘻嘻地。
“自在离京时,才那么一小点儿……”元忻感叹,如今再见,已经是个欢蹦乱跳的漂亮小姑娘了。
“哥哥也长高了,”自在踮脚认真地看着元忻,“不过没变老。”
元忻被她逗得直笑。
回首让跟着的人都歇着去。目光落在赫蒙宣身上,关切地上下打量一番,才温和道,“阿宣,先歇着吧。”
“是。”赫蒙宣告退。
他一动,不仅是他的亲随,早候在一边的一队御医,也跟了过去。自在眉毛一动。
元忻也眯着眼睛瞧着,他看到自在暗卫中,有八个人也跟赫蒙的亲随走在一路。
兄妹俩人一同望着赫蒙一队人远去的背影,皆若有所思。
站在内后宫门前,自在停住步子,回目看。整个外后宫清清净净。
“母亲临去西北前,给侍君们都赐了外府,如今大家都不回宫住了。”元忻道。
“喔,怪不得后宫里好空。”
“我寻思着能清净两年最好,拖一拖再大婚。”元忻负手站在自在身侧,淡然而笑。
虽然皇上不急着大婚,但朝中大臣可不这么想,祖制也不能容。所以大选事宜,已经从郡县级开始层层向上推选了。
“哥哥喜欢男妃吗?”自在突然问。
元忻愣了愣。在自在极度的关注中,摇头失笑,“妹妹想多了。”
自在不服气地撇撇嘴。
元忻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头顶。他这些日子接到线报,知道自在与赫蒙的事情。心里还为自在的果断出手喝声彩。可如今看来,小姑娘再聪明,也是年纪太小,遇见可心的,就生怕被夺了去,护食呀。
“母亲曾说过,把男儿圈在宫中,就是亲手折断他们的翅膀。”元忻想到了父亲,想到了云贵侍,尚贵侍还有言贵侍,心里又疼又涩,“阿宣从小伴我长大,我最知他脾性。就连将他留在天子近臣的位置,都生怕禁锢了他,哪忍心……”
自在认真地品味着元忻的话,大眼睛里射出光彩。
“我就是担心阿宣心里难受……”元忻长长叹息。
宛平郡主生世子时,亏损了身体,一直病体缠绵。去岁,宛平病得更重了。久不理事的她,将西北王位禅让给了她丈夫。从礼法上讲,她已经和赫蒙家没有关系了。赫蒙宣作为他父亲的遗腹子,和西北郡王府也没了关系。
也就是那一年,赫蒙宣的祖父去世。族人群龙无首,分裂成几派,常有异动,甚至危及西北安防。尚清雨奉命率部平剿。半年后,西北本土最大的部族赫蒙全族沦陷。
“阿宣如今也没别的亲人了。”元忻正愁赫蒙宣没去处,自在就表示要接手此人,他自然欣喜又放心。
“不过……”元忻又叹息。自在毕竟太小,八岁而已,哪能正式成亲。只能纳阿宣为侍君。他着实忧虑,因为将来自在必是要有正君,赫蒙太委屈。
自在负手,一脸坚定,“别担心,阿宣有我俩一起看护,别人欺负不了他去。”
元忻被她的小模样逗笑,又忍不住感慨,“自在真是长大喽。”
自在面对他站定,微仰头认真地看着元忻,一字一句,“皇兄放心,我定会待他以诚,经久不忘初心。”
这就是正式求取了。元忻也在她对面站定,认真地看着自在的眼睛,“有皇妹的诚心,是阿宣的福音。”
自在压住心中的激荡,“谢皇兄托阿宣于我,我必不负今日之誓。”
“好。”元忻看着眼前的小女童的样子,让他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明明是小姑娘,却能让他感觉如此有份量,有担当。阿宣与他差了快十岁,他许阿宣终身给她,却不觉违合。
两人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