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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定,“属下慎言。”
头顶暗影罩下来,慎言被一手扶起。
“果然,公主没看错你。”都天明大手拍在慎言肩上,用力一握。
慎言震惊。这都天明,皇城铁卫统领,何等重要职位,明里效忠娘娘,暗里却藏得这么深。今日一句,就轻易在自己面前泄了底,不是过份信任,就是成竹已然在胸。慎言抿唇,眸子略收紧,他清醒地意识到,方才真的险极。如果自己态度稍有不明,恐怕此刻早毙在他手里。
都天明大手按在慎言肩上,未动,也未语,仿佛给他时间想明白来龙去脉。慎言半个身子和脖颈,就这样不设防地暴露在都天明铁铸般的大手下。久违的紧张感,沁凉地迅速游走全身。
慎言惊觉时,全身已经本能地溢满张力。抬目,忽见都天明百年寒冰的面色,暗怪自己还是沉不下气,于是,他快速卸下全身力道,半垂下目光。
果然,都天明大手蒲扇般地从他肩骨一路向下,或拍或点,捏得骨胳噼噼啪啪地响。
任他探查。慎言微咬住唇,痛。
都天明眉头皱紧。面前的人,身架完美,腰长肩阔,该是练暗器的高手。只是那双本该布满茧的手,滑润柔软,仿佛无骨,细嫩的肌肤,似乎吹弹可破。方才自己一搭手,就本能地防备,一身劲力,都蕴在筋骨里,果然大内一等一的高手,可是气息却过于浮躁,显是极缺乏实战经验。出营近十年的铁卫,竟然未出一战,果然白纸一张。检视完毕,抬头见慎言柔和又英气的漂亮面容,都天明终于叹气。
慎言知他意思。惭愧地垂下头。
两人都沉默不语。
“慎言。”都天明突然沉声。
“是。”慎言警醒过来,急应。
“公主传话来说,信你。”都天明看着他的眼睛,果断地进入正题。
慎言心头热得灼烫,却被都天明凌厉的目光盯着脊背生风,他不敢垂下目光,任都天明刀子一样的目光,瞧进他的心里。
眼前的人,曾是娘娘身边的第一宠侍,更是智囊,公主派人传话来说“信”,他们都出乎意料。一应公主党们,可是研究了半宿,才决定由他亲身来试慎言忠心。
都天明等了半晌,气息更沉。
慎言眉头动动,不用多猜,也知道目下他身份的尴尬。他内心翻腾,强自理清思路,屈膝跪下,“统领,慎言之前所做所为,不敢求公主宽赦。”
头顶有压力罩下来。慎言闭目,沉了半晌,猛抬起头,“惟求留残破身,供主上驱策……”
“有何求?”都天明怔了一下,下意识追问。
“功成之日,放慎言自由身。”慎言一句说完,深埋下头,跪伏。不谄忠心,不为前程,不求官,不为利,只求存残破身,享自由,慎言眼里发热。
好清醒的头脑,好睿智的决断。都天明动容。“此事……我不能轻应。”他软下声音。
慎言抬目,淡淡笑笑,都天明若为成事,就一口应下所求,未免矫情。恐怕事一成,自己就第一个难逃活命。如今这铁铸的汉子,说不能轻应,反说明给自己多存下了一线生机。他欣然看都天明,“属下明白。”
好通透。都天明眼里显出激赏神,语气却仍不松。
“入内宫,盗遗诏。”
遗诏?慎言愣住。
都天明了然地看着他错愕的表情。
那所谓遗诏,是慎言离京后,娘娘委人假造的。若慎言在,断不会同意这么做,因为这无疑是把一个大大把柄,送到对头手中。
慎言也想到这一层,苦笑。
“须把握时机,最好是要宣读的前一刻。”慎言缓声补充。
都天明震了一下,面前的人,这么容易就猜透他们的计划,果然是个厉害角色。幸而有所求,肯为公主用,不然……
“须慎重,小心行事,绝不能失手。”事情成败,系于这最后一搏。都天明探身将他拉起来,按了按他肩,惜才之意,明显外露。
来自统领最直接的认同,慎言心内又涩又烫。“属下会小心。”他压住心里激荡,低声应。
☆、运筹
二十九、运筹
华阳宫。公主寝宫。
灯火通明。御医宫侍,将宫内外塞了个水泄不通。
“老神医来了。”一个内侍奔进来。
众人赶紧让开路。一个飘着白髯的老人,被两个内侍扶着,走进来。主管御医忙接过去,低声禀,“方才公主在万岁宫中,不慎碰了脑袋,回来就昏睡不醒了。大家方法用尽,都没效果……”
这老神医脚步未停,似听非听,也未同众人打招呼,直入内室。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诸位,请吧。”内侍又反身出来,轰人。众人并着里面侍候的人,都识趣地退出宫中。
内室。一片肃静。
刘诩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似白纸。
老神医在床前站下。
床上的人,忽地睁开了眼睛。额上破了一大块,血仍微渗,但一双眼睛却亮得耀目。她在老神医扶助下,坐起来,有一阵晕眩,却也不妨事。她指着床前椅子,示意他坐。
坐定,两人才相视而笑。
“老师啊……”刘诩语气亲呢,却摇头不住。白日里在太庙时,她和梁公议定此计时,就表明不赞同他亲来,太犯险,却也拦不住。
“老神医”轻声笑,“老朽不放心,来看看,大内铁卫都换上自己人了,不妨事的。倒是大事迫在眉睫,想再同殿下商议商议。”摘下面具,竟是丞相梁席廷。见公主歪头看他,他笑笑,手点着精巧面具,“还是殿下小时候的小把戏,没想到,竟派上大用场。”
刘诩接过那张面具,眼睛有些涩。儿时,那孤单的宫中生活,唯一能亲近的,就是慕老,她的启蒙恩师。彼时,自己不听教导,偷看闲书、弄野史。老师不但没生气,还陪着她一道广泛涉猎,藏书阁的书不够看,还把外面的书弄进宫里偷偷与她看……十几年前,那在御书房里研究易容技术的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又浮在脑海里。如今贵为一朝丞相,国之重臣,竟能为得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老师,叫诩儿如何报您?”刘诩咬住唇,使劲全力,泪再也咽不回去了。
“殿下莫伤感。”坚强的公主,不该如此脆弱。探手握刘诩冰块一样的手指,心疼地摇摇头。
收起脆弱,刘诩深吸了口气。
“老师说得是,现在可不是悲情自怜的时候。”
梁席廷赞许。
两人倾身,开始低声快速商议。
天衣无缝的计划,再次从头到尾臻选一遍。没有破绽,两人眉头也未敢松。
“那慎言,可收了?”刘诩看着吟茶润润唇的老师,问。
“都统领去的。”梁席廷简要讲了讲都天明见慎言的情形。
能得都天明赏识,可是难得。刘诩心内轻笑了下,自己看中的人,果然不错。
“不过也不可不防。”梁席廷见公主面色缓和,不禁提醒。
“我明白。”刘诩收起暖暖笑意,沉声,“令都天明派高手,在暗处跟着,若慎言……行差了,当场毙掉他。”
“这才是正理。”梁席廷赞许。
抬目看刘诩侧脸,冷静似水,波澜不漾。不禁心中感叹。十几年间,已经不复当年自己最得意的,那个才华横溢,聪明乖巧的小公主模样了,坚韧果断,不循情,不受惑,有帝王宏图略,亦有帝王冷厉心。
“不过,慎言归心,有八成准。”刘诩沉思了一下,补充。在四合院时,若不是慎言有意放水,自己怎会有机会遣人送回消息来,才让丞相提前有所布置。这可是致胜的关键一环。
梁席廷想到那人,不齿更不屑,沉哼。
刘诩抿唇,低头吟口茶,借机转开话题,“本以为回京后,还要布置一番,却已经万事俱备,怎的如此顺利。”此次回来,竟发觉,支持公主一派,人数剧增,朝中有大员,宫中有铁卫,省却不少周章。
“是老王爷,早十几天回到京中,亲自筹划,欲扶公主上位。可谓尽心尽力。”
“喔?”刘诩皱眉,放着皇叔刘执这本家男丁不扶,为何要青睐她这个外人眼中的小丫头?
“好像解犯人从边关回来时……皇叔接囚时,太过跋扈。”梁席廷犹豫着措词。
刘诩认真地看他表情,沉思。片刻,释然,“是了。皇叔那性子,跋扈寡恩;目光短浅;老王爷定是恐他坐上皇位;不听劝谏。毁了我刘氏基业。”
至于自己嘛,就算乱政,一个小丫头,也不会有什么威胁,到时老王爷勤力摄政,大齐这条船也不会走偏了去。刘诩后半句隐下没说,丞相却已经变了脸色。
“殿下,老王爷岂会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只不过……”
“我明白,他不过是要保刘氏铁桶江山罢了,毕竟……”刘诩张开手臂,冲丞相笑笑,“毕竟我真的只是个小丫头。”
丞相眼中显出欣慰和欣赏。果然长大了。睿智清醒,大度果断,凡事能从高处看,处置皆顾大局,自己亲手推上皇位的,定是明主。
商议定,出宫。转角处,都天明等在那里。
“大人,可议定了?”他扶丞相上车,自己也进到车里。
“定了。”丞相靠在马车里,奔波一晚,年纪毕竟不饶人,有些累。
沉了会儿,他睁开眼睛,看着守卫在一旁瞪着眼睛毫无睡意的人,毕竟年轻啊,他心里感叹,“公主吩咐,派高手盯住那人。”
都天明愣住。半晌未语,面色难看。
丞相坐起来,“怎么,统领不愿?”
都天明千年寒冰的脸,鲜有地一红,“哪里,老王爷亲自嘱咐,公主令如王爷令,属下遵从。只是……”
他看着丞相,吞吐,“只是,目下我营中,能跟在慎言身后,不被发觉的,……呃,这个人选嘛……”
“没有比他高明的高手?”丞相震惊,脑子里飞快转动。
“不是。”都天明急摆手,练武人的事情,对个文人,怎么能说得清?他想了半天,终于浅显地解释给老丞相听,“武功未见得多出众,只是擅用暗器的人,轻功也必定了得……”
要悄无声息地跟在这样人身后,的确很有挑战。
丞相簇紧眉。正琢磨,就见都天明顿足自语,“早知用人,就不该让蓝墨亭回家旬休去……”
“这关口,得力的人怎么能放出去?”丞相插|进来,问。
都天明面色颇红,吭哧了半天,没说出原因。
丞相见他神情,猛地记起蓝墨亭,那个俊朗的年轻人,刘执千金——郡主刘馨儿的侍君,都天明手下最得力的副将。倒是忽略了他与刘执的微妙关联,不禁倒吸冷气。
“丞相莫急,慎言……属下亲自跟。”都天明闷声。
丞相无语。那男宠那边,有都统领亲自跟,必不用他再担心。只是这蓝墨亭,若是不可信任,放在铁卫营里,总是隐患,瞧都天明样子,却甚是回护。他眉头皱紧,琢磨着,天明就要到老王爷处,把这事,和王爷报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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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县云宅。
高院墙上,月儿挂在梢头。
云扬立在墙下,伫立良久。终于,身形一闪,纵上高墙。用单手撑了一下,身子就跃出墙外,轻飘飘落在地上。四周未闻一点异响。
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红漆大门,云扬咬唇。自认大哥,还从未对大哥的命令阳奉阴违。只是今日的事,必须自己亲自去,他犹豫片刻,转头看天边已经泛起白,知道不能再耽搁,一跺脚,隐没在夜色中。
☆、抉择
三十、抉择
沁县;东,悬壶堂。
墨漆的大门紧锁,里面却有药香飘出来。云扬到时,天蒙蒙亮,街道寂静无人。门里的人向外张了一下,就轻轻开门。
“少主。”那汉子眼圈微红,向云扬行大礼。
云扬一手拉起他,脚步未停,急问,“何伯呢?”
向内室走了几步,那汉子并未跟上,怅然站在院中。
云扬猛地收住步子,回头,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紧,“伤的是他?”
那侍卫垂头。
云扬转头,急步进屋。药气氤氲,雾蒙了眼睛。一个老人,虚弱地躺在榻上。大秦御医慕连承坐在床边,正在施针。听见声音,转回头,“殿下……”慕连承扶着床边,语气又悲又喜。
幸而殿下来了,快瞧瞧吧,可是伤得不轻。”
“何伯!”云扬扑到床边。
瘦瘦的身子,紧闭的双目,何公公深陷在床褥里,昏迷。云扬颤着手指抚到他脸上,冰冷。他握紧何公公苍老的手,心疼到无语。
身后,细微脚步声,众侍卫已经在门口跪成一片。
“到底怎么回事?”云扬转头,沉声。当初一再嘱咐不要曝露行迹,怎的会出这么大漏子。
众侍卫噤声。为首一名叩道,“早上,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