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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之尊的宝座。”
李亨深深凝视她许久,终于叹息一声:“事到如今,或许真的只能这样了。”
。
太子李亨为避嫌疑,次日一早便主动向皇帝上书请求废黜太子妃。李隆基自是应允,下旨将太子妃韦珍废为庶人,命她即刻搬离太子的府邸。寻常人家的女子被休弃后还可以再嫁,而韦珍身为储君正妃,又是因家人之罪被废,离开太子府后唯有遁入空门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娘家的几个兄弟都已被流放贬谪,境况凄凉,想到自己半生荣华最后竟落得这个下场,韦珍心里不禁一阵心灰意冷。
所谓夫妻,不过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罢了。
韦珍与太子李亨共育有四名子女,她走了,年幼的孩子们却不能随她一同离开,只能由其他妃妾代为抚养。一想到这辈子或许再也没有机会与子女相见,韦珍便是心如刀绞,含泪抱起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儿亲了一下,对几个哭泣不止的孩子强颜欢笑道:“好好的都哭什么呢?阿娘只是要出趟远门而已,过段时日就会回来的。你们在家里一定要听爹爹的话,不要惹他生气……”
四个孩子虽然年幼,却仿佛与母亲心灵相通一般,拉着她的衣角嘤嘤哭泣着,怎么都不肯放开。府中的内侍李静忠在门外咳嗽一声,提醒道:“韦娘子,时候不早了,您若收拾好了东西就赶快走吧。”
韦珍不敢耽搁,忙又向孩子们殷殷嘱咐了几句,便拿着收拾好的包袱准备离开。就在此时,张嫣嫣从门外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吩咐乳母将四个哭泣的孩子带走,然后满面笑容地向韦珍问道:“姐姐这就要走了么?”
韦珍冷冷地瞥她一眼,道:“张良娣,你来做什么?”
“大家姐妹一场,我自然是来送送你的呀。”张嫣嫣媚然一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近,忽然扬起手掌在她脸上狠狠扇了一记耳光,冰冷的眼眸中满是报复的快意,“韦氏,这些年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今天我终于能出一出心里的这口怨气了!论起家世门第、容貌才学,我哪一点比不上你这个老女人?不过是因为比你晚两年入府,就只能屈身为侧室,日日看你脸色,受你呵斥……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打你又怎样?你现在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人,还敢像以前那样对我趾高气扬么?”
韦珍惊怒地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恨恨道:“小人得志!”
“小人?”张嫣嫣不屑地冷笑,“那也比你这个罪人要好。姐姐以后长居尼庵,每日诵经念佛,可别忘了好好反省一下你们韦家的罪过。”
“我们韦家何罪之有?”韦珍愤怒地瞪着她,眸中忽然露出一点恶毒的恨意,“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张良娣,我劝你别得意的太早了,帝王之家一向寡情,迟早有一天,你也逃不了我这样的下场!”
张嫣嫣不愠不怒,只是问她:“韦氏,你可还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殿下?”
韦珍凄然一笑,语气冰冷而决绝:“嫁给他,是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惟愿今后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好,我一定把话带到。”张嫣嫣颔首答应,离开之前忽又对她回眸一笑,“姐姐放心,我是一定不会落得你这般下场的。因为,我之所以选择在皇家这片沃土上扎根,是想要做一棵树,而不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藤萝。”
韦珍怔怔地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背影,一时若有所思。
府中的另一位良娣杜萱就站在庭院中,一见张嫣嫣出来,彼此见礼后便笑盈盈地问道:“姐姐也是去为太子妃送行的么?”说着,又娇娆地掩口一笑,“哦,不,是废妃韦氏。妹妹愚钝,又说错话了。”
张嫣嫣迅速敛去眸中的锋芒,温婉笑道:“杜妹妹出身名门,年轻貌美,入府后又一直深得殿下宠爱,若是陛下不另外为殿下择妃,妹妹拾级而上成为太子妃便是正理。殿下喜欢妹妹,日后定是要让妹妹主持府中事务的,我在这里就先恭喜妹妹了。”
“姐姐说笑了。”杜萱淡淡一笑,清丽的眉目间却不无得意,“论起资历和宠爱,姐姐都是要胜过我一筹的,又哪里能轮得到我来当家主事呢?日后姐姐青云直上,可别忘了要对妹妹我多加照拂啊。”
“那是自然。”张嫣嫣笑得满面春风,看向她时目光却别有深意,“妹妹是个聪明人,可比韦氏那个黄脸婆讨人欢喜多了。”
太子府的后宅内斗不止之时,李林甫又借韦坚一案打击了一大批不肯依附于己的官员。不久,韦坚便再度被流放至临封郡,左相李适之被贬为宜春太守,太常少卿韦斌贬为巴陵太守,嗣薛王李琄贬为夷陵别驾,睢阳太守裴宽贬为安陆别驾,河南尹李齐物贬为竟陵太守,韦坚之亲眷朋党牵连获罪者多达数十人。至此,太子李亨的羽翼几乎被尽数剪除,除了一个储君的虚名之外,他一无所有。
这样的一个人,还能坐得稳那储君之位么?
然而,身为这件大案的幕后策划者,李琦却对事情的结果显得不那么关心,因为就在这年春天,紫芝为他顺利产下了一个可爱的男婴,初为人父的喜悦占据了他满满一颗心。朝堂上的波诡云谲、富贵权势,此时在他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娇妻与爱子,才是值得他用生命来珍视的整个世界。
☆、第188章 玉郎
阳春时节,宫苑中繁花似海,沉香亭前几株牡丹开得尤为娇艳。听闻盛王喜得爱子,皇帝李隆基甚是欢喜,不但赐给紫芝母子许多礼物,待孩子满月后还邀请他们一家三口入宫饮宴赏花。紫芝怀抱着小小的婴儿,与夫君并肩漫步在春阳下的锦绣花海之中,清风拂面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溢满了幸福。
“来,让我抱抱。”李琦生怕她太过劳累,便把儿子接过来自己抱着,低头看看这可爱的小家伙,含笑唤他的名字,“玉郎,玉郎,给爹爹笑一个……这孩子真好看,长得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
紫芝不禁掩口一笑:“少骗人了。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你自己怎么知道?”
李琦一边逗弄着婴儿,一边随口笑道:“小孩子嘛,长得都差不多。”
“好了,这可是在宫里,让别人看到你抱孩子总归是不成体统。”紫芝把儿子交给随侍在后的乳母黎氏,又揪了揪自己肉肉的小脸叹息道,“唉,这两个月一直闷在家里,真的都快闷死了……而且总也不出门走动,感觉自己好像比以前胖了些呢。”
李琦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她一番,笑道:“以前你太瘦了,依我看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好,肌肤微丰,面如满月,比以前还要漂亮许多呢。”
“真的?”紫芝被他夸得心里乐开了花,一边走一边看着四周熟悉的殿阁楼台,不禁含笑感慨,“以前在宫里做事的时候,最高兴的事就是能见到你,若是有机会和你说上几句话,我都会开心得整夜睡不着觉呢……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能诞下你的孩子,然后抱着他和你一起在宫苑中散步。”
李琦却似有些不信,笑着反问:“至于开心得整夜睡不着觉么?我记得那时候经常能遇见你啊,若是如此,你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因为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
“你之所以能经常遇见我,还不是因为……”紫芝刚刚脱口说了一句,俏丽的脸颊就不禁微微红了红,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人家总是在你经常出没的地方偷偷等你嘛,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天,最后才终于能与你‘偶遇’一下……”
“出没?”李琦忽然觉得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对头,怎么听怎么别扭,“紫芝,你觉得我是妖怪还是野兽啊?”
“啊?”紫芝先是一怔,随即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二人一路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龙池之畔的沉香亭。李隆基与贵妃杨玉环端坐于上首,华妃刘澈、太华公主李灵曦等宫眷陪坐左右,还有几位杨家的亲眷也在亭中与他们一同饮酒赏花。杨玉环被册封为贵妃以后,她的三个姐姐皆赐第京师,分别被册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出入宫掖,宠贵赫然;远房堂兄杨钊也从蜀中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因擅长玩樗蒲,被任命为金吾兵曹参军,如今已是皇帝身边颇为得宠的一位供奉官。
杨玉环虽宠冠六宫,但对于执掌后宫权柄一事却丝毫不感兴趣,每日里只是陪伴皇帝吟风弄月、欣赏歌舞,内廷的大小事务依然交由华妃刘澈全权处理。所以,如今这位华妃娘娘虽不及杨贵妃得宠,却已俨然是大唐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后宫中没有一人敢小觑了她。见那一对璧人并肩走进亭中,刘澈盈盈笑道:“呦,盛王和裴孺人也到了呢,快把小公子抱来给我们瞧瞧。”
紫芝向众人依次见礼,然后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抱到皇帝和众宫眷面前。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丝毫不怕生,在母亲怀中调皮地扭着身子,一边笑一边向李隆基使劲挥舞着小手,仿佛早就认得祖父似的,非得让他来抱一抱自己。
李隆基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爱怜地问:“朕的小孙子可有名字了?”
李琦含笑回答:“乳名叫做‘玉郎’,正式的名字还想请父皇来赐。”
李隆基当即命人取来皇室宗谱,思虑良久才道:“这孩子朕看着就喜欢,就给他取名唤作‘李偿’吧,愿他以后一生平安如意,事事都能如愿以偿。”
杨玉环也爱怜地摸了摸婴儿细嫩的小脸儿,微笑着附和道:“这个名字好。有陛下这样疼他的祖父,以后玉郎定能事事如愿以偿了。”
李琦与紫芝忙代儿子拜谢皇帝赐名之恩。李隆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入座,笑道:“当年十八郎家的媛媛快要满周岁的时候,朕打算晋封她为郡主,只可惜十八郎坚决不肯,此事便只得作罢。等咱们玉郎满周岁之时,朕便要推恩册封他为郡王,二十一郎,你这个做父亲的可不许拦着。”
李琦忙含笑推辞道:“父皇一片慈爱之心,儿臣与玉郎自是感念。但儿臣五岁时才受封王爵,若是让他周岁就封郡王,岂不是把这孩子给宠坏了?”
李隆基颔首道:“也罢,那就先册封他为武陵郡公,待年纪稍长些再封郡王吧。”
唐制,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其余诸子皆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盛王之子先是得皇帝赐名,又在襁褓之中得封郡公,自然是莫大的恩宠,众人纷纷向盛王和孺人道贺。见他二人再度上前谢恩,李隆基又叹息道:“二十一郎,你母亲为你选的那位杜王妃出身名门,容貌性情也都不错,只可惜还没为你添个一男半女,就病得这般厉害,如今竟连门都不能出了……唉,说到底也是她没福。”言罢,又深深地看了紫芝一眼,语气变得格外和蔼,“裴孺人,如今盛王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可心的女子,你以后更要用心侍奉,朕定不会让他亏待了你们母子。”
紫芝忙敛衽一拜,欣然道:“是,妾谨遵陛下教诲。”
宫眷们见皇帝兴致颇高,都纷纷向他举杯敬酒,众人一边闲谈一边赏花,气氛甚是融洽。此时恰有几位教坊艺人鱼贯而入,坐于沉香亭一角调抚丝竹,歌女念奴向帝妃宫眷盈盈一礼,然后手执檀板曼声唱道:“长相思,久别离,所思何在若天垂。郁陶相望不得知。玉阶月夕映,罗帷风夜吹。长思不能寝,坐望天河移……”
一曲未了,李隆基便笑着摆了摆手,对众人道:“赏名花,对妃子,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还唱旧曲呢?高将军,你去翰林院召学士李白到这里来,请他作几首新词,让朕的小孙子也见识一下谪仙人的满腹华章。”
宦官高力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宿醉方醒的李白入沉香亭觐见。彼时李隆基刚刚折下一枝盛开的牡丹,亲手为杨玉环簪于宝髻之上,娇花与美人玉面相映,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李白一袭白衣飘飘,微微眯起朦胧醉眼看向风华绝代的贵妃,略一思忖便提笔在金花笺上写下三首《清平调》,一挥而就,畅达如行云流水——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新词一出,李隆基便命教坊乐伎奏《清平调》,又命随侍的梨园弟子李龟年演唱新词。歌词中将贵妃比作芬芳娇艳的牡丹,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就连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也无法与之比拟。杨玉环得此赞美,自是心中欢喜,亲自斟了一杯西凉州的葡萄美酒赐予李白。歌与词皆是绝妙,沉香亭中的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唯有一位俊雅端秀的绿袍青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见帝妃都不曾留意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