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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是她,灵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把手中酒盏往案上重重一搁,沉声斥道:“我不是吩咐过了吗?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随便跨入这道门!怎么,你竟敢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吗?”
盼儿吓得连连叩首,颤声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道错了,请公主恕罪……”
“去吧,请盛王妃进来。”灵曦慵懒地挥了挥玉手,声音冷漠,“既然知错,就去夏总管那里领二十板子吧。”
“公主……”盼儿登时脸色煞白,跪伏于地含泪苦苦哀求,“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公主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公主前几日才刚刚责罚过奴婢,奴婢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再经不起这二十板子了……”
灵曦冷冷地横了她一眼,道:“求我也没用。等驸马回来,你大可找他去告我的状。”
盼儿愈加惶恐,连忙解释道:“公主明鉴,奴婢虽是驸马从家里带来的,可自从公主叫奴婢到身边来伺候,奴婢就一直忠心耿耿,从不曾在驸马面前说一句公主的不是。公主责罚奴婢乃是天经地义,奴婢又怎敢去向驸马告状?奴婢以后不敢再犯错了,只求公主暂缓几日,等奴婢身上的旧伤好些了再去领罚……”
“谁让你家驸马得罪了我呢?你是他的侍婢,代他受过本就是天经地义。”灵曦忽而嫣然一笑,晶亮的美眸中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既然二十板子挨不了,那就四十板子吧,打完了立刻回来复命。你最好快些,若是迟了我可还要多罚你的。”
太华公主一向待人和气,对家中仆婢也是恩多威少,深受下人爱戴,只是在驸马纳妾后才性情大变,让人很是捉摸不透。盼儿心知太华公主是恼恨丈夫负心,刚刚被公主叫到身边服侍时,还一心想帮自家公子说些好话,劝公主消消气,不料公主却将满腔怒火全都撒在她身上,稍不顺心就要横加打骂一番。盼儿几日来受尽了折辱,此时见公主面色不善,更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得强抑住心中委屈,恭恭敬敬地叩首答了一声“是”,然后起身抹着眼泪匆匆去了。
强权之下,弱小的她根本不敢反抗。
公主一旦动怒,杀了她岂不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且,还要连累公子与家人。盼儿含悲忍辱,出门时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色,此时约是未正时分,距离公子回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她心中绝望,只希望自己能活着等到杨锜回来。
紫芝被另一名侍女引着走进门来,见灵曦正与几位美少年肆无忌惮地嬉闹调笑,不禁诧异地微微扬起秀眉。本朝风气开放,贵妇公主蓄养面首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可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昔日宫中最温柔娴雅的太华公主竟也会做这种事。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灵曦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美少年先行退下,然后幽幽一笑,自嘲般地解释道:“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一定要从一而终?既然杨锜已另有新欢,那以后他快活他的,我快活我的,紫芝,你说这不是挺好的吗?”
紫芝走到她身边款款坐下,柔声道:“公主,我知道你对杨驸马还是有情意的。”
灵曦默然不语,神情一瞬间忽然变得无比落寞,良久,才又淡淡开口:“紫芝,我的事……你千万别让二十一哥知道。”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紫芝轻轻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推心置腹地劝道,“公主,你和萧公子之间又不是真的有什么,只要你好好跟杨驸马解释清楚,我相信他就不会再对你有什么误解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灵曦却是摇头,“杨锜不是恼恨我与其他男人有情,而是怨我拆散了他和心爱的女子,又把他当成替身。我也是几天前才知道,当初他与姐姐万春公主两情相悦,却不得不奉旨娶我为妻,让所爱之人伤心欲绝,结果那日在曲江,却发现我之所以一心想要嫁给他,竟只是因为……但凡是个有血性的男儿,都不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吧?如果当初知道他已有心仪之人,我是绝不会选择他的,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什么?杨驸马与万春公主……”紫芝惊讶不已,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尴尬地怔了半晌,才随口换了个话题,“那秦菀青本是烟花女子,性情必然有几分泼辣吧,她可曾对公主不敬?”
“那倒没有。”灵曦微微一笑,眉眼间流露出几分贵胄帝女的睥睨气度,“她倒是一副洗尽铅华的样子,每日晨昏定省,侍奉正室的礼数丝毫不差。反正家里全都是忠于我的人,还怕她一个小小的妾侍反了天不成?”
。
御史台公务繁忙,杨锜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日夕时分。
一个家丁殷勤地迎上前来接过他手里的马缰绳,笑道:“驸马劳碌一天辛苦了,一会儿还是要去秦娘子房中用膳么?”
“嗯。”杨锜点了点头,又问,“对了,今天公主没为难菀青吧?”
“那倒没有,只是……”家丁挠了挠头,不知是否该继续说下去。
“怎么?”杨锜回头看他。
家丁见四周无人,这才凑上前来压低声音说:“也不知为什么,公主又赏了盼儿姑娘一顿板子,可惨了,差点打出人命呢……”
“什么?”杨锜惊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问,“她现在人在哪儿?”
家丁吓得浑身直哆嗦,结结巴巴道:“公主……公主正在房中和盛王妃说话……”
“谁问她了?”杨锜愈加暴怒,“盼儿呢?她现在人在哪儿?”
“在……在夏总管门前的小院儿里……”
杨锜一把丢开他,撒开步子飞一般地向后宅奔去,才一踏进夏总管的居处,就见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盼儿趴在地上,鬓发散乱,满身血痕。住在附近的婢女内侍早已躲得远远的,生怕公主迁怒于自己,没有人敢上前扶她一把。杨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抱起她急急唤道:“盼儿!盼儿!”
“公子,你……你终于回来了……”盼儿气若游丝,散乱的头发都已被冷汗黏在一起,“公主还要我回去谢恩,可我……我实在站不起来了……”
“盼儿,别怕。我来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杨锜心痛不已,忙抱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命家丁去医馆请名医来为她诊治。盼儿已痛得昏死过去,染血的衣衫之下新伤旧伤交叠,背上及两股皆是青紫一片,皮开肉绽,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杨锜彻夜守在她身边,次日一早又差人去御史台向上司告了几天假,喂她吃饭服药、清理伤口等事皆是亲力亲为,再不敢让别人靠近她半步。盼儿十岁时就已在他身边服侍,他几乎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二人名为主仆,实际上却亲密如兄妹。见她被打成这个样子,杨锜心里几乎要痛得滴出血来。
她昏睡时似乎依然能感受到疼痛,秀眉颦蹙,眼角不断溢出泪水。杨锜看得心都要碎了,怜惜地把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尽管她听不到,可他还是这样抱着她一坐就是一整夜,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憔悴。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啊,容貌虽远不及那些金枝玉叶雍容美艳,眉眼间却透着一股子灵秀之气,格外讨人喜欢。他后悔极了,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保护她,为什么任由太华公主把她要到身边去欺凌折辱?他从未这样恨过自己的妻子,就算是当初被迫放弃万春公主时,也没有这样恨过。
盼儿昏睡了三天后才终于清醒些,一睁开眼睛,就拉住他的衣袖放声泣道:“公子,我实在受不了了,求你送我回杨家吧……盼儿愚笨,实在没有福气侍候公主,哪怕回去做个最低等的粗使丫头,盼儿也心甘情愿……”
杨锜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别怕,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会保护你的,一生一世保护你。”
盼儿痛得直掉眼泪,哽咽道:“公子,我真的好害怕……”
杨锜扭过头去几乎不忍看她,咬牙切齿道:“李灵曦,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盼儿却被他吓了一跳,忙忍住眼泪劝道:“公子,你可千万别跟公主吵架,为了盼儿不值得的……”
“你为我受的苦,我永远记在心里。”杨锜扶着她慢慢坐起身来,把几案上的食盒拿来给她看,“你看,这些都是我们盼儿平时最喜欢吃的。”
盼儿几乎受宠若惊,讶然道:“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什么?”
“我当然知道。而且,我还知道盼儿最喜欢春天的玉兰花,最喜欢穿浅粉色的裙子,喜欢下雨时撑着伞漫步于花丛之中,喜欢晚上一个人坐在石阶上看星星……”杨锜看着她温柔地一笑,“还有,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我……”盼儿顿时羞红了脸,垂首嗫嚅,“盼儿自知卑微,从不敢有非分之想。”
杨锜拿起一块点心喂给她吃,含笑问道:“盼儿,你愿意让我一生照顾你吗?就像现在这样。”
“不,不行的……”盼儿惶恐地摇头,泪流满面,“若是公主知道了,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盼儿真的是怕了,就算公子现在愿意护着我,待日后盼儿年老色衰,只怕就真的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杨锜郑重道:“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就绝不会让你再受一丝委屈。”
盼儿似是有所动容,却依旧黯然道:“可是,盼儿身份卑微,怎配侍奉公子……”
不待她说完,他的吻便如羽毛般温柔地落在她的唇上。
“你是我杨锜喜欢的人,所以,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盼儿痴痴地闭上眼睛,眸中盈满泪水,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幸福。
这一吻温柔至极,却又无关*。
她,愿一生铭记。
待盼儿的伤势完全康复,杨锜才重新回到御史台办公。白天,盼儿扮作小厮随他一起去御史台,晚上再与他一起回家,二人同行同止、形影不离,比之往日更添几分亲密。此后一生,杨锜都没有再踏入太华公主房间半步,而灵曦也没有再为难盼儿,只觉得自己格外可悲,日益消沉下去,渐渐地竟连那些美少年都没有心情召见了。
秦菀青才一过门就备受冷落,心中却并无怨尤,因为,身为“青蔓杀手”精英中的精英,她嫁给杨锜其实别有目的。
☆、第242章 诗谶
月黑风高之夜,一道黑影悄然隐没在太华公主卧房的屋顶之上。
秦菀青遣散侍女,易容换装后拿着佩剑和暗器独自悄悄出门,行至公主卧房的窗前时,忽觉身后一阵冷风乍起,自上而下,似是有人欲从背后偷袭。生怕打斗声引来府中侍卫,她纵身一跃跳上屋顶,感觉到那人又紧紧跟了上来,便挥剑猛地向后一刺,不料却听到了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秦姑娘,是我。”
“萧公子?”秦菀青忙将剑尖偏移开,回头一看,只见那人一身黑衣隐于浓浓夜色之中,衣袂飘举,风度清绝,果然正是曾与自己有过婚姻之约的萧逸峰。
萧逸峰深深凝视她许久,叹息道:“你甘心嫁给杨驸马为妾,果然是为了刺杀公主。”
秦菀青并不否认,只是问他:“那你呢,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萧逸峰踏着屋瓦向她缓缓走近,一字一句道:“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也包括你。”
“哦?太华公主还真是请了个称职的护卫呢,只可惜——”秦菀青故意拖长声音,轻轻一笑,“论武功,你未必是我的对手。”
“我知道。”萧逸峰肃然颔首,雪亮的眼眸中不带丝毫怯意,“对于你来说这不过是一个任务,而我,却不惜用生命来保护她。所以,我未必会输。”
秦菀青讶然打量他半晌,问道:“为了她,这么做值得吗?”
萧逸峰毫不犹豫地点头:“值得。”
“杨驸马接我过门那日喝醉了酒,向我说起你和太华公主之间的事。你们很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吧?那时候让你倾心不已的太华公主,必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秦菀青幽幽叹了口气,伸手指向远处驸马杨锜的居所,秀丽的眉目间隐有怒意,“你看看,她都把驸马身边的盼儿姑娘欺负成什么样子了?盼儿姑娘什么错都没有,只因是驸马的贴身侍婢,就整日挨打受骂,差一点被太华公主活活打死!她若恼恨驸马负心薄幸,大可找驸马和我来算账,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身为一国公主,受万民供奉却如此轻贱生命,实在是该杀。就算少主没把这桩任务派给我,我秦菀青也见不得这样的人在世间横行霸道!”
萧逸峰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地摇头:“不,灵曦不是这样的人……”
秦菀青冷冷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萧逸峰默然,心知秦菀青所言不虚——灵曦自幼便是皇帝最疼爱的女儿,掌上明珠一样娇宠着,无人敢拂逆她的心意,而现在驸马却公然将一位青楼女子纳进门来,于她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