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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梦华-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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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答应,李豫自是欣喜不已,当即下旨擢东宫女官裴氏为正五品尚仪,兼领尚宫之职,掌管内廷大小事务。想到自己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入尚仪局为女官,紫芝不禁苦笑,这样人人艳羡的权柄,却是自己用自由与幸福换来的啊……当初与阿俶在牢狱中相识,难道就预示着他登基为帝后要把她囚禁于皇宫这个黄金牢笼之中么?
    何其可叹,又何其可悲!
    为了彰显裴尚仪的尊崇地位,李豫并没有让她像其他女官那样住在六局之中,而是提出要赐一处单独的殿阁给她,问她喜欢住在哪里。紫芝也没跟他客气,想了想便说要住在延庆殿。自武惠妃薨逝后,这座华美豪奢的宫殿就一直空着,李豫自是欣然应允,忙命宫人前去洒扫收拾。不多时,宫女妙儿便引着紫芝去延庆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紫芝却说自己毕竟不是后妃嫔御,一切都应从简,今后也只住在延庆殿的东配殿就好。
    那是她的郎君年少时曾住过的地方,这么多年,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再度踏入这间熟悉的宫室,紫芝忆及少年时的往事,不禁百感交集。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她却仿佛依然能在这里呼吸到他的气息。那张典雅的沉香木嵌螺钿象棋局依然摆在这里,许是宫人们仓促间未及打扫,棋局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午后的阳光温暖得让人有些恍惚,紫芝在棋局前坐下,仿佛对面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还在等着她落子,眉眼弯弯,很好脾气地对她说:“没事,你想怎么下都行,我让着你。”
    紫芝不禁微微笑了起来,眼前却早已被泪水模糊成了一片。
    妙儿见她这般神情,忙问道:“尚仪大人,要不要再去看看外面的庭院和书房?”
    紫芝点了点头,揩干泪水便起身随她去了。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有太多太多的往事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十三岁时她在这里与他初相见,后来一次又一次地以公主为借口故意找他,下棋时他与她一起吃龙眼,在书房中睡着时他轻手轻脚地为她披衣,还有那次两个人一起在庭院中吃早饭,听她神秘兮兮、一本正经地问什么是断袖,他笑得险些喷饭……当然,也不全都是温馨美好的回忆,她也曾在这里领受过最可怕的刑杖,受刑后遍体鳞伤地跪在大雨中,无人理会,直到昏死过去……
    尽管如此,如今想来她依然觉得那是一段无比幸福的时光。
    因为,那时候她身边有他。
    紫芝站在高高的丹墀处纵目四望,目光穿过重重殿宇落向东南十六王宅的方向,心中怅然叹息:今后就再难相见了么?二十一郎,为何你我之间总是有那么多阻隔,为何相爱之人就不能安安稳稳地携手走完一生呢?
    难道越是简单的愿望,反而越是难以实现么?
    罢了,罢了,既然事已至此……
    那我唯有用自己的半生喜乐,去换你和玉郎一世平安。

☆、第268章 女相

“危冠广袖楚宫妆,独步闲庭逐夜凉。
    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延庆殿的书房内,皇帝李豫手执紫毫在绢扇上题了一首七绝,抬头看看窗外清朗的月色,清俊的眉宇间竟依稀现出几分寂寥。紫芝亲自捧了一盏酪浆上来,待他饮下后才淡淡开口,语气中分明已有送客之意:“今日乃是端阳佳节,陛下不去麟德殿的宫宴上与众妃嫔同乐,这么晚了却还留在这里,岂不是要让人背地里说我轻狂?”
    李豫却恍若未闻,待墨迹干后便把那绢扇递给她:“喏,送给你了。”
    紫芝接过绢扇后也不谢恩,一双美目只是冷淡地看着他,似是在威胁道: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本女侠可要拔剑赶人了!
    李豫却向她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伸出手来说:“对了,你不是答应要在端阳亲手为朕编一条长命缕么?快,拿来给朕戴上吧。”
    “谁答应了?都是你强迫的……”紫芝不情不愿地嘟囔着,却还是从怀中取出一条用五彩丝线编成的长命缕,小心地为他系在左手手腕上,咬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听说前日陛下召见盛王,说是要为他续娶一位王妃?”
    李豫无不惋惜地点头:“是啊,可惜二十一叔没答应。”
    紫芝心头猛地蹿起一股怒火,继续质问:“那今天他派人送信给我,也被你给截下了?”
    李豫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在她眼前迅速晃了一下,笑道:“给朕拿两个好吃的角粽来,朕就把信还给你。”
    “你……”紫芝伸手去抢却没抢到,恨恨地直跺脚。
    李豫眸中笑意更深,微扬的嘴角竟带着小孩子恶作剧得逞后的欢愉神情。
    紫芝无奈,只得乖乖转身出去给他拿角粽吃,回来时却见李豫凭窗而立正在看夜景,皎洁的月光如流银般洒在身上,衣袂被风吹得飞扬,远处麟德殿的丝竹乐声袅袅飘来,似乎还挟带着宫妃彩女的欢声笑语。而他只是这样安静地看着、听着,身姿挺拔,神情淡漠,仿佛只是个局外人,这世间所有的锦绣繁华都与他无关。
    局外人么?如今这万里江山可全都是他的啊……
    紫芝暗自摇头,亲手剥了枚小巧可爱的角粽递给他:“陛下请用。”
    李豫回过头时又是满面含笑,随手把盛王的信笺搁在书案上,接过角粽吃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道:“嗯,不错!裴尚仪亲手剥的粽子,味道就是不一样。”
    紫芝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暗骂:油嘴滑舌!
    李豫却忽然一本正经起来,叹息道:“紫芝,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辛苦吗?紫芝深以为然,如今这大唐后宫实在是乱得一团糟,她真后悔留下来帮他理事!李豫登基后追封已故的生母吴氏为章敬太后,却并未册立皇后,如今宫中品阶最高的贤妃王氏,正是当初她初入太子府时遇见的那个眼高于顶的王良媛,虽曾在太子府管些事务,却终究不足以统御六宫。如今内宫名义上虽是王贤妃主事,实际上大小事务皆由裴尚仪一人裁决,权柄虽大,却着实让她累得几欲吐血。更何况前线战事至今未平,朝廷军费支出庞大,后宫中一应用度皆是短缺……
    紫芝心中喟然长叹,面上却是微笑:“能为陛下效劳,是紫芝的荣幸。”
    李豫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后宫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琐碎却容不得半点纰漏。好在你这些年在外面颇多历练,就算在战场上亦是游刃有余,见识胆魄自与寻常闺阁女子不同,朕信得过你,所以还想让你再辛苦一些。朕这几天考虑了一下,短时间内想解除李辅国的禁军兵权着实不易,不过若要让他莫再插手敕命诏书之事,倒还简单。朕打算寻个由头解除他元帅府行军司马的职务,分权给几位宰相,至于宫中宣传诏命、四方文奏之事,就暂时由你协助朕处理吧。”
    宣传诏命、四方文奏之事,听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多大的权力啊……
    紫芝想起了昔年盛极一时的女相上官婉儿,不由心潮激荡,郑重应道:“紫芝愿为辅弼,鞠躬尽瘁,助陛下早日使寰区大定,海晏河清!”
    “好!”李豫拊掌笑赞,“就凭你这份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可见朕没有看错人。”
    紫芝秀丽的面庞泛起光彩,谦逊笑道:“陛下谬赞了。”
    李豫微微一笑也不多言,吃罢角粽,便带着一众侍从径自回蓬莱殿去了。生长于帝王之家,他自然知道权力对于一个人来说究竟有多大的诱惑,只要一沾手,那么至死都不肯再放开,否则自古以来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在这条不归路上一路走到死呢?紫芝啊紫芝,你应该也不会例外吧?只要朕一步一步激起你心中对权力的渴望,还怕你以后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朕身边么?
    紫芝却不知他心中的盘算,待他走后,忙拆开书案上的信笺,借着灯火一字一句地仔细看了起来,眉眼间尽是掩不住的温柔笑意。郎君的字依旧挺拔刚健、风骨高峻,字里行间分明只是些日常琐事,然而不知为何,她看着看着双眸竟微微有些湿了。
    宫女妙儿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尚仪大人,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沐浴歇息吧。”
    紫芝猛地回过神来,颔首一笑:“好,你去叫人准备热水吧。”
    妙儿应声去了,临走前仿佛不经意地瞥了那信笺一眼,却只瞧见那上面最后两行俊逸洒脱的字——“浮生百年,忽同过隙,得情则乐,失志则悲。食甘饮醪,安遂其乐,粗茶淡饭,甘之如饴。”妙儿亦粗通文墨,回味起这两句话来一时竟有些痴了,却不知裴尚仪这般聪敏颖慧、玲珑剔透的女子,那位不曾谋面的盛王殿下该是如何玉树临风、倜傥磊落,才能让她钟情至斯?
    。
    清晨,蓬莱殿东殿的御书房。
    紫芝身着一件簇新的鹅黄色窄袖罗衫,腰间系着雪白的绫裙,明明只是用寻常衣料裁成的,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光彩照人。分门别类地整理完御案上的一大堆奏章,紫芝只觉肩背酸痛,忍不住握拳在自己后背上轻轻捶了几下。独孤盈见状忙走上前来,手法娴熟地在她肩背处揉捏了几下,殷勤笑道:“尚仪辛苦了,我替你揉一揉吧。”
    紫芝顿觉身上舒服了许多,笑道:“那就劳烦婕妤了。”
    李豫登基为帝后,独孤盈被册封为正三品婕妤,又诞下七皇子李迥,在后宫妃嫔中算是最得宠的,一个月里倒有将近二十天被皇帝召幸。昨夜独孤盈便是在蓬莱殿侍寝,早晨李豫上朝前命她留在东殿的御书房,一会儿好生招待裴尚仪。独孤盈一边帮紫芝揉捏敲打,一边笑盈盈地赞道:“尚仪穿的这身衣裙真好看,衣料虽普通,穿起来竟是别有一番风韵,怪不得这几日就连一向奢靡的王贤妃都不用蜀锦裁衣了。”
    紫芝摇头笑道:“我毕竟年纪渐长,比不得你们年轻,总爱穿些光艳的。”
    独孤盈一笑,仍是赞不绝口:“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尚仪和贤妃娘娘都这般大力推崇节俭,后宫中的奢靡之风总算能改了些。前几日端阳节的赏赐,尚仪命人裁撤掉往年份例的衣料膳食,代之以一半的钱帛,既避免了浪费,又让宫人们都能得到实惠,真是皆大欢喜。陛下昨日还夸奖尚仪来着,说尚仪天生就是掌管后宫的人才,恩威并施,行事却又大方妥帖,任是怎样刁钻的属下都被尚仪管束得服服帖帖的呢!”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是天生就会的?”紫芝不禁失笑,抬头望向窗外湛蓝的天空,目光竟微微有些恍惚,“想当初刚刚在盛王府理事时,也曾被那些刁钻的下人暗地里下过绊子,后来还是盛王殿下三番两次地耐心教我,这才慢慢有了些门道……”
    独孤盈听她提及盛王,忙笑着岔开话题:“尚仪莫要谦逊,说起来还多亏那日在太子府时你给我支的招,从那以后,王良媛就再也嚣张不起来了,如今陛下虽封了她为贤妃,却再没踏进她寝殿一步。”
    紫芝笑着拱手打趣她:“如今后宫中唯有独孤婕妤圣眷最深,恭喜恭喜!”
    独孤盈不禁微微羞红了脸,携着紫芝的手站起身来道:“尚仪既整理好了奏章,不如咱们先出去逛逛吧,等一会儿日头升得高了,再出去可就热得难受了。”
    紫芝也正想到外面透透气,便和她说笑着一起出门去了,才一走下蓬莱殿的玉阶,却见一位身着宝蓝色宫装的女官疾步走过来盈盈下拜,口中恭敬道:“宫正司典正陈落桑参见婕妤娘子、尚仪大人。”
    独孤盈并不认得她,才想随口说一句“免礼”,却见紫芝已停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官,粲然一笑:“原来是陈典正,好久不见啊!”

☆、第269章 深宫

落桑忙一脸讨好地抬起头来,笑道:“是,难为尚仪大人还记得奴婢。”
    “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咱们一起在翠微殿服侍太华公主时,陈典正对我可是‘关照’有加呢。”紫芝笑得极是和气,伸手虚虚一扶,“典正怎么还跪着?快起来吧。”
    落桑笑着躬身站起:“多谢尚仪大人。”
    紫芝看着她那一脸谄媚之态,心中冷笑,故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陈典正果然礼数周全,多年不见,我这才知道什么是前倨后恭、判若两人。”
    落桑脸上的笑容一僵,登时羞惭得面皮紫涨起来,想当初自己年纪轻轻就做了宫正司的正七品女官,何等荣耀,宫中谁人提起来不是满心羡慕?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七品典正,官职低微,这两个月来连面见新近入宫掌事的裴尚仪的资格都没有。哼,别人不知道这裴尚仪的底细,她陈落桑可清楚得很!不就是从掖庭局里出来的浣衣贱婢么,有什么好威风的?如今一回宫竟然就坐上了尚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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