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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玙赞许地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尽快遣人入宫传信,务必在明日之前将此事告知高将军。”
“是。”张嫣嫣颔首答应,语气中又不无担忧,“王姑娘听到的只是这只言片语,而盛王与寿王在房中密议许久……我只是担心,他们还有后招。”
李玙却只是淡淡一笑:“嫣嫣,是时候该请‘青蔓’的人出手了。”
“现在?”张嫣嫣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寿王乃是储君的候选人之一,朝中支持者众多,如果现在忽然莫名其妙地死于刺客之手,只怕会有人怀疑到咱们……”
“不是他。”李玙微笑着打断她的话,语气却冷硬如铁,一字一句地说,“嫣嫣,你听好了,我现在要让你去杀的,是盛王李琦。”
“盛……盛王?”张嫣嫣悚然一惊,几乎不小心碰翻了书案上盛满墨水的砚台,惊慌之下连忙敛衽拜倒以作掩饰,微微垂首,用极恭敬而忠诚的语气说,“请殿下三思,现在并非是咱们动手的最佳时机,贸然行动只会授人以柄。依妾愚见,殿下不如好好利用这段时间,暗中结交几位朝中品阶不高、日后却有望成为股肱之臣的中层官员,再派心腹之人适时地在民间制造‘祥瑞’,为殿下顺利登上储君之位造势……”
然而,这些话李玙却连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定睛看着眼前这个美艳而机智的女子,浮现于脑海之中的却是去年中秋之夜在雪柳阁时那尴尬的一幕——薄醉之时,那个娇嫩如春柳的小宫女即将被他所得,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盛王竟闯进门来多管闲事,当真是可恶……
报复,一定要报复!
“不必说了。”强烈的报复欲充斥了他的心,李玙甚至没有察觉到张嫣嫣的异样,只是肃容道,“杀掉盛王,就等于剪除了寿王的一半羽翼,此后寿王一党再也不足为惧,况且……盛王那小子,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平康坊时,宋君平就已收到了来自于忠王府的一大笔定金。后宅的一间小小花厅中,一身粗布青衫的白胡子老头儿连城正笑眯眯地数着钱,趁宋君平不备,便偷偷抓起几锭金子揣进自己怀里,然后才用力清了清嗓子,声如洪钟地说:“少主,这笔大买卖也是交给倚玉楼去做么?”
“嗯。”因怕他耳背听不见,宋君平也竭力提高了声音,“连叔,你现在就去通知倚玉楼的凤娘,让她遴选杀手,尽快准备行动。咱们‘青蔓’之所以能在长安迅速立足,全仗张孺人在各处官府中尽心周旋,所以,一切都要按照张孺人的意思去办,哪怕咱们这边多牺牲几个杀手,也绝不可以出半点差错。”
“是。”连城抱拳领命,转身离去时,那双小得几乎眯成一线的眼睛里似有精芒闪过,再无平日里那副哈欠连天、长睡不醒的憨模样。
坊门开后,街巷中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连城不急不缓地走在其中,步履稳健,几乎没有谁会留心这个看起来平淡无奇的白胡子老头儿。刘国容头戴帷帽走进平康坊,与他擦肩而过时却讶然发现——那样刚毅深邃的眼神,竟让老人那张普普通通、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瞬间,也隐隐有了睥睨天下的气度。
☆、第64章 少主
平康坊的街巷一角,刘国容站在宋君平居住的宅邸前,叩门许久都无人回应,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沮丧。风起时,帷帽四周垂下的面纱被轻轻撩起,她有些意兴索然地伸手扶了扶,方欲转身离开,却忽然听见“吱呀”一声轻响,那两扇紧闭的黑漆大门缓缓开启。
“少主!”刘国容欣喜地唤了一声,随即摘下障面的帷帽,玉容妩媚,才一展颜便已羞落满庭繁花,“敲了许久都不见有人来开门,婢子还以为少主不在家呢。”
“这里只有我和连叔两个人,连叔出去了,我在里面是很难听到外面的声音的。”尽管知道她是凤娘身边的亲信,宋君平却对这个清婉美丽的少女并无戒备之意,于是微微一笑,又问,“刘姑娘,可是施娘子有什么事么?”
与他含笑的目光一触,刘国容的脸颊竟不自觉地微微红了,于是忙垂下眼帘道:“不,婢子私下造访,是有要事……要向少主禀告。”
宋君平颇感讶异,不过还是略一侧身请她进门,十分客气地说:“外面风大,刘姑娘请进来说话吧。”
二人穿过庭院走进一间小小的花厅,分别落座,刘国容将凤娘命自己去刺杀萧逸峰的事情仔细道来,又十分抱歉地说:“萧公子乃是堂主的亲生儿子,又是少主的好兄弟,婢子着实想不明白施娘子为何如此憎恨他,却也实在无力抗命,所以……只得在未经少主允许的情况下对萧公子动手,还请少主恕罪。”
宋君平听罢,只是很宽容地一笑:“放心,我能理解你的处境。你是凤娘身边的人,她的命令你自然不宜违拗。”
刘国容忙又道:“不过请少主放心,婢子晓得分寸,出手时并没有伤及萧公子的要害,暗器上涂的也只是能令人四肢酸软、加剧伤处痛楚的药物罢了,并非剧毒。”
宋君平微微欠身,诚挚道:“姑娘一心为我着想,宋某感激不尽。”
“少主此言,婢子实不敢当。”刘国容忙也欠身还礼,双颊微红,一时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婢子昨日又去城外悄悄看过了,萧公子受伤后被山中一位清修的女道士所救,已然没有大碍,估计再过几天就能痊愈了。只是施娘子那边……少主一定要转告萧公子,让他小心才是。”
“好。”宋君平颔首道,“刘姑娘,谢谢你。”
因是私自出门,刘国容不敢在外面耽搁太久,起身盈盈一礼,当即告辞:“尽忠于少主,是婢子应该做的,婢子……这就该回去了。”
刘国容谦恭地后退几步,然后才转身离开,那一抹清丽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门外,纤秀如月,腰肢清瘦得几乎不盈一握。她本是容色绝丽的女子,然而此时,这背影却无端给人一种很萧索的感觉。宋君平亦不虚留,然而在她离开之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霍然起身追了出去,唤道:“刘姑娘,等等。”
“少主……还有事要吩咐么?”刘国容止步回身,眨着一双明亮妩媚的大眼睛,有些迷惑地看着他。
宋君平仔细打量着她,果然见她的面色要比往日略苍白些,眼睑微肿,显然是哭过。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心中竟陡然泛起一丝自责和怜惜,不禁关切地问:“刘姑娘,你没完成任务,凤娘是不是责罚你了?”
“我……”刘国容才一开口,眼圈儿竟蓦地红了,几滴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儿,再想掩饰已是来不及,只得强自微笑道,“多谢少主关心。施娘子也没有如何为难婢子,只是……只是扣下了婢子三天的解药。”
倚玉楼中养有数十名绝顶杀手,皆是容貌艳丽的年轻女子,平日里以歌妓舞姬的身份隐于青楼,有刺杀任务时再易装出门,极不易引人注意。她们大都是贫寒人家的女孩儿,幼年时惨遭父母亲人遗弃,或是被拐子卖入烟花柳巷,进入倚玉楼后,身体强健的便被凤娘挑选出来,接受极为严格的武功训练。
青蔓堂有一种秘制奇药,每日按时服下,便可以在短时间内令武功突飞猛进,然而这药却也在服用者体内种下毒素,以至成瘾。半年后,哪怕只是一日不连续服药,都会引起体内毒素发作,入夜后全身痛痒如千虫啃噬,生不如死。也正是因为成瘾后再也离不开这种药,在主人面前,哪怕是那些嗜血成性、暴戾狠辣的杀手,也不得不乖乖地俯首听命。
而面前这美丽善良的少女,竟也连续几日遭受这种残酷的折磨,只是因为不忍心伤害他的好兄弟……想到此处,宋君平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不由轻叹道:“真是难为你了,容儿。”
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亲近地唤自己,刘国容不禁有些怔住了,隔着眼中薄泪痴痴地看着他,眸光闪动时,美目中似有一丝惊喜、一抹温情。
“你等我一下。”宋君平匆匆走回房中,出来时,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葫芦形青瓷小瓶,递给刘国容道,“以后,凤娘给你的药就不要再服了,改吃我的这一瓶。此药可以解你身上的毒,每日一粒,虽然一开始可能会觉得很痛苦,但一个月之后,你身上的毒就可以完全消解,不必再受凤娘控制。”
“少主……”刘国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接过药瓶时,双手都因惊喜而微微颤抖起来,“您是说……一个月之后,我就自由了?”
“没错。”宋君平微微一笑,很难得地在下属面前流露出此般温情,“容儿,你是一个纯洁善良的好女孩儿,本来就不应该把一生都消磨在无穷无尽的杀戮之中,离开倚玉楼,去一个你自己喜欢的地方,此后海阔天空,一生逍遥。你不用担心凤娘会为难你,过一阵子,我会找个机会亲自送你走。”
“少主……”刘国容小心地收好药瓶,眼含热泪拜伏于地,骤然而来的激动与狂喜之下,竟颤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或许是我唯一能回报于你的吧……宋君平转身回到屋内,伫立窗前,望着庭中那一树绚烂至极、却已然随风飘逝的樱花,眼前似有一抹纤月般的倩影与之交叠,也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阵淡淡的怅惘。
月轮峰北麓的山谷中,萧逸峰正躺在溪边的草坡上晒太阳,以手为枕,双目微阖,嗅着清风中送来的缕缕花草香,那种暖洋洋的感觉真是惬意极了。习武之人本就身体强健,几日之后,待身上的伤口都结了痂,他就已如往常那般行动自如了。
花木掩映中,午后的白鹤观显得格外静谧幽深,太华公主李灵曦遣散了房中侍女,正独自坐在窗下出神,却忽听“笃笃”两声轻响,竟是有人在外面轻叩她的窗棂。她起身打开窗子,只见萧逸峰正站在廊檐之下对她微笑,不禁惊喜地轻唤:“呀,是你来啦!”
萧逸峰伸手一指她的房间,笑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这些天来,灵曦一有空就会去山谷中探望他,彼此早已熟稔,故而此时很自然地点头一笑,算是应允。萧逸峰纵身一跃,便径直从窗子飞掠进来,落地时轻盈得几乎全无声响,身姿矫健如鹰。
尽管彼此言谈间甚是投契,灵曦却从不曾向他透露过自己的身份,想到白鹤观守卫森严,又不禁疑惑道:“外面有那么多武士守着,你是怎么进来的?”
“翻墙。”萧逸峰很轻松地笑了笑,又拱手一揖,“这些天来多蒙姑娘和二十一兄照顾,萧某感激不尽,今日冒昧打扰,是来向姑娘辞行的。”
“你要走了?”灵曦甚是惊讶,语气中竟隐隐带了几分依恋和不舍,“你……要去哪里?”
“也不远。”萧逸峰微微笑道,“我打算先去长安城中走走,逛一逛东西两市和曲江池,过几天再回来看你。”
灵曦竟一脸欣喜地眨了眨眼睛,雀跃道:“我也去!”
“你?”萧逸峰略感诧异。
“是啊,你就带我一起去吧。”灵曦轻轻牵住他的衣袖,软语娇音中却忽然多了一丝寂寥,“我也很想出去看看呢,看一看那个我生活了整整十五年、却还是如此陌生的地方……”
☆、第65章 长安
淡墨山水画屏后,长衫束发的太华公主李灵曦缓缓踱步而出,手执一柄高丽摺叠扇,鼻如悬胆,睛若秋波,俨然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对镜自顾,第一次身着男装的她满意地点点头,笑吟吟地跑到兄长李琦身边,把自己和他放在一起比了比,又笑着询问站在一旁的紫芝:“小娘子,吾与二十一郎孰美?”
他们兄妹二人五官颇为相似,若非灵曦身量尚小,看起来当真是如双生子一般,一样的丰神俊美、倜傥风流。知道公主是在借用《左传》中邹忌的话,紫芝抿嘴一笑,目光在这两位并肩而立的美少年身上逡巡许久,方才笑着答道:“二十一郎不若君之美也。”
“喂,你这也太偏心了吧?”李琦当即表示不满,转身走到窗前,从带来的小箱子里又取出一条款式别致的梨花色轻罗长裙,故意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就不帮你准备这个了。”
紫芝跟过去探头看着,不禁有些疑惑:“这是……给我的?”
“出门在外,总不能还穿道袍或宫装吧?”李琦将罗裙塞到她手中,含笑催促,“不是跟你说好了要请客么?就今天了,快换上衣服和我们一起走吧。”
“真的?我也可以去?”紫芝惊喜不已,忙甜甜地向他道了声谢,便笑逐颜开地跑到屏风后面换衣裳去了。
屋外,念奴扒着门缝向里面偷窥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溜了进来,像做贼似的屏气敛息,一步一步挪到灵曦面前,讨好般地笑道:“公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