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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大人搀扶到本宫的宫殿疗伤,待伤势好后,有何冤屈,皇上自会亲自做主的。”
然而趴在地上之人却在此时抖着手,将手中之物及那份染了血的状词高高举了起来,俨然当即便要例行上状,片刻都等不得。
然而他身受众伤,光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做这番动作时,只见脸色煞白,那双凹陷的双眼子鼓了出来,脸上青筋暴起,甚至可恐吓人。
太子见了于心不忍,嘴里悲愤道:“舅舅——”
说完,就要将状子从穆大人手里接过去,岂料,穆大人却将状子捏得紧紧,他要亲自将状子递到皇上手上。
太子见他不松手,又见文武百官无一出来呼应,当即转身跪下,朝着皇上重重的磕头,道:“儿臣恳求父皇为舅舅做主。”
皇上见了,微微抿着嘴,眼下文武百官在此,这日,前来给太后拜寿的诸位老家伙们也都在,不多时,冲着身后的元公公摆了摆手,元公公甩了甩怀里的拂尘,立马恭恭敬敬的过去接,却未料正在此时,只见那穆清红了眼,咬牙拼命朝着皇上的方向爬了过去,元公公见状立马挡在皇上身前护驾,嘴里尖声喊了一声:“大胆。”
身后的护卫嗖地举起腰刀上前护驾。
穆大人这才停了下来,这一番折腾,只见身后流淌了一滩血水,穆大人只用力挣扎要起,太子无法,只得忍着心里的不忍前去搀扶,穆大人跪好后,朝着皇上重重的磕了一头,皇上见状,冲身后的护卫摆了摆手,道:“爱卿今日如此这般,究竟所为何事?”
堂堂四品大臣,便是有何冤屈,也应当按照大俞律例交由刑部彻查,便是刑部刁难,也可以直接上书面圣,何须走到这一步。
穆大人闻言,只抖着双臂将供词高举头顶,一脸悲愤有力道:“微臣今日所告御状,事关国体,微臣这一告,唯恐有辱皇室颜面,自知罪无可赦,遂微臣想要自行惩罚,以此谢罪,故此一告。”
穆大人话音一落,满朝震惊。
皇上听了面上一顿,不多时,只微微眯起了眼,双目一一在满朝文武身上掠过,最终,在刚回的二皇子宁王身上停了停,方板起了脸,冷笑一声道:“好,好,好,明知有辱皇室颜面,竟还当着满朝文武之面如此公然的告起御状来,这是将朕的脸面也弃之不顾了么,好你个穆清,今日你胆敢诬告,胆敢有半句不实之词,朕定不轻饶你!”
皇上说着说着,忽而猛地咳了几声。
全场官员纷纷躬起了身子想要上前问候。
皇上摆了摆手,冲穆清道:“说。”
穆大人咬了咬牙,就像是回光返照似的,忽而来了精气神,只强自忍着剧痛,义正言辞、掷地有声道:“微臣…微臣是想要借此良机,当着诸位文武百官的面,替微臣胞姐,也就是当朝的纯云皇后讨回一个公道,纯云皇后宽容华贵,端庄淑睿,乃后宫六宫之表率,亦是陛下结发之妻子,却未料于宗耀六年,因撞破奸人恶性,竟遭奸人所害暴毙而亡,微臣恳请陛下,下旨彻查纯云皇后被害一案!”
穆清话语一落,只见群臣骚动,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皇上听了身子一晃。
穆大人嘴里一阵腥甜,不多时,嘴角流出一行血迹,却丝毫不顾众人反应,继续咬牙道:“微臣手中有三条证据,其一,宗耀四年三月杜贵妃入宫,宗耀五年六月初一诞下二皇子,然而据敬事房记录杜贵妃孕前最后一回侍寝之日为十月十六,距离诞下二皇子日期不过才短短七个半月,杜贵妃并无早产痕迹,后据敬事房传闻,陛下早在八月十五曾大醉杜贵妃的翎羽殿,敬事房的记录是画了圈,代表事后补上的,然而传闻日后有翎羽殿婢女被接连遇害,事后,皇后娘娘察觉事情有疑,一查之下,惊觉查出受害之人皆是那夜当值之人,事后,杜贵妃身边的二等侍女落霞担惊受怕,暗自跑到皇后跟前告密,得知,那夜皇上大醉临幸之人另有其人,乃是杜贵妃跟前得宠的侍女幽兰,事后,幽兰被送出宫秘密处死,此乃纯云皇后被害原因之一。”
“其二,宗耀四年中秋之日,杜候世子杜励借着探望刚出月子的妹妹的名义,在翎羽殿逗留长达一个时辰之久,此后,每月十五,世子借着给杜贵妃送药的名义在宫中与贵妃娘娘幽会,宗耀五年,行迹越发张狂,甚至被皇后娘娘当场撞破,杜贵妃以太子性命相携,皇后娘娘屈于杜家势力,为了太子的性命着想,只得屈辱忍耐,此乃纯云皇后被害原因之二。”
“其三,宗耀六年,杜贵妃与杜世子勾结张太医给纯云皇后及太子投毒,皇后事有察觉,然为时晚矣,皇后暴毙而亡,临去之前,将太子送到太后娘娘跟前抚养,躲过一劫,皇后去前,将一份亲笔证书托人带出宫,这份证书里有皇后娘娘亲笔供词,有被皇后娘娘暗中救下的侍女幽兰,有张太医临世前写下的招供书为证,以及为了查房案子真相,微臣这整整十多年来从未曾放弃,待私下暗访十数年,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微臣于近日寻到了当年杜世子跟前得力的随从杜兵,原来,贵妃娘娘乃今杜大人养女,贵妃娘娘在入宫前便与杜世子私定终身,微臣手中有此三人的亲笔画押供词,并且现如今三位证人就在微臣府中修养,微臣肯求陛下为故去的纯云皇后讨回一个公道,陛下,陛下——”
穆清全程皆为了替胞姐讨回公道,然而,口中一字一句,皆将杜贵妃及二皇子打入了地狱,话音一落,忽而噗地一声,口中忽而大吐一口血水,像是终于完成了某种使命似的,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忽而嗖地一下,倒地不起,不知死活。
太子疯了似的,大喊一声舅舅,又大喊一声:“御医,御医呢?”
御医立即上前查探。
而整个宣武门前,除了太子的嘶喊,整个陷入一派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刚风尘仆仆赶来的二皇子身子一晃,嗖地一下跪在地上,开始拼命朝着皇上求情道:“父皇,父皇,尔等奸诈之人,是故意要挑拨咱们父子的关系,父皇,父皇,您万万莫要相信啊——”
不知何时,得了消息的杜贵妃匆匆赶了来,二话不过,直接拔刀朝着地上的穆清挥刀斩去,嘴里狰狞恶毒道:“朝中何时出了这等奸佞之臣,今日本宫便要替天行道,替咱们大俞清理掉此等满口胡言乱语的逆臣贼子——”
然而,刀才刚刚被举起来,就被人一脚踢开。
霍元擎直接一脚将杜贵妃踢开,抬手一扬,立即有御林军上前,将杜贵妃押住,二皇子双眼赤红,大喊一声:“郑国详,还不赶紧出来护驾!”
然而,整个文武百官中无一人出列。
二皇子身子微软。
正在这诡异紧张时刻,皇上忽而嗖地一下,整个身子直直朝身后倒去,霍元擎大手一摆,直接派兵,将陛下护送回养心殿,直接将二皇子、杜贵妃二人看押起来,然后,将文武百官数十人全部请到了养心殿外头候着,陛下一日不醒,文武百官无一人能够离开,其中,包括杜贵妃的生父杜大人,及一众党羽,此时的皇宫,便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飞不出去。
风霜底下,寒风凛冽,在如此冷冽的天气之下,所有人全部都足足等了一整日,便是连陈阁老几位老臣也自发自足的坚持守在宫外。
一直到夜幕降临,到了掌灯时分,皇上悠悠转醒,却仿佛整个苍老了十岁。
当夜,皇上下旨,将纯云皇后被害一案,交由刑部、大理寺彻查,主审则交由裕亲王亲理,并将江南吞没案一并重新受审,至此,整个朝野大动,大俞的天将要变了。
***
这一个新年,注定是晦暗的,整片天朝大地,笼罩在一块灰白色的阴影中久久无法散去。
这桩案子,从腊月十二,一直查到来年初夏,越往后查,已越发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查着查着,已经不仅仅是杜贵妃谋害皇后,淫、乱后宫,混淆皇室血脉之罪,世人最爱隔岸观火,唯恐火势越烧越旺,天下大乱,因二皇子党羽布满天下,二皇子倒台后,各地出现的漏洞开始层出不穷,不知是不是墙倒众人推,几乎大半个污水罪证纷纷开始往二皇子身上推卸,江南的贪墨案,河南的水患,包括七八年前的西北旱灾,悉数被挖掘了出来,并且越挖越深,不过,毫无意外,最终所有的矛头全都直接指二皇子。
短短半年的时间,皇上便已经苍老了不少,大抵是这桩案子耗费的人力过多,耗费的时间过长,查到最后,皇上已经渐渐心如死灰了,即便是对着再如何离经叛道的罪责,也丝毫无动于衷了。
案子查清后,最终,皇上下令杜家满门抄斩,杜贵妃赏赐白绫一根,二皇子宁王则被终身圈禁,当夜,二皇子自缢而亡,在这场夺嫡之战中,他还尚且未曾真正意义上的开始,便早已经提前谢幕了。
至于那一心想要攀高枝的霍家二姑娘霍元芷,因是霍家子女,被人私下救出,罪臣女眷,却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入主霍家了,至于到底去了何处,各有各的说话,横竖由王氏私下处理的,想来,落不了什么好,怕是送去乡下或者外地随便寻个男人嫁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听闻自年前开始,柳氏便一病不起。
事后霍元昭忍不住感慨道,她已经不记恨霍元芷了,都是苦命女子。
最终忍不住总结道:横竖到头来,聪明人却又不够聪明的人总是落不了好,聪明,十分聪明的人,还有傻人,才能得以善终。
虽说霍元昭这话说得糙,但细细品来,竟有一定的道理在里头。
经过这一遭后,皇上身子开始渐渐衰败,宗耀二十六年,陛下告假朝堂,命太子监国。
在这长达半年的浩劫中,霍元擎简直比太子还要忙碌,太子稳坐东宫,外面的江山则由霍家兄弟二人守护,在这半年期间,霍元擎过于忙碌,又加上二月底,长公主产子,诞下一女,整个霍家大惊,彻彻底底忙活了一阵,却因朝堂之事,未曾大办。
五月,纪鸢身子即将临盆,眼看肚子蹭蹭蹭的鼓胀起来,好似随时都准备爆炸的可能,可谓是惊坏了一干人等。
同五月,因霍元昭的缘故,纪鸢结识大学士之女段青雪,是个清冷高贵的京门贵女,纪鸢曾听霍元昭提及过,乃九公主第二,有时,甚至比九公主还有高冷,本是名门闺女,无奈运道不好,一脸相看了好几门亲事,皆因运气不佳错失耽搁了,纪鸢觉得段青雪此人聪慧过人,又生得美貌清冷,便有意无意的将此人在大姑奶奶霍元嫆跟前提过那么一两回,霍元嫆此人极为聪慧,一点便通,当真将她的话听入了心里,两月后,霍段两家定亲,说给了霍家二公子霍元懿,至此,王氏对纪鸢彻底改观,还曾亲自送了补品致谢。
大抵是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委实太多太多了,老夫人无心过问霍元擎的亲事,如今,霍家几个小子闺女的亲事皆已经圆满定下,老夫人便将满门心细放到了纪鸢身上,一切的一切,皆得为纪鸢肚子里的那位小曾孙让道,这可是老夫人毕生最大的心愿了。
纪鸢发作那一日,霍元擎正从外地赶来,霍元擎人还未到,圣上的懿旨便到了,时隔一月,宗耀帝退位,将皇位置传位给太子,国号崇贞。
当日,先皇下了一道懿旨,封前尚宫大人为徐夫人,品级一品,享诰命殊荣,那道懿旨直接从养心殿送往霍家一个不起眼的小破院里,整个霍家大为震惊,便是连老夫人都杵着拐杖亲临了。
然,那位老到不能再老的嬷嬷却将诰命懿旨给推脱了,老嬷嬷只淡淡道:“尚宫大人早在十多年前早已经去了,如今,老婆子我只不过是纪家的一个寻常老妪罢了。”
这是整个大俞第一个敢抗旨,并且毫发无伤之人,当日,元公公收回了懿旨,不过一个时辰,又重返霍家,再次颁旨,这一次的受封赏的却是霍家大房的一位大肚便便的小妾,圣上有旨:纪氏生性纯良,秀外慧中,乃温婉贤惠之表率,故,特开恩恩典封为二品诰命夫人,钦此。
元公公话音刚落,那位大肚便便的妾氏正要过来接旨时,忽而捂肚倒地,所有人全都涌了上去。
要生了要生了。
元公公瞅着手中的圣旨,整张胖脸皱成了一团,这是接了,还是没接?
正文终
2018/12/19
姀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