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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又忽而一脸神秘兮兮的冲纪鸢低声道:“你方才瞧见没,今儿个父亲心情极好,待姨娘好似也要比往日体贴上心了几分,整个早上脸上的笑便没停过,你是不晓得以前,父亲以往从未将姨娘放在眼里过,果真,母凭子贵这句话说得真真在理,也是,四弟都十一岁了,这十多年后院都没得丁点动静,父亲这可谓是晚年得子,能不高兴吗,就是苦了姨娘这么些年…哎,只盼着往后父亲能够善待她一些,不说跟那柳氏相比,至少能够时常给一两个笑脸,想来姨娘便十分满足了——”
霍元昭一边唠唠叨叨,纪鸢便安安静静的听着。
她往日里极少在那洗垣院撞见过二老爷,是以,并不知二老爷与尹氏私底下是如何相处的,左不过都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罢,整个霍家都道那尹氏是个不得宠的,可不知为何,纪鸢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同寻常,她分明觉得那二老爷待姨母…纪鸢到底还小,未尝情,事,一时也说不上来,至少,在今儿个,那二老爷与尹氏立在那里,便自然而然的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爹爹与娘亲。
却说一路上那霍元昭竟然又跟着纪鸢回到了她的竹奚小筑,那霍元昭竟扬言要跟她学起了针线活,只道着给未出生的弟弟做一身小衣裳,她那三分热的性子,纪鸢也就听听罢了,不用当真的。
***
而纪鸢二人刚从洗垣院离开后,屋子里,尹氏被二老爷那双炙热的双眼瞧得通身不自在,只立马转身去亲自给他泡茶匆匆避开了那双眼。
二老爷将屋子里的下人都打发了下去,长臂一伸,直接握住尹氏的手,将她拉到了他的身前,道:“这些活儿哪里还要你做,别只管伺候我,往后什么也别干,只管躺着养着便是――-”
尹氏见他语气温柔,心中微微触动,过了好一阵,只忍不住唤了声:“老爷…”
二老爷紧紧握着尹氏的手,心里头满是止不住的欢喜,止不住的柔软,止不住的亢奋,大概到底不再是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了,喜色不轻易上脸,只悉数往心窝子里涌,慢慢的,一时令人无处宣泄,过了良久良久,那二老爷只直直盯着她道:“便是要伺候,也是由老爷我来伺候你!”
说罢,忽而起身,一把弯腰的将尹氏打横抱着起来,直直往里屋走去。
“老爷——”
尹氏顿时被吓了一跳。
二老爷只呵呵大笑了两声,边走边低头往她脸上亲了一口。
尹氏脸上登时一红。
这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年轻那会儿都不曾做过这些举止,竟跟个少女似的,又羞又燥,只有些做不来。
然而对方是她的天,是她从前从来不敢奢望过的存在,纵使她半生清明,终有迷惘无助的时刻。
这一刻,就这一刻,她强忍着不想去思量太太的心思,不想去琢磨早起问安时太太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僵硬,不想去琢磨她前脚进院后脚老爷便跟来后,旁人会作何心思,甚至,不想去操心肚子里的孩子,昭儿,鸢儿,鸿哥儿。
只难得不吵不闹,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静静的寻找片刻的温暖及渴望。
至少,在这一刻,她曾心安过。
如此,便足矣。
第69章
中秋节后, 霍家府中发生了两桩事儿,一是在大房, 听闻大少奶奶身子已经油尽灯枯,怕是拖不了多久了, 离世前,将身边的大丫头霁月抬坐了姨娘, 托付给了大公子,至于大少奶奶胞妹, 府中私下议论纷纷,但明面上却再无人敢随意提及。
二便是在二房, 二房姨娘尹氏有孕, 尹氏虽为姨娘,但事关子嗣,到底是霍家近年来独一份关乎血脉的一桩喜事, 便是连老夫人闻言, 都派人前往那洗垣院问候了一遭。
府中众人暗道,没成想往日那个老实巴交的尹氏倒是颇有些运道,竟然不声不响的怀起了身子。
他日倘若老蚌生珠, 想来,那洗垣院的命数怕是得要改写了。
这两桩事儿,一桩一石激起千层浪, 只将全府上下所有人的关注都牵引了, 一桩不过就在湖面上激起了几片浪花, 很快便恢复了宁静。
毕竟, 前者乃是府中重中之重,霍家大少奶奶的安危关乎整个大房的命脉,后者倒在府中热闹了两日,不过,到底碍于大少奶奶的病重,便是桩喜事儿,也并无多少人面露太多欣喜。
就连尹氏,也特意嘱咐了整个洗垣院上下,切莫因此张狂得意,整个院子上下变得比以往更加小心谨慎了起来。
这两桩事儿,前者与纪鸢无任何关联。
后者,倒是影响颇大,有喜有忧,喜的自然是尹氏有孕,她又要当表姐了,“忧”的则是,因为尹氏身子有孕,原定于下月前去季家的宴会怕是将要去不成了。
倘若搁在以往,纪鸢哪里会在意这样的事儿。
可是,自打中秋过后,不知为何,纪鸢心里头总是有些莫名七上八下的,只觉得颇有些不得安宁。
这一切,皆源自于中秋那日,太太王氏突如其来的举动,及尹氏有孕后,王氏命尹氏好生安胎,甚至还十足大度的直接免了尹氏每日前去正房问安的礼数,众人只道太太宽厚,百般千般优待尹氏,唯有尹氏知道,这是她被王氏指给二老爷这十数年以往,打头一回被放逐。
便是当年怀昭儿那会儿,她依然日日得到王氏的召见,处处跟住她眼皮子底下转悠,而这一回,却分明有些不同了。
却说这一年的整个秋天,天气十足恶劣,很是萧条,十月份时候甚至一度反常的下了七八日的暴雨。
暴雨连绵三四日时,整个京城,除了皇宫,及为数不多的几家权贵府邸,几乎所有人府宅上,都正经历着大大小小的“外头下大雨,里头下小雨”这般窘境,到了七八日时,城中街道上积水已过膝高,多处百姓家直接浸泡在了积水中,而京郊外更是多处村庄发生了山体崩塌、滑坡,据说死伤不少人。
据说,这场恶劣天气乃是近十数年以来之最,又据说,已开始有大臣谏言,倘若雨势再未减小,便恳请陛下移居临城汴城。
因霍家大老爷往年在外征战时,曾遇到并有效的指挥对抗过洪涝,故,圣上将此番疏通京城要塞的任务交到了霍家大房手上,霍家大房父子二人在外疏通积水洪流,处理安置一应百姓受损受累事宜,一连着忙碌了十数日,十数日未归,雨停归来那日,大少奶奶咽了气。
第70章
却说下大雨这些时日, 对于整个京城的人来说, 都可谓是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 对于纪鸢来说,更是天灾中的天灾,至于人祸么?
横竖这场十数年一遇的大暴雨, 便是连霍府好些偏殿都渗了雨水, 这霍家家大业大, 二房三房倒还好,人口多, 主子多,伺候的仆人自然便多,整个南院、东院都住满了人。
然而那大房, 本就占地大, 主子少, 相比之下, 便要显得清冷不少。
自然有些个无人居住年久失修的偏殿,据说,漏雨漏得厉害。
当然, 那些觉得厉害的,那是因为无人撞见过纪鸢所在的竹奚小筑。
外头是大暴雨, 里头说声大雨倾盆也不为过。
其实,自上回大公子及二公子在她那里避完雨后, 纪鸢便立马托人前来修缮了, 只匠人道, 瓦砾要换便只能大换,房顶的正脊垂脊皆有损坏,要修,亦是得大修,是件大工程。
这诺大的工程,一来得需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雪花银,纪鸢如何承受得住,这二来么,到底是人家的屋子,她不过是个借住的,如何能擅动他人屋子,且便是一二暂且不作考虑,倘若她大张旗鼓的前去修缮,到底有些尴尬吧,待有心人见了,只道霍家亏待了她去。
是以,彼时再三斟酌,只令匠人换了些瓦砾,主要更换了厅子及她的卧房,还有鸿哥儿书房及嬷嬷房顶上的,其余,暂且搁置了,寻思着日后慢慢来,一步一步来,到底没那般显眼。
却未料到,这一场暴风雨竟来得如此猛烈。
***
除了纪鸢卧房及鸿哥儿书房,其余几间怕是压根分不清是在屋子里还是屋子外头。
当日,雨势不等人,直接冒着大雨,纪鸢亲自领着鸿哥儿及几个丫头开始了搬运工的活计。
旁的身外之物纪鸢倒是并不在意,最为要紧的便是那纪如霖给纪家姐弟留下来的那满屋子的书 籍,那些于他们姐弟二人而言,除了是不可估量的黄金屋外,更为要紧的则是这些皆是纪如霖的遗物,是父亲消耗一生的心血,无论如何纪鸢皆得护住的。
好在,前两日屋子陆陆续续漏雨的时候,她们早有准备,早早便将所有书籍装了箱子,鸿哥儿书房是重中之重,当日是让那匠人正儿八经修缮过的,故而他的屋子尚未漏雨,只是,旁边几处房间里的雨水直接从地面浸染了进来,地毯纷纷被浸湿了。
纪鸢不晓得这雨到底会下多久,只得将箱子悉数抬着直接搁置在了案桌上、软榻上垫着,倘若雨势一直未停,便唯有另想法子了。
尹氏及霍元昭晓得她这里再漏水,前两日便纷纷打发人过来瞧了,彼时尚且还不算严重,纪鸢怕尹氏忧心她这边,只觉得堪堪可以应付得来,便瞒了一二,未料这日一大早,见暴雨夹风,雨势未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尹氏派了人来了,霍元昭也亲自来了。
鸿哥儿屋子里有些装不下,另有两个箱子要挪到纪鸢屋子里,鸿哥儿抱夏儿及春桃三人抬了一箱,后面这一箱子未满,堪堪只有半箱,纪鸢心疼这些书籍,又见方才鸿哥儿抬那箱子抬得将背都压弯了,直有些心疼,寻思着半箱应该抬得动,只咬牙跟菱儿二人合力抬着跟了上去。
廊下大雨斜着往众人身上漂着,雨势又大又急,像刀割似的,刮在脸上生疼,没一会儿,头上、衣裳上全湿透了,到底常年身居内宅,没有做过重活,纪鸢只觉得寸步难行。
雨声太大,后头的菱儿只用力喊着:“姑娘,歇一歇罢,放着我来,我力气大——”
纪鸢只咬咬牙,她全部的注意里都放在了双手上,只觉得手心被压断了似的,压根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可以回复菱儿,只抬着那个沉甸甸的箱子,梗着脖子往前走着。
***
刚进了院子的霍元昭远远的见纪到鸢只咬紧了牙关一脸艰难的抬着那个实木红箱子,一步一步往前挪着,她身上都湿透了,湿漉漉的头发全都黏在了脸上、脖子上,此刻,就跟府中厨房里那些下等的婢子一样,正在干着最为粗等的重活。
霍元昭只一时愣在了原地,此刻她即便是站在了雨下,可身上穿着防水的斗篷,头上戴着毡帽,一旁还有丫鬟在替她撑着伞。
立在雨中的人身上清爽干净。
可在屋子里的人却浑身湿透。
似乎颇有些心酸。
正发愣间,忽而见纪鸢脚踩在了湿滑的木质楼梯口,楼梯有些滑,脚下忽而一崴,霍元昭见了只低低惊呼一声:“纪鸢——”
或许是雨声过大,纪鸢与菱儿二人并未曾听到。
又或者,二人压根顾忌不上,只见纪鸢身子一阵趔趄,身子往前一滑,直接往前栽倒了去,下头还有两阶台阶,她整个身子直接甩趴下了,两个手肘撑在了廊下木质地面上,甚至听到了骨头跟地面的碰撞声。
而倒下的同时,身后那个沉甸甸的木箱子直接压在了纪鸢的左足上。
纪鸢脑海中白光一闪,只疼的没有丁点意识了,良久良久没有吱声,脸白成了一张纸。
身后菱儿亦是被绊倒在地,一抬眼,只见纪鸢趴在地面上不见吭声了,菱儿脸上顿时亦是一阵煞白,只连爬带滚爬过去,心急如焚的喊着:“姑娘,姑娘——”
正在这时,霍元昭只急匆匆往纪鸢那边一路跑了过去,跑了两步,却忽而被大风吹得寸步难行,再一抬眼,却无意间瞧见游廊上的瓦砾似乎被风掀动了,正要掉落下来。
而纪鸢此时正趴在那瓦砾掉落的下头。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霍元昭压根来不及跑过去,心下顿时一阵心惊肉跳,只一脸惊悚的喊着:“纪鸢,纪鸢,快躲开——”
与此同时,瓦砾掀翻,直接往下坠落。
霍元昭瞧着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正在这时,忽而察觉一道黑影快速从她跟前掠过,再一抬眼,一道矫健的身影快速跑了过去,直直挡在了纪鸢身上,四五片瓦砾全都坠落到了那人的肩上、背上。
纪鸢只听到一阵闷哼声,随即后知后觉的抬眼,便瞧见了到了一张疼到扭曲,却依然瞅着她直笑吟吟的脸。
那样的笑,是风流的,戏谑的,那样的似笑非笑里总是带着一丝侵略露骨,一丝高高在上,一丝漫不经心。
纪鸢向来是讨厌的,可是,在这一次,纪鸢似乎从那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