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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太监们朝坐在龙案前低垂着眉目,似是在看奏折,又似是在想事情的帝王行了个礼,便依次将托盘里的盘碟摆在桌案上。
片刻时间,美酒佳肴就摆了一席。
宫女太监们行礼告退,如来时一样,鱼贯而出。
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太监快行至门口时,忽然停住脚步,又折返了回来。
走到龙案前面,站定,也不行礼,她看着那个面如冠玉、眉眼低垂的男人。
感觉到异样,男人徐徐抬起眼帘,在看到面前清冷而立的身影时,眸光微微一荡,却并未有过多反应。
似是她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终于来了。”
缓缓将手中的奏折阖上,男人率先开口。
那语气、那神态,就好像是等了她已久。
钟霓灵怔了怔,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想起自己的正事,便直接开门见山:“皇上难道忘了那夜将龙袍给我一事了吗?为何还要将我和戒坊的人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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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114】你到底是谁?
钟霓灵怔了怔,不是很懂他的意思,想起自己的正事,便直接开门见山:“皇上难道忘了那夜将龙袍给我一事了吗?为何还要将我和戒坊的人禁足?”
她用的是“我”。
也就是此刻,她用的身份是夜离。
其实,自那夜裹了这个男人的龙袍回去,她就一直觉得是个隐患,也一直想着找个机会还给这个男人围。
只是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她不敢让她姐姐知道,所以不敢将龙袍放在她的厢房里。
见戒坊的那间厢房空置,平素也人迹罕至,所以就藏在了那间厢房的横梁上。
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竟为了抓一个刺客将其搜出羿。
此事因她而起,都是她连累了她的姐姐和戒坊的人,所以,她要亲自解决。
那日她跟她姐自凤府回来,这个男人就等在她姐的厢房里面,而戒坊的人却都不知道圣驾亲临,说明,这个男人定然也是从她姐厢房里的那条密道进去的。
方才他的那句“你终于来了”也证明了她的猜测没错。
他的确知道那条密道。
只不过,在别人的眼里,她在禁足,所以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进宫来找,故,只好扮作小太监。
其实她的心里是很怕的,毕竟面对的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帝王。
而且那夜这个男人的疯狂,她还心有余悸。
自端着托盘进来,她的手心就一直在冒冷汗,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已决定来了,就得勇敢面对。
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就是她的姐姐夜离。
可男人只是凝着她不说话,她的心跳便徐徐加快了起来。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诡异的气氛,也为了缓解心里的紧张,她又再度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皇上真的忘了龙袍是皇上自己给我的吗?”
原以为男人会继续沉默,却不想陌千羽突然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嗤。
“你也记得龙袍是朕给你的?朕还以为你宁死也要撇清跟朕的关系呢!”
今日在戒坊,龙袍出现得让人骤不及防,他当然知道这是那夜他给她的那件。
可是,一个帝王,一个宦官,他又如何能讲出那夜实情?
心念电转间,他刚准备说,这是那日在戒坊被赤蛇咬伤时遗留下来的,正好那日众人见到他的时候,他没有穿龙袍,可这个女人回得比谁都快,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
当时闻听此言,他甚至龙袍都未拿稳,掉在地上。
她都这样说了,让他还怎么讲?
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一口咬定是刺客所为,说实在的,就算当时事出突然,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也可以沉默,让他先讲。
可是她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句话将路堵死,回得干脆,也回得笃定。
他不是没想过她这样做的原因,他觉得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为了他。
不想让他为难,不想连累到他,不想让众人去猜度他和她的关系,所以,她矢口否认。
虽然将责任全部推到刺客头上,却也等于自己承担了下来。
因为刺客逃脱,她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就算刺客抓到,不是刺客所为,嫌疑还是落在她的头上。
这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是帝王,虽然的确有着身为帝王的难处和无奈,可是,他也是一个男人。
他不想看到一个女人屡次为了保全他而将自己推上绝境。
所以,他给她机会,改口的机会。
他还给她勇气,让她“但说无妨”。
他甚至还用眼神给她暗示。
但是,没有。
她始终咬定,是刺客所为,甚至咬定,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件龙袍。
态度之坚决,客气之笃定,让他不得不怀疑,其实并不是第一种可能。
其实她根本就是想要跟他划清任何界限。
以前他还不会这样想,真的,这三年以来,他从未这样想过。
可近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的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
从在冼州暗道里抛出戒坊的令牌舍身救凤影墨,到亲自求他也不愿他将夜灵赐婚给凤影墨,再到观鲤那日宁愿毁了夜灵的名声也要凤影墨赐休书给夜灵,再到那日任由凤影墨毁了她送给他的荷包,再就是今日龙袍一事。
种种的种种,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去想。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没错。
果然不是第一种可能。
果然是为了跟他撇清关系。
若是第一种可能,若真的是为了他,不想连累他,今夜她就不会前来兴师问罪。
他不知道,他跟她之间几时变得如此猜忌和不信任,以前,虽然两人都没有过多言语,没有一句承
诺,可是她一心为他,他懂。
他也不知道,他跟她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君臣?
不,前两年他觉得用“主仆”关系来形容他们两个更为合适,她替他办事,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可这一年以来,他怎么越来越觉得他们像是“男女”关系了。
这种转变从几时开始的,他不知道。
或许是从那夜映月楼上当面将她送的荷包扔弃、直截了当拒绝她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又或许是后来,后来面对她对另一个男人的态度时才萌芽的。
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往往最搞不懂的是自己。
而且,人,又是这世上最矛盾的东西。
就好比,今日,他明明在等着她前来,却又不希望她来。
终究,她还是来了。
“你今夜前来,就是来质问朕的?”
见他的那句话将这个女人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又沉声问道。
霓灵差点就脱口而出“是”,当然,她忍住了,冷冷回了两字:“不敢!”
在她的印象中,她觉得这个男人应该不是这么没有担当的男人。
明明是他的龙袍不是吗?
就算她姐姐不是当事人,对龙袍之事毫不知情,可他是当事人啊,随便找个理由,也不至于让她的姐姐如此被动。
“我只是想来问问皇上,接下来准备怎么处罚我跟戒坊的人?”
“难道不应该是朕问你吗?问你如此迫不及待、斩钉截铁地否认见过那件龙袍,你准备让朕怎样处置这件事情?”
霓灵的话音刚落,男人就沉声紧逼而问。
霓灵就被问得哑口无言了。
说实在的,她只知道龙袍被搜出,她姐被禁足,当时具体的细节她并不知道。
她从暗道去过戒坊,可是她姐不在,她知道,她姐肯定是去查这件事去了,她也不想她姐再为她闯下的祸事做任何牺牲,所以,她没等她姐,就自己进了宫。
见这个女人又被自己的话堵得死死的,陌千羽就笑了。
笑得微凉,笑得似是而非。
双手撑着桌面,自位子上站起身,他举步,缓缓踱到她的面前。
在距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负手睥睨着她。
“既然今日有本事这样回,你就应该有本事承担!”
男人一字一顿、字字如锤。
霓灵一震,倏尔就也笑了。
“这就是皇上的目的吧?”
“朕什么目的?”
“逼我!”
“逼你?”男人挑眉冷嗤,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逼你什么?”
“逼我就范,如同那夜龙辇上一样,皇上不是也逼我吗?只是没能让皇上如愿。”
男人脸色一白。
见他如此反应,霓灵以为被自己言中,略带嘲意地弯了弯唇,她忽然抬手取掉自己的太监帽,顿时,满头青丝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下来。
在陌千羽略带震惊的注视下,她又开始解身上太监服的纽扣,只是一双手颤抖得厉害,解了许久,才解开领口处的一粒。
一大片莹白的肌肤露了出来,她又开始解第二粒。
男人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深深望进她的眼,忽然薄唇轻启,沉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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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115】你将朕当成了什么,又将自己当成了什么?
男人一瞬不瞬地凝着她,深深望进她的眼,忽然薄唇轻启,沉冷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你到底是谁?”
霓灵浑身一震,第二粒盘扣也散了开来,露出深暗色太监服里面粉色的兜衣。
玉瓷一般的肌肤,饱满的胸型,粉色和暗沉的冲击,香。艳如斯围。
她看着陌千羽,一颗心瞬间如鼓捣。
虽慌惧到了极致,却还是强自镇定羿。
“皇上什么意思?”
她微微绷直了声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话音刚落,她只觉得喉咙一紧,是男人骤然伸出大手钳住她的颈脖往自己面前一扣。
她差点撞了他一个满怀。
胸口直直撞在他的胸口上,无隙。
男人五指朝上,捏住她的下巴,逼迫着她在他的怀里抬起头,仰脸与他相对。
“你在做什么?”他问,声音就像是淬了冰。
霓灵惊惧地看着他,一颗心“噗通噗通”几乎就要跳出胸腔。
她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发现她是个赝品。
从方才那句“你到底是谁”来看,似乎是发现了,可现在这句“你在做什么”又似乎没有发现。
不管发现没发现,事到如今,也只有豁出去了。
“我愿如皇上所愿,请皇上放过我和戒坊。”
下颌被钳制,霓灵说得吃力,一句话费了好大劲才含含糊糊说完。
陌千羽便笑了。
“如朕所愿?”男人轻嗤摇头,“你将朕当成了什么,又将自己当成了什么?”
最后几字几乎是咬牙吐出,话落,大手骤然一甩松开,霓灵的脸被甩得偏向一边。
冷汗透背而出,霓灵紧紧攥住了手心,手心里也是湿滑一片。
她真的很想说,做什么将自己说得那么高尚,那夜凤府前面的龙辇里,也不知是谁差点就强要了她的清白。
当然,她不敢说。
其实,做出这样的决定,对她来说有多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可是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她以为他就是想要以此事来逼迫于她。
既然她的姐姐当初能为了她牺牲,她又为何不能为了姐姐牺牲一次?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是她会错了意。
还是这个男人过于会装?
“将衣服拢好!”男人声音沉沉,凤眸里一团玄黑不见丁点光亮,定定望着她好一瞬,才徐徐转眸,看向桌案,忽然道:“给朕倒杯茶来!”
霓灵怔怔回神,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
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去扣领口大敞的太监服,先连忙走到桌案边,提起上面的茶壶往青瓷杯盏里倒了一杯水。
刚端了杯盏转身,欲呈给男人,却只感觉到眼前银光一闪,一股寒气逼近,男人不知几时拔了龙案上的一柄长剑,菲薄锐利的剑尖正直直指着她的眉心。
“朕一直只喝水,从不喝茶,你不知道吧?夜灵!”
男人手持长剑,浑身寒气倾散,如同一个杀神一般冷冷地睇着她,薄唇轻启,森然的声音逸出。
霓灵心头一撞,手中杯盏跌落在汉白玉石的地面上,“呯”的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杯盏摔得粉碎。
瓷屑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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