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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江白夜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女人,却全都成为模糊白影从眼前飘过,他伸出手去,想要从这白雾中找到一点真实存在过的东西,曾留在他心里的东西。似乎没有,又似乎有。
他渐渐有些失神。
耳边“轰隆”一声车响,阿全的声音问:
“少爷,直接去那边么?要不要带几个人?”
“不用了。”江白夜迅速收拾起凌乱的思绪,“人是在我们自己的场子里找到的,巡捕房的人也在,闹不出什么事来。”
“少爷,幸好咱们今天没带人过去找,否则就大水冲了龙王庙,淹了自家人啦。那个桂姨娘和薛二竟然是在秦爷的赌场里面搜出来的,你说这事——”阿全的声音里明显的有些幸灾乐祸,“这下看姓秦的怎么跟罗爷交待。就他那个本事,当初还敢抢赌场过去做。你说这下罗爷会不会把场子从他手里收回来?”
江白夜眼里有一丝利芒闪过,神色间却不为所动,只说:
“开你的车,管人家的做什么。”
“这怎么能叫人家的事?”阿全兴高采烈,“要是场子从他手里回来,不就只能给少爷你了吗?”
江白夜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嘴角含着一抹笑影。
第七章 赌场
赶到法租界的罗氏,巡捕房和青帮的众人已经济济一堂,场子也关门谢客,就等着江白夜来处理。
刚到门外,就听见里面哭嚎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杂乱入耳,阿全推开门,场内众人齐刷刷转过头来,叫了声“少爷”就安静下来,只有薛二和小月桂还不时抽搭一声。姚子昊笑着挑挑眉,说:
“怎么样,白夜?我的效率够高吧?”
“江先生,你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啦。”薛二慌忙向江白夜爬过来,脸上青紫,却也依稀能见是个颇俊俏的公子哥,“江先生,我都是被小月桂那个臭娘们勾引的,否则我一个无名无氏的小生意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去捋罗爷的虎须啊!江先生,求你了,饶了我吧!”
“饶你?”姚子昊怪笑,周围众人也跟着起哄,“你当初勾搭人家老婆的时候怎么不记得自己的身份?现在骨头软了,连相好的命都不管啦?”
薛二被狠揍几拳,更加软瘫下去,只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叫着自己是被小月桂所害,江白夜似笑非笑地看一眼脸色煞白的小月桂,声音平静地问:
“桂姨娘,出了这种事,你说,该怪谁?罗爷要一条命,你给还是他给?”
小月桂蓬头垢面,显然也受了不少苦楚,只是因为罗豫章没有下令,众人才手下留情,只是侮辱了她一番。此刻她听到薛二推诿,自是痛苦万分,沉默半晌,她猛地抬起头,惨然说:
“那就拿我的命去吧!都怪我自己受不了活寡,看上一个没骨头没担当的男人,我害了他,我替他去死!”
小月桂本就只是生性风流的年轻女子,跟了罗豫章不过一两年,平日她张扬跋扈,言语无忌,此刻豁出命来,倒也刚烈异常,众人闻听此言,都愣在原地,连薛二自己也不由自主朝她看去。江白夜沉吟片刻,慢悠悠地说:
“你这么烈性,我倒下不了手了。青帮向来义字为先,最敬重的就是有肝胆的人,就算是女人也一样。况且今天姚大探长和巡捕房的兄弟都在,咱们要是公然违法犯罪,岂不是不给他们面子?”
姚子昊闻言一笑,知道江白夜有意放小月桂一马,便也符合着说:
“不错,公家人在这里,不能搞打打杀杀的事情。”
“那就揍这个姓薛的!”众人义愤填膺,“小白脸,敢勾搭罗爷的女人,是不把咱们青帮放在眼里了么?今天就索性把这个混蛋揍成残废,看他以后怎么勾搭人!”
“没错!软骨头!就揍他!”
薛二在众人一致的杀伐声中差点吓昏过去,又不敢求饶,只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江白夜眼睛在场子里搜寻一圈,找到了垂头丧气的场主秦豪,便笑着问他:
“秦爷,人在你场子里找到的,而且,听说薛二公子还是你的什么表弟堂弟的,你说该怎么办?兄弟们怨气这么大,看来我也压不下去呢。”
“诶,对啊!”姚子昊也是个人精,隐约猜出江白夜的用意,立马对准秦豪,“秦爷,这话可怎么说的?这两个人携款私逃,自然是重罪,你这个窝藏包庇的责任,恐怕也要追究啦。”
秦豪本来缩在人群里,只期盼江白夜不要想起他来,此刻被当场点名,顿时面如土色,畏畏缩缩地走出来,陪着笑说:
“少爷,这个……这个,薛二是我表弟,他做了错事,本该交给罗爷的,可我这个当大哥的,架不住他央求,想先留段时间,等罗爷火气下去了,再亲自带着他去给罗爷请罪,这个……没想到,少爷,我这也是顾念着兄弟情,我……”
被江白夜炯炯的眼睛盯着,他渐渐说不下去,四周青帮众人的嗤笑声在脑边轰轰作响,秦豪终于架不住,哭丧着脸投降说:
“少爷,我没办法啊,我娘舅家就这么一个男丁,你饶了他吧,不然要断人香火的!少爷,罗爷丢了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在这儿存着呢,我让他都还!”
江白夜默不作声盯着他。姚子昊噗嗤一笑,说:
“白夜饶了你们,还有我呢!这法纪是给你们看着玩的吗?”
“是,是。”秦豪猛点头,“我们赔,薛家愿意拿钱出来办假释!对,就办个假释。姚爷,这携款私逃,罪不致死,可以假释的吧?”
姚子昊看着秦豪可怜巴巴的样子,笑着说:
“你倒懂。”
秦豪见姚子昊口气有松动的迹象,连忙拉着薛二给众人磕头谢罪,江白夜脚拦住他,说:
“别急着高兴,今天出了这件事,场子里连生意都做不成,几次三番巡捕房的人来,客人都被吓没了,你这个场主要怎么跟罗爷交待?当初是谁拍着胸膛保证说租界这块的场子绝对能拿下?”
秦豪闻言如遭雷劈,众人的眼光如刀,江白夜的压力无形地罩上来,当初他施加给别人的威胁如今全都被如数奉还,青帮素来只讲手段,不讲人情,他早就深得个中三昧,况且这位素来淡然的江少爷,和他又有什么人情可讲?他惶惑的眼睛四处乱转,碰到江白夜温文平静的脸,终于放弃抵抗,颓然说:
“场子里出事,是我监督不力,只要少爷饶了咱们一命,我明天就去跟罗爷请罪,把场子交回去。”
“就是嘛,这才识相!”姚子昊大笑,差点就要去拍拍秦豪的肩膀,又对江白夜,“白夜,这件事,就这么着?和平解决,大家都高兴。”
江白夜默默地看一眼地上三人,秦豪无奈,薛二懦弱,只有小月桂仍硬挺着不肯服软,他神色未动,只收回目光,淡淡说:
“就这样吧。小月桂把偷走的东西都交出来,薛二,叫你们家人去请调停,上海会审公所的法官、交涉使,随便请个人来,这件事就结了。罗爷宰相肚里能撑船,不和你们计较,你们两个以后也不要再在上海碍眼,哪远去哪吧。”
薛二闻言瘫倒在地上,不知是高兴还是绝望,小月桂满脸都是眼泪,见状静悄悄地挪过去,帮薛二按着身上的伤口,心里又是恨又是苦,还能怎么样呢?只能怪自己眼拙,就看上了这么个人,就这样认定了他,一辈子好也罢,歹也罢,就这样吧。
江白夜叫姚子昊一声,两个人转身出去,众人也跟着涌出来,黑压压站了一街,门里几个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来,似乎是小月桂和薛二压抑不住的哭声。姚子昊脸上也有一丝同情之色,说:
“这件事,对小月桂来说,也算是个好结局吧,薛二虽然不济事,到底——哎,罗爷真就这么饶了他们两个?”
“干爹到底年龄大了,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了。”江白夜摇摇头,“况且,小月桂跟的这个薛二,大烟赌钱坏毛病一样不落,如今又没有多少家资,只能被他拖累一辈子,又甩不开,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离开上海就能解决问题吗?”姚子昊有些惆怅。
“希望如此。”江白夜没再回头,直接进汽车里去,“回去吧,事情都解决了。”
姚子昊连忙也挤进来,口中忙不迭说:
“我也跟你去。”
“你的班就这么扔下啦?”
“多大点事啊。”姚子昊随便挑了一个手下,“你,回去就说我今天请假,病了,不能去巡捕房。有事来江先生家报告。”
车子缓缓启动,江白夜挖苦地看他一眼,问:
“请问姚探长你得的什么病?”
“抑郁症。”姚子昊扔过来一个自己都不懂的词,“今天这件事,搞得我心情很抑郁,这不就是抑郁症?我现在闷得很,不耐烦去班房。”
“你有什么可闷的?”
“我是说真的。”姚子昊感慨,“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看见小月桂这样的人,你说她以前那么娇纵,把罗爷迷得神魂颠倒的,我还看不起她,现在——咳,我还真有些羡慕薛二这个混蛋了。”
“你的红颜知己还少么?”
“没一个让人能记在心里的。”姚子昊摆摆手,“诶,你说,是不是唱戏的人都有一种风骨,都特别能吸引人?”
江白夜不动声色看他一眼。他知道姚子昊对沈梅卿念念不忘。
“你是在想沈小姐?”
姚子昊闻言沉默下来,半晌,才点点头,说:
“对,我经常会想到沈小姐。第一次见面时,我只觉得她很美,可在戏院那天,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我总觉的,她身上有一种很迷人的气质,和一般女人不一样。你看那天她唱黛玉葬花,我差点就要把她当成林黛玉本人了。可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梨园名家,师承渊博,她——”
姚子昊“她”了半天,最终还是低下头来,说:
“可是,我不想去招惹她了,我不想糟蹋了她,也不想自找苦吃。总之,这样的女人,和我不合适。”
沈梅卿,是怎样的女人呢?江白夜没有理睬耳边姚子昊的絮叨。只是想着那天她的样子,眼眶上浓重的红色,斜斜飞到鬓角去,仿佛随时都有眼泪要落下来,透着一丝诡异和凄艳的美。他又开始出神,不自觉地。
第八章 身世
“阿嚏!”梅卿用帕子掩住嘴轻轻打了个喷嚏,正要出门的张妈慌忙拉住她的胳膊:
“小姐!等等,我给你拿衣裳去!”
“不用了——”她微弱的抗议声还没出来,张妈已经急急忙忙回去,又出来,手里拎着件对襟钩针衫迫她穿上,一边出门,口里还絮絮叨叨:
“早上天凉,跟你说不要光着膀子在外面杵着,老不听,看冻着了怎么办?”
张妈本是原来沈家的佣人,梅卿没了爹娘,去师傅身边学戏,就再没见过她,待到这次回上海,两人却在街上巧遇,便就此又聚在一起。张妈年龄不大,手脚勤快,对梅卿也很疼爱,两个人在一块,不像主仆,倒像母女。此刻梅卿听她絮叨,忍不住笑着说:
“唱戏的早上都要练功,拿腰拉嗓,我穿得厚厚几层,可怎么动弹?”
“咳!小姐,你还用练功啊,都是红遍京城的名人了,提起北方伶后,谁不满口夸奖的?”张妈笑眯眯的,对梅卿的成就十分满意。
“那是在北京,现在我还没到上海几天,戏也唱得少,也就是无名之辈罢了。”
“小姐就是认真过头了,只要你有工夫,没几天这名声就出去了。你现在不顾好自个身子,要是着了凉,嗓子哑了,那不就更坏事了嘛!”
梅卿笑笑,没有说话。她这样认真,为的是名声么?自然不是。只不过为了保有一点资本,好在梨园风尘中凡事能够自己做主罢了。但即便是有了如日中天的声望,也不一定能真的明哲保身,在北平的日子,只令她更失望而已。
街上黄包车汽车疾驰,行人纷纷,都在梅卿眼中如异花水草般掠过,阴丹士林的旗袍,电烫的卷发,殷红的唇色,还有商店外面贴着大幅的外国女人画报,脸上充斥着招摇的媚笑——这就是上海么?离开了十多年的上海。梅卿忽然有些泄气,原来上海也是这样一个喧嚣的世界。
愣神许久,张妈在旁边有些不安,惴惴地问:
“小姐,你没事吧?不是真的着凉了吧?”
“哦,没关系,我只是想着上海跟以前不一样了。”梅卿对她微笑。
“有什么不一样?是小姐你长大了。”张妈还有些不放心,“真的没着凉?”
梅卿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