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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发急切起来,胸内有冲动挣扎着要破体而出,去找能让他心安的一个人。
外面的风吹得眼睛有些涩,秋意浸透皮肤。江白夜取出墨镜戴上,猛地一打方向盘,眼前出现了会所若隐若现的灯光,外面阿全来来回回转着圈子,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听到熟悉的车声,阿全立马飞奔过来,背着远处灯光他脸色有些发灰。来不及观察江白夜的脸色,阿全脱口而出:
“少爷,出事了!老爷子不好了!”
江白夜走了一步回过头来,隔着墨镜看不清神色,阿全却感觉到他身子明显的僵住。
“老爷子不好了,今天罗小姐亲自发来的电报!”阿全稳稳心神继续讲,“老爷子前段时间病重,住院到现在,一直不大好,昨天晚上突然就出了岔子,少爷……恐怕真得不好了……少爷,咱们得赶紧回去,不然真要出大事了!”
江白夜接过阿全递来的电报,一边走看着手下短短一行字——爹病危速归,自来北平白茹就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过,冷不丁就发来了这么一封电报,走的前日他们那样大闹过一次,她若不到迫不得已,怎么会突然有此举?
江白夜疾步回去,翻看几天来的信函,慢慢便看到一堆上海的消息,罗豫章病情加重,被送进医院,手术做得不好……全都是他没有拆开看过的。
手下的字随着他的步子不断晃动,快要看不清楚。江白夜的心一阵阵抽紧,终于叠起信函啪一声拍到桌上,台灯被震得晃个不停。阿全惴惴不安,见江白夜一把摘下墨镜扔在地上,回头来。
江白夜一向是冷静优雅的,阿全少见他如此情绪不稳,他嘴唇紧抿,脸上线条冷而僵硬。而一双黑不见底的眸子里,掩藏着太多他不熟悉的东西,比如痛楚,比如急切,或许还有后悔和矛盾。
室内气氛静得有些压抑,阿全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哧拉哧拉像风箱的声音,他想起自己终年在罗公馆听到罗豫章的喘气声,有种将行就木的无奈。他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罗豫章,这个把持上海数十年的人,真的要走到最后一步了么?
罗豫章一死,罗氏那边势必也要乱起来,于情于理,江白夜必定要回去上海。
“少爷……”阿全忐忑开口。
“马上去收拾东西,”江白夜毅然决然地开口,“明天,我回上海。”
阿全“啊”了一声,正要答应,却又觉到一丝不妥。他还没问出来,就听江白夜又补充一句:
“你先别回去了,带人替我去一趟东北。”
阿全再次愣住。
江白夜沉沉地看着手里一厚叠的函件,心里一阵强过一阵的波动。话一出口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冷硬,他在一瞬间就做出来决定,矛盾的念头一闪而过。
梅卿微笑的样子在他眼前飘忽似要逝去,他的心也差一点要随她而去了。
江白夜及时稳住自己,他已经镇定下来。
“明天你就带人去东北,找小姐,不管用什么方法,就算救不出人,也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全。”他冷静地嘱托阿全,“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第二十三章
阿全点头称是。江白夜并没有明说之后怎么办,但是阿全已经完全接收到他声音里传出来的坚决之意。
江白夜虽然走得急,却仍抽空在临走前去了一趟医院。凤卿的情况倒比他想象中好许多,梅卿失踪,他大受刺激,昏迷好几天才醒过来,经此大变,身子是慢慢开始恢复了,性情却已经完全转为沉默。
江白夜到的时候凤卿正伏在桌前写东西,偶尔停下来想想,又继续写下去,背后能看到他的十指瘦削苍白。觉察到身边有人,凤卿抬头,颇有些意外,却也只是微微颔首:
“是你。”
江白夜点头不语,见凤卿示意,便在旁边坐下,正面看更觉得他清俊,只是眼里却平淡得很,完全没有往日波光流转的风情,似乎对什么都不大在意。江白夜看着他也不由心生感触。
对于江白夜为什么来看自己,凤卿并不十分关心,略微倒了几句谢之后便沉静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并没有多少话说,江白夜心事重重,凤卿却只是拈着手里的纸片,偶尔提笔上去加一两句。
外面传来女子衣裙的窸窣响声,陈美云咬唇犹豫片刻,推开门进来,迅速看眼凤卿,又见江白夜在座,当下脸上有些不大自在。
陈家大小姐为了伶人与家中断绝关系,孤零零弱女子追男人追到北平,当初这件事在上海闹得满城风雨,江白夜自然是知道的。见陈美云来,他脸上并无异色,起身来很温文地打了招呼。
江白夜态度如此自然,陈美云腼腆了一阵便也过去了,再转过来看凤卿,却见他仍是一幅淡然的样子,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陈美云心里喜忧参半,她为凤卿的伤情每日奔忙,每次来却被他冷漠以对,不免难过,今日他却没往日那么无情。或许是因为有江白夜在的原因?陈美云想到这里又觉灰心。
“江先生也到北平来了,形势这么乱……”陈美云轻声说,“元老板已经大好了,多谢江先生好心。”
“应该的。”江白夜微微一笑,停顿片刻,见再无话说,便想着要起身告辞。
陈美云见凤卿仍在垂首出神,心中不由又一阵难过,他这样木然的样子,自梅卿失踪之后便持续到现在,只除去中间昏迷的几天——他昏迷的时候还在叫着梅卿的名字,结果醒来之后反倒再没了动静,仿佛从此忘了梅卿这个名字这个人。
他心里该有多惦记她,却还要这样忍着。陈美云想到这里,苦涩加痛楚一起涌来,当即脱口而出:
“江先生,有件事想问你。”
江白夜“哦”了一声,心中隐有预感,她是要问梅卿的事。从自己来到现在,凤卿和陈美云两人对梅卿的事只字不谈,本身就已经很奇怪。凤卿手里的笔一停,却没有看他们两个。
陈美云心一横便问了出来:
“江先生最近有没有沈小姐的消息?她离开这么多天,元……”她连忙刹住,“我心里也担心得很。”
江白夜难以察觉地蹙眉,心想陈小姐这话问得似乎有些不大妥当,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陈美云观察江白夜的神色,心里更加笃定,梅卿失踪这件事他一点也不惊讶,显然是知道的,他是她哥哥呢,梅卿必定有一天要去找他的。
“如果有沈小姐的消息,请江先生一定来告诉一声,虽说……虽说沈小姐也是情非得以,但这样突然地离去,实在让人担心……”
江白夜听着她略带忧虑的话,心中明白过来,原来凤卿和陈美云并不知道梅卿被人掳走,只以为她是自己离开了北平。可是自己又哪里明白其中实情呢,不过猜测而已,靠的却是自己对梅卿性情的了解。
“梅卿她……”江白夜缓缓开口,话到嘴边又改口,“我还没有见到,若是见到了,自然会劝她。”这件事他不确定,因此不愿随随便便就说出来。
陈美云见状正要再说,一直沉默着的凤卿却突然开口:
“美云,”这样一个称呼他叫得极自然,“伤口上的药时间到了,能不能麻烦你去请医生来换药?”
陈美云微愣,立马反应过来,脸上也红了,偷偷看眼凤卿,答应一声便出去了。见她离开,凤卿转过来,桌上之前被他的胳膊碰到地上,江白夜看到上面依稀写着几句戏词样子的文字。
“不管是见没见到,有没有消息,你都不必来告诉我了。”他淡淡地说,直视着江白夜,眼底波澜不兴,“这件事……和我没有关系,再也没有关系,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说完之后便闭嘴再不出声,唯怕稍一动静便会引发心里无止境的痛楚。经历此大劫,身心受挫,他已经再没有当日锲而不舍的热情——他已经决定要忘记她了,可是为什么还会紧张还会心痛?凤卿感觉到胸口一阵阵痉挛,如同凌迟。
江白夜挑眉,问:
“元先生是为梅卿不告而别才耿耿于怀么?也许……她也是不得已,若是被人所迫呢?”
凤卿几不可闻地笑笑,如自嘲,他何曾没这样猜测过?也许梅卿是被人掳走了,也许她出了什么事——可最后仍是一一否决了这种种,他多少次心存侥幸,对梅卿毫无条件的信任,结果一次次重伤,即便爱没有耗尽,信任却已经荡然无存。
即便是有别的苦衷,其中发生了误会,又能怎么样呢?没有这件事,他们就能一直快活无忧地活下去,毫无一丝芥蒂么?凤卿心理的变化已经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不管怎么样……”凤卿摇摇头,手扶着胸口,脸色有些苍白,他对江白夜淡淡一笑,“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江先生有事就请便吧。”
江白夜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徐徐点头,道了一声告辞。在他起身的同时,凤卿的声音又响起:
“如果她去找你,和她离开北平吧,到一个平静的地方去,这里太乱。”
“你怎么知道她会来找我?”江白夜对着他,止住脚步。
凤卿却已经转过身去,没有回答,仿佛没有听到。她怎么可能不去找他呢?她爱他,到梦里都会叫他的名字,凤卿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不明白梅卿仍然没有忘记江白夜?然而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江白夜走后,凤卿怔了许久,才又回过神来,渐渐恢复往日淡漠的神色。地上的纸签被踩到脚底下,他弯腰捡起,上面写的是上次西施选段未完的几句词。拂去上面的灰,凤卿提笔续下去。
“红颜空有亡国恨,何年再会眼中人……水殿风来秋气紧,月照宫门第几层……提起吴宫心惆怅,犹如一梦熟黄粱……”
写到一梦熟黄粱,却再也继续不下去,凤卿无意识地在纸上划拉着,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写了满纸的一梦黄粱,乱纷纷涌入人的眼。他捏着纸看了半晌,攒成一团扔到地上,过了一阵,看看不行,又捡起来从窗口扔出去。
换过药,陈美云又进来,因刚才凤卿叫她美云,她心中欢喜,脸上也是柔柔的笑。见凤卿在窗口站着,犹犹豫豫似想出门的样子,她连忙过来搀扶,却被礼貌地推开。她敏感地察觉到凤卿动作中又恢复往日的疏离及冷漠。
一切都没有变,甚至比往日更冷了一些。刚才那句亲密的“美云”突然被这冷漠的动作击个粉碎。陈美云不知所措地站着,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羞愤交加。凤卿方才在江白夜面前做的那样亲密样子,是想给谁看?给江白夜还是以后可能和江白夜见面的梅卿?
她想到后者便愀然,见凤卿缓慢而艰难地扶墙出去,身影极其孤决,眼泪全都滚落下来。
“说什么要忘了,全都是假的!”凤卿停下来,陈美云固执地盯着他的背影,声音淹没在哽咽里,“想让沈小姐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么?你这算什么?不管是要报复她还是要让她放心,自己来就是,何必来拿我做这个幌子!”
她哭得凄楚,凤卿不忍,回过头来,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陈美云到他面前,拉着凤卿的衣袖,满脸的泪,哀求他:
“你不要再想着她了,反正她都走了,我……我等你,到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一起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凤卿无语,平静地过日子——他曾经多少次和梅卿说过要过平静的日子,结果仍是希望破灭。
陈美云一哭出来便再也止不住,似要倾诉尽多日的委屈,凤卿垂手对着她,没有安慰,也没有承诺。陈美云透过泪水看到他的眼里,除了一点不忍外仍是淡然,她终于开始绝望,眼泪也快要流干。
“陈小姐,我对不起你。”凤卿声音很轻,语气却坚决,“你不要再为了我耽误自己,以后……我自有我的去处,陈小姐,你……也该去找你的去处——还是回上海去吧。”
陈美云愣愣抬头,眼前模糊一片,刚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这样明确的拒绝,自己的一个女子,还能做到什么程度?不管做到什么程度,他心里终究记着别人。恐怕终此一生自己也没有机会。
眼泪流得更凶,陈美云心慢慢成灰,直到眼前凤卿的影子已经消失,她才终于忍不住,依着墙慢慢蹲下去,把自己蜷成一团哭起来。她怕回上海以后自己再没有这样毫无顾忌的伤心的机会。
凤卿慢慢出去,陈美云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他缓缓吁口气。秋日风光正好,天高气爽的季节,枝头叶子泛红,自己的身体也快要好起来。
凤卿扶着走廊在外面踱着,到自己病房窗下,茵茵草丛里一点白色,是自己刚刚扔出来的纸团。默默看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