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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名守卫警惕的目光下,她环臂当胸慢慢踱到院中,日式的庭院风格雅致,气候却已经明显入了秋,如果是在北平,再过不久就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红叶,像火一样燃烧起一季的灿烂。
她手无意识抚过院子里的细枝,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佐佐木家中戒备森严,她又时刻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要从这里逃走,恐怕比登天还难。但也决不能就这样任他拖下去,她总要想方设法回北平的。
随便走了一阵,暂时还是没有想到妥当的方法,正要回去时听到外面马声嘶鸣。
佐佐木骑着一匹红鬃马停到门口,正要翻身下来,见梅卿身影,却又停住,在马上居高临下看了她几秒,才下来将缰绳交给身边的亲卫,自己走近梅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问:
“看景么?好兴致。”
梅卿本来不想与他多说,正要转身走人之际听到他别有用意的这句话,又改变主意,似笑非笑地回敬一句:
“没有将军兴致好,这么一大早出去遛马,是因为前方形势大好,所以心情也好么?”
佐佐木目光一凝,他早上在书房发怒,因为北平郊外一战,本来只是为进城做先锋,结果拖延时间太长,伤亡比预计惨重,虽有部分兵力攻入了城,情况却仍是差强人意。看眼前梅卿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听到讯息来讽刺自己。
只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便是知道又能如何?他心想,有怒气也不愿表现出来,只强自抑制住,说:
“宋家的明美小姐在外面碰到的马,转赠给我骑着散心的——倒真是匹好马。”
又听到宋明美的名字,梅卿淡淡一笑,正听到佐佐木的属下牵着马回去,途中嘶鸣声人的喝斥声不断,像是那马有些制不住。
“性子很烈。”梅卿简单评断。
“是匹烈马,我为了驯服它,花了不少功夫。”佐佐木擒着马鞭,嘴边一抹笑弧,他偏头看梅卿一眼,“不过你知道,烈马驯服起来有别样的乐趣,就比如你可以避开抽鞭子这一条,安抚它,顺着它,喂它吃糖果,总有一天让它对你产生依赖和惰性,从此不再反抗——这不是很有成就感么?”
梅卿静静听完,站住脚步,不愠不火地说:
“所以你想也这样对付我么?我只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平凡人,惫懒得很,驯服烈马这一套,不合适吧?”
佐佐木垂首把玩着手里的马鞭,半晌,才回答说:
“恐怕你也只是表面上平静而已。”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无语,佐佐木心知自己说中了梅卿的心事,不免得意,正要抬头看她的神情,两人目光一对视,却只见到她眼中浅淡无波的笑意。
“看看谁来了,”她甚至对佐佐木眨眨眼睛,“将军家的小姐,真是可爱。”
果然见一名小小的女孩子在旁边探头探脑,短短的头发垂肩,额前齐留海,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两人,似对他们的谈话很好奇。梅卿认得她是佐佐木的小女儿香也,便对那孩子微微一笑。
佐佐木见到爱女,脸上神情立马变得温柔起来,又笑着说了一句日语,香也先对梅卿展开一个羞怯的微笑,小跑着过来,父女两个叽里咕噜说了一阵。梅卿在旁边冷眼看着佐佐木脸上不时出现的愉悦笑意,心中若有所思。
这边佐佐木逗了一阵香也,正要招手叫人送她回去,却见武原过来,先是一愣,随即垂下眼睛低声说:
“宋小姐来了。”
佐佐木“唔”了一声表示知道,刚把孩子交到下人手里,就见一条艳色身影进门而来,正是宋明美。梅卿本要走,却临时改变了主意,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宋明美走过来,两人目光接触,都是前所未有的敌对。
走到跟前,宋明美却目光一收,对佐佐木笑着说:
“将军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有空么?有点事情要找你谈。”
佐佐木眼睛在宋明美和梅卿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对她们之间的关系很有些玩味,听到宋明美的话,他点点头,领头要走,又像突然想起来一般,笑着说:
“差点忘了这一位贵客,我记得两位小姐以前认识的吧,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宋明美神情一滞,稍顿,勉强颔首笑笑,伸过手去对梅卿说:
“沈小姐,你好。”
梅卿却没有伸手,只是不动声色看看宋明美,又瞥了佐佐木一眼,做什么也没有听到的样子转身便离开两人。
宋明美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愣了半晌,狠狠地瞪了梅卿一眼,才转而对佐佐木说:
“将军,我们走吧。”
佐佐木却目送着梅卿优雅的背影轻轻一笑,随即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对宋明美说:
“去书房谈。”
两人进了书房,宋明美以前常来,也不再客气,自己在书桌对面坐下,对佐佐木半真半假说:
“看将军刚才温柔的样子,真让人有些惊讶,不知是因为香也小姐在呢,还是……”她停下来,在睫毛下观察着佐佐木的反应,“还是因为别的呢?比如说那位沈小姐。”
佐佐木眉头一扬,却避开她的问题,揶揄说:
“你对别人的一言一行还真是观察入微。”不待她回答,又脸色一正,“这趟从北平回来,有什么消息?”
宋明美知道佐佐木不愿再谈梅卿的事,便也聪明地跟着转移话题,提起自己在北平时的种种经营。在那边结交的关系,当权者的反应,以及北军中的大致调动和应战情况,她一一提出来,讲得极其有条不紊。
佐佐木专注听她娓娓道来,不断点头,听到后来脸上赞赏之色不变,眼睛却盯着那张一开一合的红唇,心里暗忖,这样一个女人,美而有心计,顾启东为什么一点也不青睐她?又想到梅卿,他心中微动,不知该用什么词去形容她,后来只剩下一个疑问——顾启东为什么后来又要放弃她?
宋明美敏感地察觉到佐佐木心有旁骛,她停住话头,盈盈双目对着佐佐木:
“将军有什么看法呢?”
“哦?”佐佐木回神来,神色很自然,“我忽然觉得奇怪,顾启东既然已经再次得到了沈梅卿,为什么后来又放了她?”
宋明美心里一凛,面上却不敢有丝毫异色,佐佐木盯紧了她,脸上是颇感兴趣的模样,眼神却锐利无比。她稳住心神,想了想,说:
“也许是因为沈小姐不适合他——顾启东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也许。”佐佐木含义莫名地笑笑,“那么谁适合他呢?要说起来,这天下最适合他的女人,应该是你了吧。我很奇怪,他这么一个精明的人,为什么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宋明美垂眸把玩着手里一缕卷发,语气很感慨:
“再精明的人,遇到感情这回事,也会变的糊涂吧。”
“不错,再精明的人,遇到感情也会糊涂的。”佐佐木似无意地重复了一遍,又笑,“不过顾启东变得糊涂倒是件好事,若不是如此,我怎么会得到你这位得力助手?”
宋明美柔柔一笑,三分不甘七分庆幸,稍顿,她看看佐佐木,又重提旧话:
“看来将军对沈小姐的事很感兴趣呢。这次为了大事抓她来,北平那边惹的风波不小,还是尽早完事的好……看如今的样子,将军对她如此优待,是已经说服她了么?”
佐佐木摇头,有些无奈。
宋明美早已料中,便又问:
“那将军准备拖到什么时候呢?总得想个办法让她签字。”
“这个女人犟的厉害,是个软硬不吃的性子。”
“软硬不吃?”宋明美轻轻笑起来,斜斜看着佐佐木,“我只看到将军的温柔攻势,并没有发现什么强硬的举措啊。将她待以上宾留在这里,每日嘘寒问暖,将军是想要感化她么?据我所知,此举似乎有些行不通呢。如果将军为难,不如把沈小姐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佐佐木眯着眼睛考虑半晌没有说话,宋明美胜利地笑了,方才是他逼自己,现在是他也有了为难的时候,果然再精明的人都有糊涂的时候,尤其对方是沈梅卿的时候。想到梅卿,她心中恨意又生,便追问佐佐木:
“将军一向是个大公无私的人,对于顽固不化的人,你一向都有办法的,这次为什么这么反常?我以为你们日本军人从来不会相信什么感化的力量。我曾经在日本听到过关于武士道的说法……”
“关于我们日本军人的精神,我相信自己比宋小姐更明白。”佐佐木毫不客气地打断宋明美,眼神凌厉,“人是我抓来的,我自然有办法处理,不劳宋小姐过手。”
宋明美微愣,稍顿,才无所谓地笑笑,一边站起身来:
“那是自然,希望将军能早日达到目的。”说完又道了句告辞,便拎着包袅娜地出门去了。
佐佐木脸色冰冷地坐在原地,半晌,用日语骂了一句,霍的站起身,却见武原垂手站在门口,一脸复杂表情。他凝眸想想,招来武原吩咐:
“马上去,再看她肯不肯服软,还不行,就关到密室去。”他眼中阴骛之色闪过,“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签字!”
江白夜在回到上海的途中便接到消息,罗豫章因为哮喘病在医院病逝。
不能不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他自幼失怙,在外面流浪许久后被罗豫章收留成为义子,乃至到后来加入青帮执掌罗氏,罗豫章对他而言是比亲生父亲还要重要的人。心情沉痛了几天,他迅速振作起来,加急赶回上海处理丧事。
灵堂已经搭了起来,白茹两眼红肿地站在门口朝来吊唁的宾客鞠躬致意,甫一看到江白夜的身影,连日来强撑起来的坚毅瞬间倒塌。她大哭着扑到江白夜怀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你怎么才回来……白夜哥,你为什么才回来……”嗓子已经完全哑掉。
江白夜扶着白茹一语不发,心中却复杂难言,沉痛之外更夹杂着自责。身边白茹嘤嘤哭个不停,灵堂里气氛肃穆而压抑。目光穿过重重宾客的身影,找到黑白相间的罗豫章遗像,照片里他微微笑着,神态安详。
白茹又哭了一阵,因为连日来的操劳和伤心,最后还是晕了过去,江白夜本想叫人送她回去,见白茹一脸泪痕姿容憔悴,心中又不忍,便放着满堂的宾客自己抱她离开。
被放到床上后白茹又醒了过来,两眼还是呆呆的,像有些不知所措。江白夜柔声说:
“累了么?累了就休息吧,外面的事我来处理。”
白茹被提醒,怔忡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许久,一行清泪又落下来:
“白夜哥,爹就这么去了……”她哽咽,语声模糊,“就这么把我给扔下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江白夜心里愀然,罗豫章过世,他自然悲痛,只是死者已矣,白茹的情绪更重要。
旁边有女佣送来参汤,他轻轻吹凉递给白茹,又帮她擦泪,温声抚慰说:
“干爹身体不好,总有这么一天的,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折腾自己,也要伤神的。你若是真想要干爹高兴,就该好好照顾自己。”
白茹乖顺地任他帮自己擦泪,听着耳边柔声细语,似又回到了以前被江白夜处处照顾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心中平静了一些。
喝完参汤后躺下来,白茹只觉得身心俱疲,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江白夜坐在床边陪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白茹提起罗豫章从进医院到去世的情况,当时江白夜在上海,她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什么都不懂,遇到事情才真正慌乱起来,经历的这一个月,比过去二十年还要辛苦。
第二十五章
江白夜心里痛惜,想到自己在北平时得到消息,已经是罗豫章临去世那几日,前面近一个月,竟丝毫讯息也没有,便问:
“为什么不早点发电报给我呢?这样的事,你一个女孩子,哪里管得来。”
“爹不让我发,说你在北平有重要的生意……”白茹喃喃,“后来几天,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才瞒着他通知了你……其实也不用瞒着,那几天爹已经……”
江白夜见她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便伸手去捂住她的眼睛,低声打断她:
“好了,都过去了,你先休息吧,我去外面看看。”
他的双手温凉,搁在眼睛上很舒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白茹抿抿嘴,轻轻“嗯”了一声,便真的闭上眼睛睡起来。江白夜在旁边看着,等她呼吸舒缓下来后,才吁口气站起来。
来吊唁的宾客仍源源不断从各地赶来,罗豫章是昔日的上海滩第一大亨,他一去世,不管是商场上的敌手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