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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铨见他雷打不动的样子,心中暗恨,面上却更热络起来。
“真要追究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罗氏损失些罢了,但是……”他拖长语调,皮笑肉不笑,“这里竟然还有罗氏利用青帮的实力走私枪支的纪录,白夜,这就有些麻烦了,战时走私枪支是违法的,况且你又是到北边,怎么说都有通敌的嫌疑……”他盯着江白夜,目光中隐隐生寒,“这些加起来,交由公署和法院审理,便是死罪也不足以服众!”
江白夜猛地掉过头来,王铨看着他,只是揶揄地笑,两人目光相触,无形中有刀光剑影暗自较量。
江白夜握手成拳,心下重新开始震荡,买卖枪支这件事,当初王铨没有明着表示同意,却也是默许了的,他当时没有从王铨取得到实际保证,一方面是两人合作关系,王铨狡猾,不肯落人口实,另一方面是因为买卖的过程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会出什么纰漏。
结果还是出了纰漏,当初白茹那样无力的威胁,他只相信她不会做出傻事,却没料到之后的一系列风波。白茹没有将资料收妥是其一,他没有当时便从白茹处要回东西是其一,罗豫章为了女儿的幸福狠心牺牲自己的心血是其一,他为了梅卿将所有的事都扔到脑后,以致出了这么大的漏子更是其一。
眼前王铨步步紧逼,外面有心人目光灼灼,几本账簿成为他人把柄。江白夜饶是再睿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他一步步走到现在,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过这样不堪一击的时候。灵台一清明,江白夜明白几分,生意是罗豫章的,他从头至尾都在暗中把持这一切,一到需要的时候,便拿出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来换取女儿的幸福;势力则是政府的,一府的势力,掌控天下,若真要针对谁,便是没有这许多借口,自己也毫无办法。
这账簿不是关键,关键是王铨想要对付他。
江白夜也不过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分子,乱世蜉蝣。他所拥有的所能珍惜的是什么?脑海里不经意冒出一张清雅容颜来,如雪压寒梅般的风致。
江白夜默然,心中五味混杂,一时竟有些迷乱。
这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时间却不过过了数秒。江白夜淡然无波的眸子盯住王铨。
“那么都统是什么意思呢?”
王铨难以察觉地笑了,如今猎物已经入彀,一切同计划中一样,便是江白夜,也只得任他予取予求。重重机关之后,他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我的意思……这件事,我已经吩咐下去,暂时压了下来,经手的人,都不会多口多舌,谁不忌惮白夜你的势力?”他突兀的笑笑,江白夜的势力,自己心头的一根刺,“就算真的按规矩来,只要办得好,也不过走走程序而已。”
江白夜回身来,揣摩着瞥了王铨一眼。他步步计划,在各处布置眼线,探听自己和白茹的婚事,从顾启东之事开始便留意到梅卿,莫不是为了这一天,如今得偿所愿,这老狐狸会提出什么要求呢?他竟有些好奇。
“要怎么办好呢?如今的世道,不靠程序,不讲法律,只谈人情世故。”王铨笑意不减,简单话语中饱含机锋,“国难当头,流民遍地,饿殍满路,凡是为中国人,谁不拼着命也要为国家献出己力?就连政府首脑和官场众人也都纷纷解囊……”他徐徐抬眼,“白夜,你何不将如今自己掌控的罗氏的财力投入到这抗战的热潮中呢?赢得声明不说,谁都知道,捐赠出来的财物,公署是没有立场介入调查的。”
江白夜猛然立住,紧紧地盯着王铨,眼露寒芒。他要的是自己所掌控的罗氏的财力,更是青帮乃至上海商场的人力财力两项,他所为之拼搏了几十年的东西。
王铨悠然自若地坐着,脸上是不紧不慢的笑意。
第二十八章
等到再一次醒来,外面有隐约的白光透入,梅卿知道是新一天的黎明到了。她在这幽室中和瞎子没有什么两样,想来外面一定有朝阳喷薄而出,在层层晨雾中绽放普照大地的光芒,她是亲身体验过那种美丽的。
微微一动便忍不住要呻吟,浑身骨头如千斤坠,每一根神经都敏感起来,痛楚来的直接而迅速。
她硬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到靠近门口的地方停住,接着微光检视自己身上,一道道全是伤痕,衣裳也裂了很多处。狼狈,而且凄惨,其间的痛苦更令人一生难忘。可是她还活着。梅卿强自笑笑,靠着门坐下来,脸上被晨光照得恬静平和。
走廊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武原背着手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他已经从外面看到了梅卿,也看到了她脸上依稀的微笑。
隔门看了许久,梅卿没有醒来,武原眸中却愈发愤恨。终于忍住想要进去抓她起来的冲动,他对着神情仿若孩童的梅卿冷嗤一声,面露轻蔑,随即便转身出去。
院子里佐佐木正逗着香也说话,旁边是名浅笑盈然的女子。佐佐木的妻子,向来贤惠,每日最大的乐趣便是研究怎样做味增汤和香脆的象牙萝卜,佐佐木府中的人一向敬重她。
听到武原的脚步声,佐佐木没有回头,目光示意妻子,她便连忙过来牵着香也,说要带她出去玩,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迈着小碎步离开。佐佐木回过头来,脸上的温柔神色已经转为严肃。看了武原一眼,他漫不经心道:
“看你的样子,这第一天是白费功夫了。”
武原不敢反驳,弯腰答了一句是,片刻,犹豫着说:
“昨天只是一个试探,只是稍微用了一下刑。”
“你的意思是,昨天用刑太轻,准备今天加重?”佐佐木看看武原神色,笑着摇头,“知道我为什么不用问就知道你的严刑拷打没有用么?因为我了解她是怎样一个女人……”他遥望着密室的方向,神色复杂,“这女人,硬逼没有用,你就是用了再重的刑,也不一定能成功,只会令她更固执而已。”
武原没有答话,佐佐木说的是事实,但他却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佐佐木看到武原脸上不甘的神色,笑笑,站起身来慢慢走着,武原在后面亦步亦趋。两人这样默默走着,沿途流水潺潺,幽静雅致,已经快要入冬,佐佐木私邸中的景致却依旧动人。到了马厩边,佐佐木停下来。
晨光正好,下人牵着一匹马正要出去遛弯,那马性子烈,蹄子乱刨不肯走,佐佐木从下人手中要过鞭子,凌空抽了一鞭,马听到响声,立时安静下来,很顺从地跟着去了马场。
旁边见的人都觉得神奇,武原却知道其中缘故。佐佐木向来深谙驯马之道,偏这匹马难驯,想了很多办法也没用,后来终于发狠,在它面前鞭死了另一匹红鬃烈驹,这马才安静下来,从此一听到鞭声就变得温顺。
目送着那马儿乖乖离去,佐佐木回头来,见武原若有所思,他轻声笑笑,摩挲着手里的马鞭,说:
“我认为,光用刑是不够的,让一个骨子里就叛逆的人服软,又不能出手太狠,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摧毁其意志——譬如说让此人亲眼目睹一场惨剧的发生。”他神色似在思索,“一个中国女人,沈梅卿,她最忌讳的是什么呢?”
武原心下揣摩着他的意思,顷刻之间便反应过来,想要拍手叫好之余,心中又有些疑惑,于是眼中便有意显露出来。佐佐木自然明白他的疑惑,他一向以为自己对沈梅卿有意,不会真正对付她。殊不知这也是自己在密室外徘徊一夜的结果。
“加上今天,只有两天时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佐佐木扬着头,像在回答他的疑惑,“其实我也很好奇,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到第二天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武原还没有来,梅卿倒开始狐疑起来,看昨日自己的遭遇,武原似乎手下仍然留有余情,若不然她恐怕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昨天没有得逞,武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也许今天会更难挨。她看着外面一点点变黑,整个人都快要木然。
终于有声音打破了这永久持续的寂静,外面走廊传来女子用汉语哭喊的声音时,梅卿几乎要忍不住跳起来,她知道这里必定还关有别的人,只是一直没有听到动静,乍一听到,竟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心里不免有几分关切。
随着开门关门,哭喊声歇下来,不过一会又起,梅卿听了一会,大致明白这女子许是北平某位闻人的家眷,被俘虏到这里来的,可叹她的命运,恐怕不会比自己好多少。梅卿暗自叹息,却也只是默然。
岂料那声音竟越来越凄厉,到后来还夹杂有男人放荡的笑声,梅卿登时汗毛直竖,隐约明白过来,侮辱残害,日本人抓到中国女子,也不外乎如此。外面动静越大,梅卿越无法安静,听那哭喊的声音,分明还是个少女。
看不到人,只听见声音,一声声传过来,震动耳膜,心也被揪住,梅卿一向冷情,也忍不住愀然。坐了一阵,又起来,来回走几步,还是只能回去,她如今身陷险境,自己都保不住,哪里还管得了别人,如今的世道,这样的事并不少有,就像她自己,曾经不也经历过相似的一幕,只是最后自己逃了出来而已。
梅卿眼前出现当年在顾公馆的情景,宋明美派来的人一脸淫邪地看着自己,目光肮脏令人欲呕,她趁对方不注意开了枪,逃是逃过了,那殷红的血却跟着自己梦里心里都去不掉。
心已乱,梅卿惊觉到这一点,正要镇定心神不再倾听时,外面动静却更大,有人横冲直撞跑出来,后面呼呼喝喝,模糊的哭声笑声突然清晰起来。梅卿下意识往门外瞥了一眼,当即血涌上脸,僵在原地。
这无意中看到的情景她一生也不会忘。
那女子赤身裸体冲出来,下身满是血迹,被后来的日本人一把抓住头发拖到地上,立马便有人骑了上去,旁边众人有看着大笑的,更有甚者拎着刺刀在赤裸女体上乱划乱割的。
这才是他们对待女俘的方式,自己昨天那些,又算得了什么?梅卿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最终昏迷不醒,几名日本人意犹未尽地穿着裤子站起身来,梅卿尝到唇边血腥,缓缓喘口气,掉开目光。
在转移视线的瞬间,梅卿心里一跳。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人回过头来,目光落到门后自己的脸上,对方的眼中,留有赤裸裸的欲望。
她的心猛地一缩,还未反应便听到有急急脚步声和喧哗的声音过来。刚退了一步,门被撞开,原来那门是没有上锁的,梅卿觉察到情况的异常,却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
一名日本人冲上来便抓住梅卿推倒在地,她伸手反抗却被别人拦住,手脚都被制住,身前衣襟被撕裂,心也快要裂开。那日本人黄色的大板牙和淫邪的眼睛已经凑了上来,周围围观的人,大笑的声音,全都幻化成魔影猛兽,张口欲要噬人。
梅卿咬住唇阻止自己将要出口的惊叫,浑身却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意耳边响起怒斥声,外面的守卫抢进来拦住几人,口中呜哩哇啦,又指指梅卿,那几人都愣住,半天,才不情愿地起身来,还有人趁机在梅卿身上摸了几下。
梅卿一直瘫倒在地上,毫无反应,像死了一般。
身边终于安定下来,梅卿浑身的颤抖也停了下来,武原进来,蹲下身想要试探她的呼吸。
啪的一声利响,梅卿打开他的手,慢慢转过头来。武原心中一紧,他一生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惨白的脸,乌黑的眼,凌乱的长发,她身上散发着寒气,眼中却有乌黑的火苗在跳跃,简直要焚烧他的意志。他一生所见过得更大的仇恨是什么?武原忽然有些胆怯起来,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你不是想要我签字吗?”梅卿开口,声音出奇冷静,“拿来吧。”
武原愣住,怔怔然半晌没有反应过来,梅卿又说了一句:
“把你要我签字的东西拿过来吧。”
武原这次听明白了,大喜,连忙朝旁边的人喊了一句,便有早已准备好的文件送上。
眼睁睁看着梅卿将文件接过来,拿起自来水笔,慢慢写上字,武原张大嘴,紧张且兴奋,没料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也不过如此了,沈梅卿也是个女人,她怎么可能受得了方才的刺激?只是胜利来的太快,武原有些遗憾。
笑到一半却僵住,武原瞪着纸上那几个显眼的大字,分明是汉语中的“畜牲”两字。梅卿慢条斯理放下文件,看着他,似笑非笑。
“巴嘎!”武原怒吼一声,揉掉纸团,一巴掌便抽了过去。
在他出手的同时梅卿也跳了起来,使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