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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皇上还安好,胤禛自然不会想着再进去,他返身朝后面一扫,高声道:“隆科多是在尽职办皇上的差事,大家就不要苛责了。咱们都挂着皇上的情形,隆科多为了安大家的心,也拼着要被皇上怪责,许了可进一人,代大家见见皇上。我胤禛性子直,说话大家也该是不全信的,就看哪位毛遂自荐……”
他这一喊,那些闹腾不已的人都消停了,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自告奋勇。大家都看向大学士和领侍卫内大臣马尔赛等人,可这帮人却都觉得身为阁臣,一个人进去太独,眼神间就在来回推揉打太极。
沉寂了好一会,一个沉郁嗓音响起:“张廷玉愿往……”
众人松了口气,这张廷玉本就该守在康熙身边的,却不想康熙遭了事,什么人都不再信,一股脑地赶了出来。眼下他敢去冒险,再合适不过。
眼见隆科多领着张廷玉进了园子,门口顿时平息下来。
远处胤禟冷哼一声,对胤誐道:“咱们四哥现在可是能威风起来了,这么着下去,怕不该要力挽天倾……”
胤誐看看左右,附耳道:“九哥,皇阿玛看来是没事了,可难保这段日子出什么问题,咱们得赶紧跟十四通个气。”
胤禟咬牙道:“可惜八哥被圈了,这时节……怎一个乱字得了!”
胤誐叹气:“还不都是那南蛮字闹的?我看皇阿玛不是遭了什么事,多半就是被那李肆称帝给气的。”
张廷玉去得快,出来得也快,可不仅他脸色狼狈,隆科多也是灰头土脸,甚至额头还能见到明显的红印,自然是被康熙给训斥了。
张廷玉道:“皇上口谕……”
包括胤禛在内,众人都跪下了,就听张廷玉幽幽道:“朕体不适,明日再来请安……”
畅春园门口终于散了,胤禛半颗心松开,半颗心却如铅子一般沉下,再没心思逗留,跟着胤祥匆匆而去,并没注意到,张廷玉跟隆科多还有一番短暂而凝重的交谈。
张廷玉道:“皇上这番处置不妥当……”
张廷玉说的是康熙身边就没一个领侍卫内大臣,乃至内大臣随侍,却是隆科多这个步军统领在带兵宿卫,也不怪今天隆科多遭了这么多大臣唾骂责难。
隆科多苦笑:“皇上就是皇上。”
隆科多难以解释,一直给康熙诊治的叶天士跑了,还有周密的接应,明显就是南面那李肆的手脚。康熙身边那些领侍卫内大臣、内大臣都是八爷党,本就不放心,再来这么一出,康熙更不敢把安全交给他们,而是让他隆科多负责宿卫。
既然康熙这般信任自己,他隆科多也只有背上所有骂名。
张廷玉叹气,脑子里又浮起刚才见康熙时的情形。
他在屋外叩拜请安,好半响才响起康熙的苍老嗓音,骂外面的朝臣是不是巴着他早死,当时吓得他一身是汗,书迷们还喜欢看:。
然后一个宫女现身,说皇上许进,他才终于见到了天颜,当时他的泪水就下来了。康熙满眼血丝,一脸憔悴,竟像是骤然再老了十岁。往日那睥睨天下的雄浑气势消散无影,就是个打着哆嗦,嘴角还不停流诞的糟老头子。
康熙对他还算信任,凝住心神,说自己还能挺得过去,眼下之事,不过是小丑跳梁而已。颁下口谕说,让王公阿哥大臣们,明日再来请安。
他本要告退,可一颗为大清社稷计的赤心拉住了他,斗胆问了一句,是不是要把十四阿哥召回来,然后被康熙捏着砚台砸了过来,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退了出来。
接着就是康熙训斥隆科多办事太露形迹,惹来这么多大臣堵园子,隆科多在屋外咚咚叩头不止,随后他才跟隆科多这一对难兄难弟来到园门。
想到康熙的情形,虽然憔悴,但神智清醒,还有力气丢东西砸人,张廷玉也只能暗叹一声,盼着康熙能尽快好转。自南面李肆反乱后,康熙这两年来气怒不断,换了寻常人,还真是扛不住。
想着大学士李光地近日也是病重,根本无法理事,张廷玉还是心惊肉跳,临走时再问了一声:“当初皇上亲征湖南,那遗诏……”
隆科多打了个寒噤,看向张廷玉,两人视线交接,顿时有了默契。当初就是他们负责去放置遗诏的,康熙还交代说,除了自己,还另有人领了此命。联系上康熙在湖南出事,自己去乾清宫那偷看遗诏内容,彼此撞上过,那么知道康熙之前在遗诏里立下十四阿哥为储君的人,就是他们两人了。
隆科多不以为然地摇头:“遗诏已经烧了,人还在西安,老天爷不会给咱们大清,给皇上开这等玩笑的。”
张廷玉直着眼睛道:“如此最好……”
畅春园,清溪书屋,康熙咳嗽不止,嘴里还道:“上天断不会让朕在这个时候倒下,小晴你就放心吧……”
出了叶天士这事,康熙连澹宁居都不愿再住,就觉得处处危机,所以搬到了这偏僻的清溪书屋,其他书友正常看:。原本的侍卫也都换了,就留了魏珠和小晴这几个可信之人服侍。
小晴含着泪地点头道:“万岁爷怎么会倒下,万岁爷寿与天齐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泡好的红茶端过去,康熙闭了眼睛,正在榻上喘气。风灯的光亮透过玻璃杯,将红茶那琥珀光晕投在脸上,晃得他睁开眼,入眼的骤然是一片血红。
血红……
刹那间,时光仿佛倒转,回到了数年之前,当时他手里也端着一杯红茶,见得了李肆的真面目,当场犯了心病。
红茶……为何后来自己又喜欢上了红茶呢?
这点清醒意识被那片血红遮蔽,康熙猛觉自己被血海吞噬,惊得挥手一抡,当啷一声,茶杯砸在墙上,在小晴的又一声惊呼中,他意识崩裂,整个人又软在了塌上。
“太医!太医!”
小晴先喊,后面抢进来的总管太监魏珠跟着喊,清溪书屋周围顿时忙乱起来。
“皇帝陛下似乎又突然昏迷了,不知道这一次又跟怎样的噩耗相关……”
清溪书屋附近的一间屋子里,宫廷画师马国贤满脸忧容地记下了这么一笔,接着就听到惶急的脚步声朝清溪书屋方向而去,那该是太医院的御医群体出动了。
如果马国贤再能看到书屋里众人的脸色,他的记载就该能再详细一些,从而为后世人研究康熙的真正死因留下更多的材料,其他书友正常看:。
可惜,他不过是个老外,还因为康熙不能理政,一直被丢在畅春园里,哪也不能去,不是住处正好靠近清溪书屋,还听不到这番动静。
书屋里,御医们惊得几乎都要群体晕厥。
“皇上……脉象异于往前,已是弦……弦断之迹!”
御医们不敢隐瞒,这话出口,非但那宫女小晴,连总管太监魏珠也差点晕厥过去。
刚才不好能说话能吃茶的,怎么一下就……
“皇上、皇上怕是……”
“今晚……”
御医们口齿不清地说着,意思却很清楚,皇上怕是过不了今晚。
在场主事的就魏珠一人,他呆了好半响才清醒过来,满眼绝望地四处张望,想找个人来帮他分担一桩绝大难题:现在该怎么办!?
“用药!用药!你们这些御医都是没用的,真有什么不测,你们可都没了好下场!”
他终于有了点灵智,一边压迫着御医,催促他们拿出死马当活马医的劲头来,一边疯狂转着脑子,现在该怎么办……
不必等到他来决定怎么办,隆科多急急来了,宿卫四周的全是他手下护军营的兵,有什么异动,也只有他知道。
冲进屋内,见着一帮御医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着,魏珠跟个白痴似地两眼盯着天花板,御塌下还跪在一个该是吓傻了的宫女,而塌上的康熙,胸口像是已没了起伏,隆科多两眼发直,脚下踉跄,径直摔了个五体投地。
第四百四十五章 宁搏错,勿放过
第四百四十五章宁搏错,勿放过
“那叶天士的方子就不该停用……”
“现在用?来不及了!”
“怎么不该停用?我看是停晚了!”
御医们的低语变成高音,将隆科多和魏珠狂乱飘飞的魂魄拉了回来。
“就是那叶天士的方子藏了未明之毒!”
御医们统一了意见,这些人并非庸才,已经知道康熙骤然犯病的原因,那就是停了叶天士的方子。可这时候再用,康熙病情不一定会有起色,救不回来的话,他们可是逃不了继续给康熙用毒的罪名。
“不管怎么着,先让皇上清醒过来!?”
隆科多比魏珠还要惊恐,魏珠视野没那么开,隆科多可是明白康熙骤然驾崩,对天下到底意味着什么。康熙连遗诏都没留下,这大清就要分崩离析了么?
就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隆科多满脑子就想着赶紧让康熙醒转,至少留个交代也好,其他书友正常看:。
“用大剂人参加附子,当能让皇上清醒,但……”
御医们涕泪交加地摇头,现在是老天爷在收康熙的命,真要照隆科多所言,只让康熙能清醒,那就是他们亲手在收康熙的命。
隆科多跟魏珠对视一眼,看到的都是难以忍受的煎熬之苦。
“找找……找诸位相爷来决断!”
魏珠终于回复了一些神智,找到了推卸责任的门路,隆科多也是一拍额头,该死,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自己怎么就想着全担下责任?
嘱咐魏珠盯着御医继续想办法延着康熙的命,隆科多奔出清溪书屋,就准备召心腹去急传诸位大学士。
此时已是夜深,出得门来,夜风一吹,一身汗粘在身上,冰凉之气透骨入髓,隆科多打了个寒噤,整个人猛然清醒过来,一个念头从心底深处翻腾出来,又如一把火,再次将全身灼得滚烫。
“皇上今晚崩了,这天下该谁人来接?”
这原本不是个问题,早前康熙亲征湖南时,已经留过遗诏,定下了十四皇子胤禵为皇储,隆科多亲眼看到过。
可那遗诏已经烧了,胤禵也远在西安,即便朝堂众臣都知道康熙属意胤禵,可这名分终究没公开定下来。
召来大学士的话,肯定是要定皇储之位的,即便胤禵远在西安,他们多半也要依循康熙生前之愿,拥胤禵上位,在胤禵赶回之前,京城怕是要乱成一锅粥。
不,大学士们不一定会拥胤禵上位……
隆科多想得深了,马齐、萧永藻等人是八爷党,王掞是废***,嵩祝是墙头草,李光地重病,肯定是赶不来,但他也是八爷党。而那些领侍卫内大臣,比如马尔赛,更是八爷党。这么算下来,已被贬为庶人的胤禩竟然还真有可能咸鱼翻身,被大臣们拥戴上位!至于之前康熙对他的责罚,他们上下嘴皮一碰,完全可以说成是对胤禩的爱护和关照。
为什么要那个虚伪矫饰的老八上位?为什么我隆科多在这事上就没插手的资格?
就是这个念头,让隆科多浑身发烫,觉得另有一个选择,一扇通向另一处广阔天地的门横在自己身前。
可我不过是个步军统领,九门提督,即便刚刚被皇上授了理藩院尚书,却不过勉强蹭了点朝堂的边。在那些中堂相爷们的眼里,根本就上不了台面。此事我要是插手,不就是历史书上说的那些……矫诏夺朝的权臣么?权臣……历来都是没好下场的吧。
隆科多心火呼呼烧着,这一丝顾虑却还挡在他的欲念之前,让他目光变幻不定,脚步也停了下来。
就在他心念进退之间,一个部下急急上前禀报:“大人,雍王爷遣人传信……”
雍亲王!四阿哥!
心中的顾虑喀喇裂开一线,他接过书信,翻开一看,就草草几行字:“我阿玛身子但有反复,万望告之,胤禛心切,大恩当肝胆相剖与报。”
这一行字,搁在往常,那就是谋逆之词,可也就是胤禛这几乎孤注一掷,直白心语的文字,隆科多心中残存的顾虑顿时如薄薄一张纸,在轰然高升的烈焰中焚为灰烬。
这一夜,这大清的龙椅,到底该谁来坐,可是由我隆科多一言而决的!
焰光就在隆科多的眼瞳中翻腾着,他沉声吩咐道:“整个园子,连带清溪书屋,给我严严封住,没我的命令,一只猫儿也不能进出!”
接着他转向那送信的部下:“四爷的人还在么?让他赶紧回去通报四爷……”
隆科多一个字一个字地咬道:“大变在即!刻不容缓!”
就选四爷了!不但之前四爷对自己有恩,在这剧变关口,只有四爷察觉到了,只有四爷有这般决心向自己伸手,对自己允诺,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在隆科多的心里,胤禛真有神机妙算,竟算准了今夜就是那天地转换的一夜。
可实际情形却非如此,当李卫和常保策马从畅春园急奔回雍王府,将隆科多的口信带到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