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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侯被免的理由多种多样,多数是汉景帝后期、建元初期被陆续处置的,比起最近几年论罪当死的列侯还算幸运。只不过幸运的也比较有限,贬为庶民不但失去所有的政治经济特权。还必须承担徭役和赋税的重压,骤然变故会让他们一蹶不振从此泯然众人。
幸而。曹时想到了这群可怜人。
他们得到宝贵的机会,跟随平阳侯去陇西追寻新的生活。
希律律!
快马扬鞭,长长的马车队驶向遥远的西方,刘婠挑开厚厚的布帘眺望急速远去的景物陷入沉思,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长安城,或许也是最后一次离开,她有一种预感,或许这次离开就很难再回来了。
“外边风大,姊姊注意身体。”
卫君孺满面倦容。怀孕的女人格外渴睡,四个月身孕身体日渐丰腴,每天都要睡五六个时辰才睡饱。
刘婠笑着放下布帘,心不在焉地问道:“你说,夫君让咱们去陇西是什么意思?”
“夫君不是说,咱们在长安不放心,再说咱们一起去和夫君在陇西做伴多好。”卫君孺疲倦的眨眨眼又合上双眼。
“也是。”
汉驰道是秦直道的基础修整而成,宽三十六米的笔直大道只有少数特殊人群可以走主干道,普通商旅只允许走驰道边缘的路。六匹白马稳步前进拖拽着马车快速前进,驰道中央道路凭证行驶的速度快晃动小,还有四轮马车的减震系统辅助,几乎感受不到行进中有晃动产生。
刘婠非常烦恼。回想起离开长安前一天母后王娡的不满意神情,她知道离开长安的提议得不到母后的支持理解,家人希望她能站在皇族的立场帮助皇帝。而不是站在夫婿的立场帮着自己的家人,可是刘婠有自己最爱的丈夫。还有最爱的儿子,怎么会离开他们去支持自己的弟弟。
她还记得夫婿曹时对他说的话。绛邑公主的悲剧只要一个就足矣,不希望她变成皇帝与列侯斗争的牺牲品,包含关切的劝告何尝不是一种变相警告,她的丈夫不允许她在皇帝与丈夫之间中立,更不允许她站进对立的阵营与平阳侯府为敌。
夫妻之间感情如此深厚,尚且要面对亲情撕裂的危机,可想而知她的几个出嫁的姑姑以及更早嫁出去的公主们是以何种心情面对夫家,做个间谍背叛者或者埋在夫婿身边的定时炸弹,那种感觉真的非常糟。
回望她的好姐妹,正在熟睡的卫君孺,她何尝不是字痛苦的抉择中做出自己的决定,她有自己的好妹妹卫子夫,好弟弟卫青站在皇帝的阵营里,还有两个好哥哥卫长君、卫步广站在夫婿的阵营里,一家人分属两大阵营的感觉非常糟糕。
“君孺妹妹,你家二妹少儿怎么没跟着一起来?”
“唔,少儿跟着她夫婿早一步到陇西郡。”
刘婠心里微微一跳,惊讶道:“那么说来,你家姊弟六个,只有子夫和阿青留在长安城了。”
“谁说不是呢?我现在好后悔,当初就不该让子夫来长安城,现在她那么得宠又怀上天子的龙种,以后想出长安是千难万难了,阿青去当将军为天子杀匈奴人,我担心的一晚上都没睡着。”卫君孺愁容满面地说道。
卫家人被撕裂成两个群体,并不是她这个当长姊愿意看到的结果,特别是发生在家里最小的妹妹卫子夫,以及最小的弟弟卫青的身上,家里两个年长的兄长又常年不在家,只有她这个当长姊有余力去关心一二,偏偏卫子夫和卫青都不是能让人省心的,自己心里的主意拿的正,外人关系再进也休想拿半分。
随着马车晃动的频率,两个女人的心像起伏不定的大海晃动着,心不在焉的闲聊着家长里短,让她们感到意外的是刘陵并没有跟来,在那次壮行宴结束第二天就启程前往江夏郡,据说是要把江夏郡的后续布置全部撤出,还有准备投入的资金也要一一收回,少府樊它广那边打了个招呼再过一个月会派人去接收产业,从此平阳侯府在江夏郡的投资就变成少府投资。
刘婠一直管着侯府里的钱粮,对自家的家底知之甚详,卫家老大卫长君在豫章郡开了个大铜矿,据说名字是叫德兴铜矿,少府所持有的部分矿脉每年产出纯铜十二万斤,平阳侯府所持有的矿脉铲除纯铜量是少府的两倍半,一年就是三十万斤纯铜。
铸造六百万枚黄铜大钱,此外还产出铜矿伴生的纯银一万斤,纯金五百斤,加起来每年有一亿多枚五铢钱的收入,类似方式运作的大小铜矿有十五座,每年固定提供的纯收入就有9亿钱,虽不如当年汉文帝宠幸的邓通坐拥天下铜矿,至少在铜矿的保有量在贵族里是翘楚。
此外,煤矿开采的暴利大部分掌握在平阳侯府手里,每年运往京师长安、雒阳、临淄等大城市的煤炭车载斗量,平民百姓用水洗的煤泥生火做饭,冶铁锻铸的工坊用精煤来融化金属,还有纺织、印染、造纸等需要热处理的行业需要煤炭来加热,比起费尽力气上山砍柴还要烧成木炭的费时费力,煤炭更加贴近底层居民的生活。
经过多年开采和竞争,煤炭的纯利润维持在二成左右难以增长,很低的利润率依然会为平阳侯府带来8亿钱的固定收入,平阳制衣坊每年固定利润不低于7亿钱,造纸和印刷加起来从未低于3亿钱,冶铁收益从最初的8亿降低到现在的2亿钱,垄断河湟良马的交易带来的收益5亿钱左右,余下杂七八杂的投资有几百项加起来也就3亿钱。
特别是曹时担任少府那几年,每年收入都不会低于60亿钱,收益率高峰时段曾出现一年狂揽80亿钱记录,后来行业逐渐对外开放竞争促使利润下滑,即便近几年赚的比以前更少也从没有低于35亿钱的门槛。
相比之下,粮食和食盐的固定收入并未看在眼里,投资的江夏郡刚见利润没两年就要收走也不算在内。
送出江夏郡的投资是有点心疼,但是想想得到的是两百万移民的许诺,刘婠的心情顿时舒畅许多,夫婿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不是钱,而是勤劳勇敢、坚韧不拔、团结彪悍的关中老秦子民,有这两百万人口在,哪怕一个大子儿不剩,给他十年也能白手起家赚回一座金山的财富。
刘婠特别崇信他丈夫的话。
曹时说能赚回来,那就一定能赚回来,别说200亿钱丢出去换来两百人关中子民,就算换来两百万头牛羊也有办法变成大部落主,她的夫婿从来不乏创造奇迹的能力和勇气,这是最让她感到着迷的地方。
两万多骑跟随护卫的家丁,护送着四千多辆马车载着近万名列侯亲眷,还有随之携带到陇西的大量金银财宝,这就是这支庞大队伍的主要构成。
功勋列侯走了不到四分之一,活着的废侯基本全跟着走了,紧跟列侯关心亲密的关内侯家族也跟过来四十多家,几乎把京师长安的贵族阶层掏掉两成,曹时这一手不可谓不狠辣,让人诧异的是朝廷对此是默许的态度。
“你问我为什么?道理非常简单,朝廷觉得功勋贵族是碍手碍脚的绊脚石,自个儿愿意主动流放到边郡不毛之地再好不过,巴不得轰走你,你走了,你在长安的田产宅院就要处理掉,这不是给别人腾出足够的晋升空间吗?”
宽敞的大马车足以容纳八个人,曹时耐心地向提问者做出解释,目光不时瞟向渐渐拉近的黄土高原,距离目的地更近了。
第320章行军与春雨
阴山东北三百里外,漠南草原心腹地带,十五万汉军在稀烂的泥地里艰难跋涉。每年春天冰雪融化的时节,大漠草原瞬间变成一个烂泥塘,特别是赶上春雨绵绵的当口,连续七八天阴雨连绵到处是湿哒哒的难受极了,军中携带的粮食都快发霉了。
卫青奉命讨伐盘踞在草原上的单于本部主力,十万北军来到边郡征调几个郡的番上郡国兵协同出战,短短半个月募集五万郡国兵效率相当不错,于是他就下令马不停蹄的大军出塞,很不幸撞上倒霉的雨季来临。
听闻汉军出塞反击匈奴,狡猾的匈奴人早就停到风声跑的无影无踪,匈奴人才不会有所谓的面子和人心,草原游牧民族就是群贪婪的狼群,只要他们觉得有便宜占就会一拥而上,倘若觉得不好打就会毫不犹豫的撤退,这让鼓足劲准备打匈奴个措手不及的汉军将士非常失望。
北伐目标匈奴人跑了,汉军陷入无处可取的尴尬境地,出师前向天子信誓旦旦的表示不破匈奴誓不回,现在掉头折回边郡等待时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在草原上盘桓半个月才下定决心,继续向北前进。
轰隆!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连绵不断的小雨陡然变成瓢泼大雨,中尉薛泽叫苦不迭:“将军,这几天雨越下越大,不如咱们安营扎寨等雨停了再走?”
卫青回头看一眼众军将面有菜色,心里清楚大家都不习惯在大雨中跋涉,特别是最近出现水土不服和痢疾的士兵越来越多。军中高昂的士气难免受到不利影响,长此以往年轻士兵的战斗力无法保障。军心也不能稳住。
前思后想也没有头绪,卫青长叹一声:“也罢!那就找个有水源的高坡设下营寨。尽快治疗得病的士卒,等到雨过天晴再继续北上讨伐匈奴。”
与此同时,三百里外匈奴单于本部主力临时行营,匈奴人也在忍受着雨季煎熬。
左贤王乞鞮盯着王帐外连成线的雨丝,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这是什么鬼天气下个不停,以往下个五七日就放晴的天气,今年竟然连下这么多天还不见停。”
“今年的雨水是有点偏多,以往下两场就会晴几天,今年的情况格外不同。去年从龙城收来的粮食还要拿出来晾晒,否则就发霉变质了。”左大都尉是兰氏的现任族长,兰氏从冒顿单于时代就是匈奴阏氏的不二人选,相当于匈奴第一外戚家族,几十年来主管单于王庭的钱粮位高权重深得两代单于的信任,即使左贤王也不敢对他随意放肆。
“左大都尉,我们的粮食还够不够吃的?”
“还有十八万石粟米和两万石大豆,王庭里的汉人奴隶太愚笨了,说是种不出汉地一亩4石的粮食。我亲手打死二十多个汉人奴隶得到的答案都一样,看来大单于的实验是没办法成功了。”
左贤王深以为然,他向来不认为骄傲的匈奴人要学习汉人的种植技术,他们有广袤的草场和数不清的牛羊。只要守着草场每天放牧日子过的就挺好,没必要把毗邻河畔最好的土地拿出来种粮食,从老上单于时代就决定研究农耕术。几十年前来下大力气从汉地边郡捕捉了二十多万汉民,到头来拼死拼活一亩也收不到2石粟米。
算算耕作的效率还不如放牧来的舒服。起码一个老练的牧民带着十几只牧羊犬照看几千只牛羊毫无压力,三千名牧民就能放养部落所需的上百万头牛羊。余下的青壮可以去狩猎,去入侵其它部落抢掠人口和牛羊。
男丁去狩猎和军事抢劫,妇孺守着部落放牧和抵御军事抢劫,这就是匈奴部落以及更早的戎狄时代几千年的游牧传统,虽然这套传统简单粗陋毫无技术含量,但是草原上的牧民就靠这么简单的思维渡过几千个春夏秋冬。
“左大都尉此言差矣!以在下看来耕作是很有意义的。”
两个匈奴大贵族转头看过去,卫右渠穿着匈奴常见的民族服饰一步步走来,左贤王勃然大怒:“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插嘴,给我滚到一边呆着去。”
卫右渠脸色一青,不自然的笑笑:“尊贵的左贤王,左大都尉,我只是在阐述大单于发展农耕的思想,如果您对我的阐述有什么意见可以指出来,如果对大单于发展农耕不满意请向大单于提议,如果您不反对我能不能继续说下去?”
“咦!你还敢死缠烂打,是不是抽你的鞭子少了?”
“算了,让他说几句也不会怎么样,何必为了一条狗得罪大单于。”左大都尉轻轻拉住,左贤王狠狠瞪了一眼收起高举的马鞭。
卫右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冲动,倘若他不明智的站出来说出不该说的话,等待他的就不是马鞭而是刀子,就算军臣单于在场也不会阻拦一个受辱的大贵族报复更卑贱者,在匈奴王庭里他就是地位卑贱者。
草原上有兵的部落就有地位,反之没兵的部落就没地位,名义上卫右渠的父亲是新的24个万骑长之一,实际卫氏朝鲜没有派来一兵一卒助阵,可想而知他这个盯着王太子之名的光杆司令地位会如何,比起备受尊重的汉将赵涉差的太远,顶多比当年的中行说略好一线。
不断的自我暗示面前二人就是一坨狗屎,卫右渠逐渐平复心情:“二位要理解大单于的苦心,我们匈奴人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霸主,但是匈奴太依赖牛羊输送的肉类补给,一旦遭遇类似去年冬天强攻鲜卑、乌桓的情况就必须杀掉瘦弱的牛羊度日,每杀掉一头牛羊来年就要少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羊羔,用汉人的话说这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